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越流歌
秦海觉得这分明是好事,现在翰林院上下都关注他家少爷有生活情趣这件事了,夫纲不振这个话题俨然已经是过眼云烟。
颜芝仪不知道翰林院的八卦动向,听到这么说还挺欣慰,“那要是早点把这个秋千搭好,等寒哥在家宴请同僚,还能让大家都看个新鲜。”
秦海点头:“所以我打听到张老伯家,今儿一早就去请了。”
杨妈想起他刚才介绍说张老伯家住在城外的村子里,忍不住插了句话,“内城外城家具铺不少,他们都能照着图纸做家具,怎么还跑出城去了呢?”
说着朝张老伯抱歉一笑,“老伯不要嫌我多嘴,我这人就是藏不住心事,有话当场就问了。”
张老伯忙笑着摇头,连声道:“不敢不敢。”
他刚进门的时候是挺落落大方,毕竟不是第一回 进内城给贵人定做家具了。
前几年他曾受托一位官夫人的嘱托打过一套嫁妆,大约是那套家具得了贵人的欢心,这些年倒常有读书人寻来他家,年初他还给一位翰林院的老爷做过活,也有幸来过几次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内城。
因着这些经历,张老伯比寻常庄稼汉多了些见识,隐约发现很多京城官老爷过的日子其实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随心所欲、纸醉金迷,大概是他们官不够大,头上太多大人物,就没办法收受贿赂,以至于堂堂父母官还要为柴米油盐发愁,能大老远跑来找他做活,大多也是因为他不但用料做工实在、价格还比城里的家具铺便宜了一半不止。
今日又有个自称是翰林院老爷的下人找上来,张老伯便以为这位也是想少花银子把事情办漂亮的主顾,即便在对方提醒下,出门前把随行的十七岁大孙子换成现在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孙子,他也没多想,跟着就进城了。
直到听见主家的对话他才知道,这个翰林老爷跟之前那位不一样,人家是有机会面圣伴驾的大人物,张家爷孙俩这一下不说腿软,但也确实维持不住刚才不卑不亢的态度,一时也多了几分殷勤和小心。
不过众人注意力并不在他们祖孙身上。
杨妈要是不问,秦海也要想办法引出这个话题,好给少爷表表功,顺便委婉提点敲打一下爷孙二人,而杨妈主动递了话茬,正好给他省了功夫,秦海忙接住话茬解释起来,“找城内的家具铺确实省事,可少爷却吩咐,找人做这个不能只图省事,更重要的是稳妥,秋千做好是要进院子安装的,咱们家有女眷的,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门。”
这下连颜芝仪都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了,张家爷孙老的老小的小,进出院子对她们几个女子也造不成多大威胁,而且他们住的远,就算不是好人,基本也不可能再摸过来顶风作案什么的。
不过陆时寒考虑周到,秦海能从偌大的京城寻摸出完全符合他要求的手艺人也不容易,百叶她们都在为姑爷的体贴细心而感慨不已时,颜芝仪也向秦海竖起了大拇指,“能这么快找到张老伯家区,你也算是京城百事通了吧。”
秦海眉开眼笑的谦虚道,“我就是跟在少爷后面认识了些人,打听了一下,主要还是少爷都叮嘱明白了,我才能照着吩咐去寻摸。”
张老伯先前就想说什么,因为多了几分小心便不敢随意插话,这会儿见他们似乎聊完了正事,才一并保证道,“请贵人放心,小老儿量好尺寸,回家就带着一家老小赶工做出来,最迟后日给您送过来,到时候还是我跟这个小孙子上来安装。”
颜芝仪看到图纸上标注了要刷漆,便道:“晚两日也行,我怕油漆味儿太大。”
张老伯点头:“一切都听贵人的。”
约好好交货日期,颜芝仪便开始拿着图纸在院子里转圈寻找地址。
他们的院子规划了各种功能区,比如水井旁边是生活活动区,几个角落分别用来种花、蓄水和晾晒衣服被子,槐树下倒是安静浪漫了,但是被树荫挡住了,满足不了她夏天看星空、冬天晒太阳的需求,所以最后颜芝仪精挑细选,决定在小花圃旁边架秋千,秋千前面还可以摆个简单的户外休闲桌,以后一边荡秋千一边喝茶赏花也是很美的。
只是要同时满足这些需求,秋千就只能做精致小巧版的,想要夏天躺秋千里睡觉是万万不可以的,最多只能做个双人的让她和陆时寒并肩看星星看月亮。
张老伯认真记下了颜芝仪的要求,然后带着小孙子开始实地勘察,颜芝仪则抓紧时间去书房画她想要的休闲桌,秦海跟着过去伺候笔墨,一边笑道:“少爷说了画图纸只是作为参考,少夫人若有什么想法要求,可以直接对张老伯提,或是直接在图上改也行。”
颜芝仪三两笔画了张特别简单的小桌子,跟陆时寒画工精湛的秋千图摆在一起也不觉得自惭形秽,她心里美得很,“不用改,我画的桌子正好配寒哥画的秋千。”
秦海看得出少夫人确实很喜欢珍惜少爷的这份心血,自从把图纸拿到手里都舍不得放下,也很贴心的道:“那我待会跟张老伯说一声图用完了还回来,让他们平日注意些别弄破了。”
第五十四章 “寒哥跟世子殿下是有些默……
颜芝仪的要求简洁明确不磨叽,张家爷孙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很快便量好了尺寸过来对道,“需要多大的秋千架和桌子,我们心中已经有数,若是贵人没有别的吩咐,小老儿这就回家开始动工了。”
“没别的要求了,按照图上做吧。”颜芝仪终于舍得将手里的两份图稿递过去,看对方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不过秋千图上作了许多备注,你们家里有人识字吗?”
