作者：芊之羽
“这一年，在现任国防部长张老将军的牵头下，组织了全国20多家单位进行了技术攻关，并终于研制出了勉强能用的碳纤维，不过，按照其实际性能测算的话，还不到倭国“东丽”公司“T200”标号的水平，而“T200”这个标号的碳纤维，在国际上都已经算是淘汰产品。”
谭振华追问道：“可今年已经是1982年，这时间已经过去了7年，难道我们就没点进步？”
师昌旭继续叹气道：“要说进步也是有一点的，据我所知，从1975年到现在，我们国家为了这个项目一共投入超过了2600万元，现在至少成品率已经有了些提高，可是，其成本竟然比国际市场上的售价还要高。当然，这个价格并不具备什么实际意义，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卖给我们，更可怕的是，“东丽”公司的更高强度的“T700”标号产品已经开始批量供应市场，而且我听说，性能更好的“T800”也已经完成了中试，有望在一两年内投入市场。”
“那么师老，以您的观点来看，我们国家搞这个碳纤维，难点究竟在那些重要的方面呢？”谭振华化身好奇宝宝，锲而不舍。
师昌旭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难点很多，缺人才、缺基础技术、缺应用环境、缺整个化工体系的支撑，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只有两条。”
谭振华再次追问道：“那么，到底是哪两条最重要？”
“决心和钱！”
第446章陷阱
谭振华听见这句话就是一愣，为毛觉得这话好熟悉的样子……再仔细一思量，卧槽，这说话的语气态度方式，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
难不成，这位能成为华夏材料学之父，竟然是因为他其实和自己一样，乃是个穿越者或者重生众？
谭振华赶紧晃晃脑袋，将这个幻觉驱逐出去，继续追问道：“师老，您开始说我们欠缺了很多东西，可最后又为什么说决心和钱最重要？”
师昌旭哈哈大笑道：“小朋友，你这不是在问我，是在考我吧，我可从老郭这里听说过你不少故事呢，就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子，难道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谭振华见面目被此老识破，倒也坦然，再说了，就他自诩天下第一的厚脸皮，这点打击，真是毛都算不上一根。
倒是旁听了半天的郭宜城疑惑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怎么我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怎么缺人才、缺基础技术、缺应用环境、缺整个化工体系的支撑，这些，就能总结出是缺钱和决心两条了？”
师昌旭止住了笑声点点郭宜城道：“老郭啊老郭，你啊，就不要天天闷在实验室里，经常出来走走也是必要的，我来问你，你现在拼了命地搞这个“钕铁硼”的铁基永磁材料，也有了相当的进展，你能走到今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当然是振华给了我一张不算确定但是指明了方向的配方，他还赞助了一大笔钱、承诺了高额的奖金……”
“啊，我明白了！”
郭宜城一拍自己的脑壳道：“我啊，真是老糊涂了，师老头儿你说的不错，在明确了方向以后，只要下定决心，有足够的投入，的确还是能搞出点东西来的！”
说完这些，他又疑惑地问道：“可是，师老头儿，你刚才明明说过，为了搞这个碳纤维，国家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连国防部长都亲自挂帅上阵了，投入的资金也达到了2600万之巨，乖乖，2600万啊，我在这鲁大待了那么多年，搞过的课题也成百上千，可真心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可结果还是不好啊？”
师昌旭摇摇头道：“2600万算什么，太少太少，再加个“0”都嫌少！”
“啊！2亿6千万都嫌少啊，你这又不是在搞两弹一星，国家怎么可能投入这么多钱，还有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要投入这么多的钱？”郭宜城问道。
