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赵玄眸子燃起笑意,忍住了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穆从羲在身后颇不是滋味,亲眼见到皇帝与外甥女在一起,和听皇帝说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为老不修,为君立身不端。
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他脸沉的厉害,不想叫皇帝这般容易就得意了。
“宝儿可不能没规矩,该喊陛下,这位是咱们的君主,是天下万民的君主,哪怕你日后要嫁给陛下,也要时刻谨记身份,万不能尊卑不分。”
玉照一怔,满眼迟疑,有些惊愕,顺着舅舅的话偷偷看了赵玄两眼,像是不认识他一般:“陛、陛下?”
赵玄冷肃了面容,目光划过穆从羲面上,语气隐晦:“自古夫妻一体,帝后自然同尊,江都王真是被太阳晒得糊涂了。”
而后换了张脸,朝玉照笑道:“你想叫朕什么便叫朕什么。”
穆从羲不再理会这二人往内走去,左右这两儿如今眼中也没了旁人。
下人们见王爷姑娘回来,连忙张罗着晚膳,老管事乐呵呵的问玉照晚上要吃什么。
“如今天气热,我要吃凉快的,糖馃子,翠玉豆腐,还要樱桃冰酪......”
等穆从羲回头往身后看去,果然就见这两人手不知何时又背着他偷偷牵上了。
“咳咳咳!”穆从羲拼了老命的咳。
玉照立刻慌慌张张的将手抽了出来,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搀着他嘘寒问暖。
“舅舅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会咳嗽?你看病了没?”
赵玄指节动了动,沉下脸盯着穆从羲不言不语。
穆从羲:“......”
方才在宫里时,温和可亲,礼贤下士说的比唱的好听的帝王,可不是这幅神情!
这厮,真是得了便宜立刻卖乖!
第51章 如今她做了皇后,满府里……
玉照整日眼儿巴巴的盼着,终于盼来了外祖母。
她是三月从江都来的临安,日子过得飞快,如今已经是九月中,整整六个月的时间,玉照没见过她的外祖母。
她记事以来舅舅常年一去兵营便是几月,可跟外祖母分开这般久是从没有过的事。
老太妃姓言,有叫她言老太妃的,也有唤她江都太妃的。
到底是身份非比寻常,如今她亲自养大的外孙女儿又即将入宫做皇后娘娘,京城高门圈全都传开了,这位教养皇后长大的老夫人,想必是德行是十分出众的。
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玉照这一家子原本就为人津津乐道的事,当年成侯在亡妻死后不足半年另娶之事,许多人都知道,叫人私底下嘲笑,更有骂他老鳏夫,死不要脸的缺不了女人的,总之什么话都有。
比起信安侯府的太夫人,这位江都太妃才是养大未来皇后的人。更遑论宫里派出的翔螭舟去接的,规制犹如太后娘娘。
宽敞堂皇不说,极尽奢华。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在水面上日行百里,尚且能如履平地,毫无晃动。
当日入的京,皇帝太后便都差人赐下厚礼,一批批的赏赐下来,江都王府最高一日接了六次宫中赏赐。
如此恩宠,那信安侯府的老夫人皇后的嫡亲祖母相较之下差的可不止几分。
老太妃回了王府,一路倒是舒坦的很,本来身体康健,眼神更是清明,一路乘船经过各处峡谷崇山,倒是能好好观光名山大川,看上半日也丝毫不觉得疲乏。
玉照戴的帷帽亲自接老太妃下的船,穆从羲还没能下朝。
祖孙两个带着一串侍女,老太妃如客人一般四下游走在这座久违的京城王府,被看守在这处的老人打理的丝毫看不出萧瑟的痕迹。
侍女在前边儿引路,两人移步往会客的花厅坐着,风卷动斑竹帘落入厅堂,玉照石榴色的裙扉被吹起随之浮动。
老太妃搂着她好一顿打量,一会儿说她瘦了,一会儿说她脸色不如以往了,总之是哪儿哪儿都不满意,总觉得外孙女离了自己就不能过活。
“看看我这个小泼猴,入京才六个月,都翻了天了。”
老太妃说到此处有些气急,偏偏对着这个心肝宝儿又不舍得动怒,只得一连的唉声叹气:“真是不该叫你来,不该叫你入京,你说如今可怎么办......”