“不识字。”张老伯一丝不苟的将两张纸折好并妥善收入胸口,才有了些安全感似的陪笑道,“不过小哥来的时候对着图给我一一讲了上面的要求,确定小老儿我能原模原样做出来,才领着来贵人家量尺寸的。”
颜芝仪点点头,给了秦海一个肯定的评价,张老伯又问,“那四日后,就照着今日这个时辰给您把做好的东西送过来?”
“也行。”
秦海也想了想问,“老伯家到底太远,这么重的东西,也不能让你们一老一少背进城,到时我请辆牛车或驴车早点却接你们吧。”
说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张小孙子终于忍不住接话了,“我们家就有牛车,我可以帮爷爷赶车。”
张家爷孙穿着打满补丁的裋褐,是因为农忙时节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干农活,谁也舍不得把好衣裳拿出来糟蹋,当然是越破旧的衣服越好。
事实上他们住在京郊,占着京城的光,整个村子的人不说衣食无忧,却也能够吃饱穿暖,因为常有进京书生或者商人经过他们几个村子,前者天色晚了会花点钱找村人借宿,后者还可以跟他们交易些稀罕玩意儿,所以除了地里的收成,偶尔还能赚些外地人的借宿食用费,但凡勤劳些,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而张家就是这样勤劳的家庭,他们家有木工手艺,当初起房子就建得比别家都宽阔漂亮些,又打扫得干净亮堂,但凡讲究些的旅人都更愿意在他们家投宿。
当初那位官夫人素未谋面能找到他们,也是因为有位进京寻亲的亲戚在张家借宿,大概是在院子里看到了张老伯的木工活,见到夫人后那么一说,人家就寻过来了。
张家十几口人齐心协力干着几样营生,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近一两年更是添了地买了牛,只不过农忙时牛的力气要留着去地里使,今儿他们进城才没舍得套牛车。
想到家里那头正值壮年的牛,张老伯脸上也不由多了一丝笑意,顺着小孙子的话茬摆手道,“对,不必费那个冤枉钱,东西就用我家的牛车搬。”
他这话就是负责运送了,但颜芝仪还不至于占这样一老一少的便宜。刚才在书房秦海已经给她说了做秋千的价格,人家□□还比家具店便宜了一半多,赚的也就是辛苦钱,还让人家免费运送就有些不厚道了。
再说张家要是没有牛车,秦海从京城找搬运车也要花钱,于是她直接对秦海说,“那到时把租牛车的费用也算给他们吧。”
秦海也毫不犹豫点头,张老伯看着是个实诚人,自家这般大方善良,他们想来也会更尽心的做事。
见张老伯张嘴想要客气的样子,他笑着打断道,“回去路上还得花上一个多时辰,就不耽误功夫了,我送你们去街上。”
颜芝仪闻着厨房已经传来的饭菜香味,觉得就这样把人送走不太好,就让百叶去拿油纸包了几块糕点,顺便把剩的几根油条葱饼也包上,让祖孙俩回家路上慢慢吃。
张家爷孙抱着一堆他们平日都不舍得吃的东西,千恩万谢回家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陆时寒后脚也下班回来了,秦海都没来得及去翰林院接他,颜芝仪看到他比平时回得要早一些,又高兴又有些惊讶,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就问,“寒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担心秦海还没办完事回来,你们在家免不了为此不安,就同刘大人告了个假,提前两刻钟回来看看。”
颜芝仪感动的抱紧了他的手臂,但还是要为勤勤恳恳的打工人秦海说句话,“那寒哥就担心错了,要是晚半刻钟回来,秦海都去翰林院接你了。”
秦海也附和道:“对啊少爷,我办事您还不放心?那手艺很好的张老伯和他小孙子都量好尺寸回家给少夫人打秋千架了。”
陆时寒朝他拱了拱手表示歉意,才低头问颜芝仪,“这么快就商议好了,仪儿没有提出自己的见解吗?”
