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越流歌
同心结有几种编法,从简易到复杂,颜芝仪是要给自己做情侣款玉佩,又是配这种顶级的羊脂白玉,毫不犹豫选择了最繁复华丽的一种,编起来确实是个不容易的工程,颜芝仪难得这么斗志昂扬,一对同心结彻底完成,依然花了她大半个上午的时间。
但好在是一鼓作气编完的,陆时寒中午回来吃饭,刚踏进院子,她就迫不及待捧着玉佩去给他展示了,“寒哥快看我用一上午编好的同心结,是不是跟玉佩相得益彰?”
“不止相得益彰,也把简约大气的玉牌衬得更加光彩夺目……”陆时寒发自内心觉得她心灵手巧,绳结编得精巧漂亮,寓意也好,只是看着在她手中五彩斑斓、流光溢彩的穗子,赞美的语气中就多了些迟疑,顿了顿还是委婉的提醒道,“不过这穗子,是不是太鲜亮耀眼了些?”
颜芝仪大言不惭:“这穗子才是点睛之笔啊,寒哥不觉得加上它以后,两块玉佩都变得鲜明夺目了,别人看一眼就能记住,再不会错认咱们了。”
戴着玉佩的他们就是街上最靓的崽。
陆时寒:……
他发现她对自己的定义非常清晰明确,一般人确实不会在这般名贵的玉佩上挂五彩斑斓的穗子,为了展现出玉的温润光华都会选择简约大气的绳结款式,颜色也是尽量素雅为主,只有她才这么喜欢反其道而行,用一条如彩虹般璀璨的穗子展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模样。
在她的巧手打造下,羊脂白玉和华丽明艳的绳结确实相得益彰,陆时寒并没有为了哄她开心就说违心之言。
只是想到这样风格鲜明突出玉佩的要挂在自己身上,饶是对妻子百依百顺的陆时寒,也不由得感到压力山大。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颜芝仪展示完自己的得意作品,毫无预兆捧起其中的龙纹玉佩一步上前,“来,我给寒哥戴上。”
陆时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还没想到如何委婉拒绝,误会了他意思的颜芝仪又上前两步拉近了距离,笑眯眯道,“寒哥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待会那块凤纹还要你帮我挂上。”
情侣款当然是互相为对方戴上才最浪漫了。
听到这话,陆时寒终于停止了后退的动作,目光落在放在那块同样五彩斑斓的凤纹玉佩上,终究认命了。
于是从这天起,陆时寒每天都戴着这块色彩鲜明的玉佩招摇过市,与他猜测的一般无二,身边注意到的同僚友人都要抽空问一问他的玉佩从何而来,且问题的重点都不是玉佩本身而是这与他风格迥异的绳结。
陆时寒只能无奈但也如实的回答是拙荆的玩笑之作,然后他就会收获一双双欲言又止又饱含同情的眼神。
陆时寒:……
不知从何时起,风华正茂的陆状元陆修撰,身上除了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才貌双绝等高大上标签外,又多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词汇,惧内。
偏偏读书人自诩善解人意,为了照顾陆时寒的体面从不正面戳破这个话题,每每只是用这种什么都没说却充满信息量的目光看他,再拍拍他的肩、约他下了衙去喝酒赏花等等,以至于陆时寒始终找不到澄清这个谣言的契机,只能无奈收下他们的善意。
无法解释的后果就是陆大人在外界的风评不知何时发生了些许小改变。
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翰林院的同僚们似乎觉得他这样人前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回家却要受夫人的管束也不容易,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过得还不如比他年长之人潇洒,放衙后同僚友人间相约去青楼雅间喝酒谈诗,连与他同为一甲的齐董二人都赴约过几次,唯独陆修撰一次都不敢参加,人生少了许多的乐趣。
众人因此都十分关照陆时寒,非但不介意他屡次推辞聚会的行为,反而还会迁就他,陆时寒才参加工作近十天,同僚们都默认了要请他出席的聚会大家就委屈些,只去正经的酒楼包间,只喝酒谈天就是,也不用叫歌女上来弹唱助兴,免得陆大人无意间沾上脂粉味道回了家没法向夫人交代了。
陆时寒正是因为去过两次这样纯喝酒聊天的聚会,才意识到不澄清谣言的好处。他本人就算没跟仪儿成亲,也很不喜欢甚至是抵触读书人结伴出入风月场所的风气,无论是谁安排在那等场合的宴会他都不会参加,只是那样一来,他可能就没机会与许多同僚接触甚至是结交了。
以前的陆时寒虽然聪颖过人,但到底是少不更事,身上必不可免带着书生意气和年轻人的固执,那时的他只会觉得连女色都抵制不了的人,说明品行不端、成不了大气候,不结交也罢。
但在翰林院供职的短短十来日,陆时寒已经逐渐推翻了自己简单粗暴的认知,看到了人性复杂的一面,不能简单粗暴下结论,比如很多同僚们自己后宅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他们都认定他惧内且同情他,却不会强行拉他一起花天酒地,甚至愿意委屈自己的喜好来迁就他的情况。
陆时寒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一个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成语——兼容并包。
他向来是个敏而好学的人,看到了同僚的闪光点后,便也不介意与他们来往,陆续参加过几次纯喝酒聊天的聚会,发现同僚们各有各的优点,有的思维敏捷,有的精通诗赋,有知识面广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也有擅长针砭时弊、对朝堂时政一针见血的,总之能入翰林院的,哪怕蹉跎数年得不到升迁,自身学识见解也绝非凡人。
因此只要不是去风月场合,陆时寒还是很愿意与他们交流探讨的,从诗词歌赋聊到朝堂政务,可以多听听不同的观点,打破自身思维局限,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为了能愉快的和同僚来往交流,那个美丽的误会他暂时就不打算解开了。
不过,陆时寒在外可以默认自己惧内的传言,在颜芝仪跟前还是要面子的,其他什么事都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独这件事,他非但自己只字不提,还耳提面命也不许秦海说。
于是这么多天过去,颜芝仪竟对他在外的风评一无所知。
当然陆时寒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他也隐瞒不了多久,妻子冰雪聪明,等到他请同僚们上门做客的那天,她自然能从他们的神情态度中察觉到问题。让她自己去发现真相,那他可能真的百口莫辩了。
所以陆大人最近有个烦恼,随着与同僚约定的请客日子临近,他也渐渐开始犹豫,在同僚中流传的这个惧内谣言,自己要不要提前给妻子说一声?