师昌旭耐心解释道：“所以说这就叫隔行如隔山，老郭你研究的是磁学以及磁性材料，对这个碳纤维不太了解。这里有个缘故，根据威廉姆瓦特当年的研究，要想制得品质优良的碳纤维，首先需要制得优质的PAN纤维，也就是聚丙烯腈前驱体纤维，而聚丙烯腈纤维在生产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不能正确聚合的共聚单体和杂质，所以，要想得到高品质的碳纤维，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能够生产出高纯度的PAN前驱体纤维。”
“那么，我们华夏聚丙烯腈纤维产业的状况又如何呢？”发问的是谭振华。
师昌旭摇头答道：“基础很差，我们华夏的聚丙烯腈纤维工业，是自1965年从不列颠Courturlds公司引进生产线开始的，这条生产线于1969年建成投产，开创了我国的PAN产业，哦对了，这个PAN其实有个俗名，就叫做“腈纶”。”
谭振华追问道：“既然我们华夏已经有了PAN产业，而且其技术来源也是不列颠，为什么师老您还说我们的基础很差？”
师昌旭答道：“原因有两个，首先，当时引进的，就不是不列颠最先进的技术，在PAN原丝的十二种工业制备路线中，就是属于能耗高、污染大且纯度较差的路线；其二，在引进这条线后，我们华夏虽然对其进行了仿制并先后在全国投资兴建了7家腈纶生产企业，但仅仅从产品质量上考量，比原先从不列颠引进的那条线上生产的还不如，用做家用纺织品当然勉强能够凑合，但是要用作碳纤维前驱体，那品质就太差了。”
谭振华默然，片刻之后再开口问道：“那么，如果我们能够引进更加先进的PAN生产线，是不是就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师昌旭答道：“那当然会有所帮助，比如现在比较流行的米国“杜邦”公司的“一步干纺法”、倭国“东丽”公司的“一步湿纺法”、西汉斯国“霍克”公司的“二步湿纺法”甚至就连原先不列颠Courturlds公司改进过的工艺都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你将面临另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生产PAN最重要的一项原材料是丙烯腈，这玩意不但是剧毒有机物，而且我们华夏几乎不能国产。”
“那我们现在生产所需的原料，都是从哪里来的？”
“不列颠，BP公司。”
根本不需要师昌旭解释，谭振华当然知道这家“BP”公司是谁，它就是名列全球7大石油公司之一的“不列颠石油公司”！
师昌旭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家“BP”公司，从1973开始就成立了专门的“BP华夏办事处”来处理与我国的一系列业务往来。”
随着师昌旭这个答案报出，谭振华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接触到了某个历史中隐秘的真像。
原来，在过去的那些所谓“被封锁”的日子里，华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从西方世界获得先进技术以及产品的能力，至少从“碳纤维”的整条供应链条里就能看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显然在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师昌旭的介绍中，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甚至可以说，基本理清了一条完整的碳纤维上游产业链条，从最基础的原材料出处，一直到最终的碳纤维制备技术可能的获得方，全都清晰地展现在了谭振华的眼前，而且，这条路径看上去最简单可行，因为，其中绝大部分技术的源头都只要搞定一个国家——
不列颠！
果然，老牌的工业强国，即便最近衰弱了些，其底蕴依然不可小觑！
当然，按照这个渐进的路线，此老刚才说的需要投资2个多亿的话，也绝不是危言耸听。
毕竟这里涉及到了好几处大规模的化工装置投资。
这样看来，师昌旭绝不仅仅是介绍了一个产业在全球的分布现状，他更是对其进行过深入的研究，甚至可以说，都给出了获得所有技术的路径……
哎呀，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猛地抬头，就看见师昌旭正满脸含笑地望着他，这笑容谭振华实在太熟悉了，因为，他自己也经常会发出这样的微笑，当然，基本上都出现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
就是看见自己中意的猎物掉进精心布置的陷阱的那一刻！
第447章 老狐狸与小狐狸
谭振华看着师昌旭的笑容心头顿悟，这老头儿不简单啊！