自己一人前来,惹出这等事,跟魏国公退了亲,转头有要做娘娘了,在江都的她听了消息,那是恨不得立刻赶过来。
好在常与京城通书信,倒不是一头雾水,依稀听儿子说了一些玉照与当今的事。当今后宫无人,更无子嗣,也不似前朝那些皇帝沾染了恶习或是受朝臣掣肘的,总之外表看来是哪儿哪儿都不差,也算是叫她稍微安稳了些。
玉照像儿时那般如同一块狗皮膏药,紧挨着外祖母就不肯松手,眼里全是孺慕之情,对着最亲的外祖母,她自来是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完全不用有任何顾忌。
“外祖母来了,我这会儿就真安心了,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天天都想您呢,想吃您做的细粉丸子,上回赵嬷嬷做的,一点都不好吃。”
老太妃闻言蹙起细眉,“你倒是半点不见着急,那些宫里头的规矩学的如何了?这可不是我吓唬你,若是嫁进去,当今虽说没个后宫子嗣,可你要学的要做的也少不到哪里去,到时候可不是喊累就能有人帮你的,满后宫全都指望着你呢。”
如今是后悔了也晚了,当年狠不下心来,将外孙女养的这般娇憨单纯,如今岂是一两日能改正过来的?
一个自来打听,处处留心且知根知底的魏国公府都叫她操透了心,这般盯着都还能退了婚。
如今要嫁入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还是那个位置,可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在老太妃也并非一个成日唉声叹气的人,事已至此,她只希望宝儿能平安顺遂,早做准备。
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有着吃不尽的苦楚,一切都要备起来,总不能临阵磨枪。
玉照本来也不笨,只是身子差往年性子养的懒惰了些,若真是学起来还是容易点透的。
前些日子苦夏,她也不喜欢出门,倒是跟着宫里的嬷嬷女官将那些日后要她处理的宫务学了个七七八八,清宁是个聪慧的,如今倒是一门心思向着她起来,从简单到难,清宁一点点手把手教她。
过程虽然艰辛,但玉照...好吧,她觉得非常难熬,可她也努力学了点。
她说:“都学的差不多了,您放心,我不会像以前一般偷懒的。”
再说道长都说了,宫务有许多女官辅佐,往年又不是每个皇后都什么都会的,有些比她还懒的,还有不识字的,不都这般过来了?
她只需过目即可。
玉照这些天见天听人说道这些,她实在是头大的不想听了,见老太妃还要说,连忙给她嘴里喂糕点:“外祖母您肯定是饿了,快吃荷花酥,您往常最爱吃这个,我吩咐厨房给您做的呢!”
无论怎么说,老太妃自然都是难以安心的,这种状态等第二日她入宫拜见了太后,方才缓解了下来。
老太妃觐见太后出宫后,面上再不见半分愁色,反而是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外孙女,叫她玩儿起来,还四处请了京城的绣楼珠金银楼给玉照打扮起来。
自老太妃来了,玉照有了由头,日日往江都王府去,或是隔日便直接过去小住,任谁看来也无可厚非。
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白玉缠丝扣镯,双鸾点翠,玲珑点翠。
玉照看着面前一堆的珠宝首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太妃今日宫里得见了陛下,陛下带她十分礼待,两人话虽没说几句,可老太妃也是过来人,只几句话便知这位陛下心中定然是爱重玉照的。
她对着皇帝说会好生管管宝儿性子,叫她多学些礼仪宫规的话。
陛下却说了那句:“京中风景独到之处颇多,太妃闲来无事便带她四处游玩,自圣旨下发后她时常不得出门,想必是无聊了。至于礼仪宫规也无须强求,最多是入宫来再慢慢教罢了。”
老太妃听了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差了?听儿子说什么陛下比宝儿大许多?