“没有,我让他们原封不照着图纸去做。”
陆时寒闻言勾了勾嘴角,心里其实对摸准了她喜好这件事颇为自得,却还要谦虚道,“仪儿不用顾虑我,这个秋千架本就是为了让你开心,自然是以你的喜好为主。”
颜芝仪也发现他过于愉快的心情,于是也仰着脸一眨不眨对他说:“寒哥画的秋千就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终于听到最想听的答案,陆时寒也谦虚不下去了,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那就好。”
颜芝仪悠悠道:“不仅如此,我还让他们加了个小茶桌,不用太大,能放一本书、一壶茶,两碟小点心就可以,以后咱们就坐秋千上喝茶赏花。”
“还是仪儿考虑周到。”
颜芝仪遗憾的道:“我画的那个小茶桌虽然简约,但是跟寒哥的秋千刚好自成一体,寒哥要是能再早两刻钟回来,就能见到图了。”
陆时寒下意识摇头,“提前两刻钟告假回家,已经是刘大人宽厚体谅的结果,要是无缘无故告假半个多时辰,未免有些过分了。”
颜芝仪终于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声了,陆时寒方意识到她故意在逗自己,有心想抗议几句。
但是低头看到她弯成月牙的眉眼,仿佛感受到她从心底透出来的欢喜,陆时寒脸上也不由自主又挂上了笑容,再也抗议不起来,只能轻轻唤了声:“仪儿。”
颜芝仪笑够了,把头往他肩上一靠,又变回了那个贴心的小娇妻,“寒哥也不用太遗憾,我特意同张老伯说了,图纸用完最好还要原样给咱们,也就再迟几天,寒哥还能看到我的画。”
陆时寒无奈道,“多谢仪儿的细心了。”
“不客气,主要是我想把两张图收藏起来,等咱们老了还能拿给儿孙看。”不要以为等他们老了、头发苍苍了就秀不了恩爱,网上都说最美的爱是长久陪伴,她要把这些能说明他们感情的证据都保存起来,以后不经意的秀出去,死了也要带进坟墓里,后世要是能被当成文物出土,沙雕网友就要惊呼还是你祖宗会玩了!
虽然她看不到后世的盛况,想像一下也很爽了。
陆时寒也被她一句话勾起了对未来的无限遐想,前一秒的无奈瞬间烟消云散,想到日后子孙满堂、而他们相伴终老的画面,他内心就是一片柔软甜蜜。
小两口依偎在一起,各自幻想着想要的未来,画面十分温馨。
但这样岁月静好的氛围也没有维持很久,颜芝仪突然把头从他肩膀上挪开。
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即将笼上心头时,陆时寒听到她美滋滋的声音,“寒哥知道昨日世子殿下登门送的礼物是什么吗?”
陆时寒摇了摇头,这两日事情有些多,他险些忘记这事了,他虚心请教:“仪儿可瞧见是什么礼物了?”
颜芝仪当然知道,她就算刚起床的时候不记得这么重要的东西,换好水的花瓶也要放回卧室的梳妆桌上,那时便看到原封不动放在桌子上的礼盒,她一下来了兴趣,郑重其事的去洗了手,小心翼翼拆开了未来皇帝送的礼物。
但她自己知道了,却还想在陆时寒面前卖个关子,“寒哥跟殿下是君子之交、惺惺相惜,想必是有些默契在身上的,寒哥不如先猜一猜殿下会送些什么?”
陆时寒虽然对她的用词感到无奈,倒也配合的分析起来,“以往殿下送过笔墨砚台,但此次是他第一次登门却与仪儿见面,也许会考虑仪儿的喜好多一些,难道会是珠宝首饰?”