原来，在自己惦记着拉这位现任的学部委员，将来的科学院院士，日后的工程院副院长下水替自己扛活的同时，这位也没闲着，他也惦记着自己的小钱钱很久了！
再回想刚才他与自己整个谈话的经过，谭振华几乎可以断定，就算师昌旭在这次见面之前，完全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可在他刚才如实坦白了自己目前的资产和其他状况之后，这老头儿肯定就猜出了自己的目的，并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制定了一个计划，所以才费尽心机地将碳纤维的前世今生说的头头是道，并在谈话的过程中安排了一系列的诱饵，引诱着自己在一无所觉中，沿着他安排好的路径，一路踏进了陷阱！
而这样的招数，也是谭二公子的惯用伎俩之一。
多么熟悉的配方，多么熟悉的味道啊！
真是一头狡猾的老狐狸！
不过好像有一句俗话，叫做“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嘿嘿嘿，今天且让我与你斗上一斗！
于是，他抬起来头来，望着师昌旭的眼睛，微笑着开了口。
师昌旭慈祥的老脸上堆满了微笑，然而心中想的却是：“嘿嘿嘿，老郭说你是个贼精的小狐狸，不过么，有句俗话说的好，叫做“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今天啊，饶你精似鬼，也要叫你喝老头我的洗脚水，乖乖的，把你的不义之财交出来，替我折腾这个碳纤维吧！
然后，他就听见谭振华开口问道：“那么师老，依您的意思，咱们国家要想在碳纤维这个领域奋起直追，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师昌旭想了想道：“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循序渐进，先从最基础原料“丙烯腈”的生产开始，通过引进“丙烯腈”的生产装置，首先实现基础原料的国产化，并逐步提高产品的产率和纯度，然后进一步引进并投产“PAN”装置，将“PAN”原丝的产能和品质提高上来。
其实就算不搞碳纤维，这前两步都是值得走的，毕竟我们华夏当前纺织品的出口规模不小，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即便单从经济角度考虑，走这前两步也不会亏。而最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引进碳纤维的生产工艺，完成整个碳纤维产业链的建设，就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了。
当然，这最后一步也最难，因为前两步都可以在引进的时候解释为纯民用所需，而这些可能形成危险和污染的产业由西方发达国家向我们这些比较贫穷的第三世界国家进行转移也是国际上的趋势，所以阻力并不会太大，甚至可能得到西方世界的欢迎，而这最后一步么，恐怕就不那么好说了，毕竟那一步正是最最核心的技术所在，也是整个产业附加值最高的部分，所以其过程将不可避免地被“巴统”制约。”
谭振华继续追问道：“师老，您的这个三步走的计划的确保险，而且前两个装置的引进和投产应该不会受到什么阻挠，就是不知，国家有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师昌旭无奈地答道：“振华，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个搞材料的，而引进这样的装置，应该属于化工部管理的范畴，但是我想，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是有计划的，只不过是什么样的计划、由什么单位出面以及什么时候实施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谭振华皱眉问道：“那，师老，我再问一个问题啊，针对这最困难的最后一步，我们华夏有没有考虑过直接引进相关的技术和设备？这样的话，我们只需要采购高纯度的“PAN”原丝就行，“PAN”既然就是纺织行业常用的腈纶，那么，这个东西应该不是禁运物资吧？难道我们花钱还会买不到么？”
师昌旭答道：“PAN当然是肯卖的，而且人家还巴不得我们多买一点，可是，人家肯卖的大都是杂质含量比较高的货色，充其量也就比我们自产的强上那么一点点，可对于制备碳纤维来说，还是远远不足。刚才说过，越是纯度高的PAN，也就越适合用来制造碳纤维，所以啊，高纯度的PAN，人家可是不卖的。至于碳纤维的生产技术和装置，我倒是听说在谈。”
“哦？不是说这东西人家禁运么？我们居然也能和别人谈？哪家出面在谈？又是和谁在谈？”