可今日得见陛下尊容,即使再是偏心自家孩子也得承认,天子尊荣配自家天仙似的孙女,只半点不差。
陛下身姿颀长高挺,容貌更是世间罕见的挺俊清隽,怪不得自家孩子乐意成那样。
才十多岁,可算不得大许多。
老江都王也大自己十多岁呢,年纪大的才会疼人。
竟然说什么入了宫再慢慢教?如此叫人啼笑皆非的话,居然出自陛下之口,老太妃听了却只觉得宽慰至极,这是在心疼宝儿呢。
她提着袖往玉照发髻上试首饰,玉照秀发生的柔软茂盛,摸上去如上等丝绸光滑,盘什么发髻都不需假发,哪怕如云的高髻,也能凭着自己的真发盘起来。
这头发是像了老太妃,五十多的人,头发比人家小娘子的都要光亮黑顺。
“虽说你不是嫁给普通人家,可那也是出嫁,一辈子只一次,要出嫁的人了,外祖母总得给你备上些嫁妆,日后自己戴着或是拿去宫里上下打点,总不出差错。”
嫁妆自宝儿小时候便早已准备起来,如今也不会匆忙。
嫁入宫里,自然也是要嫁妆的,宫里上下需要打点的地方不少,若是手里腾不出银子,便是高位妃嫔,手底下都笼络不过来人心。
这些,都需要银子。
以前玉照不懂,如今倒是懂了些门道。
比如,她是信安侯的嫡长女,纵使她再与父族关系恶劣,哪怕是从此不回信安侯府,在旁人看来她也是成氏门房里出去的皇后。
日后别人会叫她成皇后,成娘娘。
若真是闹的大了,将信安侯府的破事儿通通指摘出来,旁人只会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世上哪有子女能说父母不是的?那是没教养好吃里扒外的孽障!
她若是彻底脱离了信安侯府,这往后几十年数百年,都要为人津津乐道反复说唱了。
玉照自觉还没达到那种不在乎世人指点言论的境界。
她如今也才明白,一个府里的开销用度是几何,养大一个姑娘又需要花多少银两。
曾经因自己不差钱,从不将那些细碎银两放在心上。
如今却是懂了,往年自己各种名贵药材吊着,几十贴身婢女伺候,每年少说也得耗费上千两白银,信安侯府每年倒是寄过去些银子,可老太妃却是没要,说什么自家的外孙女自己还是养得起。
而这会儿却好了,平白被信安侯府捡了个现成的,半点儿钱没花,平白出了个皇后。
玉照想到这银子的事儿心里就闷闷的不得劲儿,一口气提不上来,她觉得自己很小气,为了这事儿气的晚上睡不着觉,气极了还会吃不下饭,可她性子就是这般小气。
小气性的她想起来又心里发闷,靠上贵妃榻,凭着老太妃往自己发髻上簪着各式发簪也无动于衷,背着光显得有点儿可怜:“外祖母您少花点儿银子吧,都叫侯府给我置办呢,当初听说我父亲送过银子往江都,为何当初您不收了?”
几个老嬷嬷听了忍不住朝老太妃笑起来,“姑娘会心疼您了,知道替您省银两呢。”
老太妃听她这般别扭的掰扯,也捂着肚子发笑起来:“你这个丫头,竟是算银子起来,不免叫别人笑话你眼里只有银子,不顾忌亲缘,你如今要做皇后娘娘的,这般传言可不好。”
玉照并不退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不算银子那又算什么呢?其他的信安侯府也给不了我,听说林氏给玉嫣请的乐师,一年光是束脩就要百两银子,我到好,就像是以德报怨一般,什么都您这边花,到头来好处全是他们得了去......”
老太妃无奈叹气,左右她并不需要外孙女给她挣来泼天富贵,再说江都王府荣耀本已经登顶,还能在赏赐什么不成?
她只希望外孙女能平安顺遂。
“想这些做什么?咱家封地富庶,又只你一个姑娘,可不差那些银子,更不差旁的什么。”
玉照却不依不饶:“您为何当初不收她们的银子?为什么?”
老太妃道:“当时也没多想,那百两银子扔水里也才打个水花儿,平白无故收了这钱,日后他们岂不是逢人就说你是他们耗钱养大的?为人子女的,本来就矮人一头,我这是怕你日后与他们不对付,动不动拿孝道说话,你吃亏没处说理去。”
结果怎想外孙女儿做了皇后?曾经的铺垫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可不是,我可不是他们花钱养大的。这回儿我入了宫,怎么着也该轮到他们狠狠割一回肉了吧。”
“我当你是打的什么主意,原来是这个。那倒也是,”老太妃听了忍不住笑着点点头:“你这一人的嫁妆,够他们家几代姑奶奶出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