他猜妻子提起礼物就这般笑得合拢不嘴,想是跟女子都喜欢的珠宝有关,他的猜测应该是十拿九稳,然而颜芝仪却摇了摇头,一边拉着他去卧室看礼物,一边对世子殿下赞不绝口:“寒哥跟殿下确实默契,一下就猜中了关键,只是你低估了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他就算是要给我见面礼,也不会完全忽视你的。”
陆时寒:……
他总觉得这话怪里怪气的,只是还没琢磨出什么,来到卧室桌前的颜芝仪已经毫不留恋已经松开了他,转而双手小心翼翼捧起打开的礼盒,递到他眼前一脸兴奋,“寒哥快瞧,世子是不是很贴心?”
陆时寒看着眼前这对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的龙凤玉牌,缓缓点头。
颜芝仪眼巴巴的看着他:“所以我们可以收下吗?”
她刚才铺垫那么多,就是想调动陆时寒的情绪,让他考虑考虑收下这份礼物。
这对玉牌的确不是凡物,看上去就玉质厚重、价值不菲的样子,摸上去更是温润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不怪颜芝仪没见过世面,陆时寒伸手去摸这玉牌也不由惊讶了,第一次接触这样算是顶级的美玉,他终于明白跟古人为何要形容美貌女子是温香软玉,这温软细腻的触感,确实和女子肌肤的触感一样。
只摸过颜芝仪一个女生的陆时寒,勉强也算对情爱有了些经验,想到这里便俊脸一红,触电般收回了手,也不敢去她对神情,自然没注意到颜芝仪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忐忑不已的眼神。
但虽然没看到她紧张又期待的神情,陆时寒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垂眸道,“自然要收下,这应是殿下送给咱们的新婚礼物,祝愿我们龙凤和鸣、恩爱如初,看在这份心意上,也不能辜负了。”
都快放弃的颜芝仪突然得到想要的答案,自然点头如捣蒜,毫不客气把玉牌往自己怀里搂,美滋滋的打算起来,“晚上去瓦肆看戏,顺便买些绣线回来打络子,不能辜负了殿下的心血,龙凤牌就要用同心结来配,编好以后咱们一人佩一只,这样以后出门,别人一看玉佩就知道咱们的关系了。”
她这明显是在他回来之前就打算好了的,陆时寒抬头看着她洋溢着兴奋的小脸,点头:“好,都听仪儿的安排。”
第五十五章 陆大人的烦恼。
不管是自己的枕边风起了效果,还是陆时寒本就没打算拒绝好基友的礼物,反正结局是颜芝仪希望的那个,她就美滋滋去准备打同心结的绣线了。
第二天上午例行给花瓶换过了水,颜芝仪亲自端着做手工专用的托盘坐到了屋檐下,在杨妈和百叶感动到喜极而泣的浮夸神情中,镇定自若的动手挑选并整理丝线。
她在颜太太的悉心栽培下连绣花都会了,打络子编绳结更是不在话下了,杨妈和百叶神情这么激动也不是因为没见过她做这些。
她们知道姑娘有多不务正业,以前在娘家,想要姑娘做些针线,都得太太亲自督促才行,如今能管得住她的老爷太太不在身边,姑爷明显是那种发现她上房揭瓦,都能笑盈盈递上梯子的性子,指望姑爷提什么要求,恐怕得等下辈子了。
而她们自己人微言轻,更是不可能劝得动姑娘。
因此杨妈和百叶虽然偶尔也会建议姑娘做做针线活,内心其实做好了她再也不碰绣花针的准备。
今天她突然心血来/潮准备亲手编绳结,两人竟有些不知所措的震撼。
百叶甚至下意识提出帮忙的请求,竟然也被拒绝了,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她答应了陆时寒要亲手为这对龙凤玉牌编上同心结,就不能让她们代劳。
说实话,百叶和杨妈不太能理解这种仪式感,当初婚期太赶导致姑娘无法亲自缝制嫁衣,舅太太送来的那套凤冠霞帔算是及时雨,针脚刺绣也精湛绝伦、挑不出毛病,但正常女子得知无法亲手为自己缝嫁衣,多少也会感到失落遗憾,而她们姑娘全然只有大喜过望、爱不释手,那时她们就知道自家姑娘有多与众不同。
这个龙凤玉牌的同心结总不能比嫁衣还重要,她非要亲力亲为就只有一个解释,她们姑娘嫁人成亲后也越来越贤惠稳重了,如今都学着去做为丈夫操持打理家务的贤妻良母,跟成亲前的姑娘相比堪称改头换面,这让她们如何不感动流泪
颜芝仪没搭理两人浮夸的表演,干劲十足的她挑选好上等丝线,修长灵巧的手指就开始翻飞编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