“那是因为这几年我们和西方国家的关系有所改善，所以在很多方面对我们放开了一点小小的口子。目前我听说正在洽谈中的有两家，其中，冶金部下属的魔都碳素厂在和米国Hitco、化工部下属的吉临化学工业公司在和不列颠的RK谈。”
谭振华连忙问道，“这个Hitco是谁，RK又是谁？”
师昌旭答道：“Hitco其实是著名的西汉斯国西格里集团也就是SGL集团的下属企业，SGL集团是全球最大的碳及石墨类产品的制造商，而Hitco的主要业务就是负责北美地区的碳产品研发和销售，它最大的客户，就是波音。”
“而这个RK么，就是一家纯粹的不列颠小公司了，它下属有一个碳纤维生产厂，一个预氧纤维厂和一个复合材料厂，其产品也主要供应不列颠国内，好像以民用居多。”
谭振华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然后得出了结论：“依我的观点，Hitco根本没戏，这个RK倒是有点可能，就是不知道，这家RK的设备质量怎么样，能不能顺利生产出合格的碳纤维。”
师昌旭寿眉一掀，惊奇地问道：“振华，你凭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谭振华撇撇嘴道：“这个啊，简单，Hitco那边牌子大，既然能给波音供货，想必产品的成熟度也高，但是，这样的公司和这么敏感的买卖，想必一定会惊动米国和西汉斯家的政府，没他们点头，东西恐怕是出不来的，但是么，按照我对这两家政府的了解，想让他们点头，恐怕很难。”
他这完全是有感而发，谭振华的一桩心头肉，4旋翼无人机上就用了一点碳纤维来制造旋翼，可这个碳纤维原料的获得，都是通过了极为特殊的手段，买通了CIA才弄到了一点点，谭振华甚至都觉得，CIA之所以能给他开一个口子，就是在钓鱼，让他用这玩意上了瘾，然后就离不开了，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产品的生产及出货规模。
师昌旭追问道：“那你觉的RK怎么样？”
谭振华答道：“RK啊，应该能买到，就是不知道买来能不能用。”
“为什么？”
“因为他家技术实力够呛，而且，卖货的时候会不会不安好心也两说。”谭振华随口答道。
他只是无心随口一说，却让师昌旭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弯弯绕然地和谭振华说了这么多，其最终目标，就是想将这小子诓到碳纤维技术及设备的投资中来，要知道，根据他参与的第一阶段谈判，两个方向上的谈判都碰到了问题。
与Hitco的谈判不能说不顺利，Hitco已经同意了将技术和设备打包卖给华夏，不过需要经过米国国防部门的批准，现在对方已经进行了申报，但是，这个报告已经递上去好久了也没个音信，所以谭振华给出了不好的预期也算情有可原。
与RK的谈判开始的更早，据说不列颠政府已经放开了口子，但是，RK开出的价码是500万美元！
这件事已经在国内各部门间扯皮了多次，现在的结果是：国家科委已经表示愿意承担100万美元，化工部也给了100万美元的指标，可，还有300万美元没有着落。
师昌旭师是真的想推动这件事，可他只不过是个搞科研的，虽然就华夏来说，他的人望还是不错的，认识的大佬也多，可真一谈到钱，特别当这钱还是外汇的时候，那就呵呵了。
所以，他才会在谭振华自暴身家，并且表示想动动碳纤维的脑筋的时候，情急生智，放下了一排排的钓饵，想要钓上小谭谭这条肥鱼。
可是，看他现在的态度，又好像对这两个方向完全嗤之以鼻？
难道，是自己的饵下的不够足？
第448章 第三条腿
想到这里，他试探着开口道：“振华，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另有打算啊，能说说么？”
谭振华笑咛咛看着师昌旭道：“师老，我倒的确有个主意，不过，在我说出我的主意之前，您能不能先说说您的？您不会告诉我，刚才聊了那么多，你真的就只是在跟我讲一个故事吧？”
师昌旭闻言老脸就是一红，谭振华能说出这话来，显然是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不过么，看破归看破，那又能怎样？拍着胸脯叫嚣着要搞碳纤维的是你，难不成我指条明路出来，还有错了？
于是他笑道：“振华，实不相瞒，国家的确是在推动碳纤维的计划，我也是这个计划组其中的一员，但是，我们现在碰到了点麻烦，所以，你刚才一提这个茬我就留上了心，而且，在我想来，我们这个麻烦，对你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谭振华笑道：“那么就是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