第五十六章 人美心善颜芝仪。
陆时寒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让行事一向当机立断、从不拖泥带水的他都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一个小小的问题考虑了两天还咩有结果,有几次想要张口对她言明,话到嘴边自己却又收住了话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这样一次次拖到了在家中宴请同僚的前一日。
今天再不找机会与仪儿通气,等到明日同僚们携家带口前来,她很可能会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件事。
无论如何,陆时寒也不能让她听到外头那些添油加醋的谣言,所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其实陆时寒的选择始终如一,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当初没有第一时间澄清惧内的传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果,现在要做的只是同颜芝仪通个气,让她明日稍微配合他一些,不要表现得太过震惊更不要去否认澄清这个传言。
当然陆时寒也知道,她的澄清多半只是徒劳,同僚已经认定他惧内的事实,大概只会觉得仪儿在人前还是比较拥护他的面子、特意在为他掩饰,但这改变不了他们对他的既定印象。而他会想要提前与她通个气,说到底只是不希望她突然直面谣言的时候被吓到,并且尽可能挽救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而已。
其他目的都只是顺便。
偏偏就是这样最简单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竟让他觉得比考科举还困难。
陆时寒既觉得让仪儿配合他默认“惧内”的谣言很难以启齿,内心深处还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一旦亲口同她说了这事,恐怕就要戴稳夫纲不振这顶帽子了。
当然他就算不说,等她从外人那里发现端倪,结局也一样,他提前知会一声至少还能让她有个准备,明日不至于太过震惊。
陆时寒今天回家都比平时晚了些,因为他的脚步十分沉重。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亲手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就能清晰听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其中颜芝仪的笑声明显比平时欢快许多,这让他心情更加复杂了,怀疑是不是因为他明日沐休的缘故。
颜芝仪自从知道朝廷各部门每十日都有一天沐休日,整个人堪称兴高采烈,比陆时寒这个休假的当事人都要兴奋,即便他上班的第一个沐休日他们要招待客人,可能会比他上班还辛苦些,但也就这么一次,往后还有那么多休息日,可以好好安排一下,踏春野炊哪怕是去城外爬山烧香都可以,就当是短途周边游了。
陆时寒只以为她笑声这么开怀,是已经想好了他下个沐休日的安排,暗叹明日这个休沐日还不知要如何熬过呢,陆时寒到底还是抬起脚步缓缓迈过门槛。
随着他的动静,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不说戛然而止,也确实被打乱了节奏,因为笑声的中心人物已经习惯性的向他奔来,“寒哥,你回来了?”
手臂再次被这双小手抱住,她整个人都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了。虽然这是每天都要经历一次的待遇,陆时寒的心情仍是为之一松,连微蹙了一路的眉头都松开了,低头看着她犹自挂着灿烂笑容的小脸,轻声问:“方才聊什么这么开心?”
他想着已经拖不下去了,不如就开门见山,顺着沐休的话题引出明日的宴客,再顺理成章提醒一下她要注意的小事。
然而他想要开门见山了,颜芝仪却卖了个关子:“寒哥猜猜看?”
说着就美滋滋拉着他去秋千架旁边。
秋千是昨日装好的,张家爷孙按照约定时间将做好的秋千架和桌子搬过来安装,因为颜芝仪当时说了句油漆味道重,他们上好漆后就让家里的女人每天用柔软的湿布擦拭几遍,这样能在不影响油漆脱色的前提下帮助家具尽快散味,同时还会开门通风,所以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味道至少没有大到让人感觉刺鼻的程度。
当然油漆本身味道重,这些小方法只能加快味道的挥发,想要立竿见影就只能做梦了,张家爷孙安装好准备离开时还建议颜芝仪她们也这样处理,大概两个月左右就会把味道散得干干净净。
而味道还没散去,颜芝仪便特意去买了檀香松香回来换着点,能将味道盖下去一些是一些。
还好桐油漆属于绝对环保产品,味道再大也不会产生甲醛,颜芝仪才能放心用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今天的院子里就飘着浓郁而宁静的檀香。
陆时寒被颜芝仪拉着才往前走了两步,细心的他就留意到秋千旁被她划分为小花圃的地上堆满了一盆盆鲜花,已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如此开心应是为了这些鲜花。
他张了张嘴想要回答,颜芝仪俨然忘记了自己前一刻卖关子的意图,已经迫不及待给他分享起了这份快乐,“世子殿下派人送了好多花过来,有些我们都认不出品种,寒哥快来帮我认认。”
陆时寒从善如流被她拉到小花圃前,原本光秃秃、看起来很有些突兀寒酸的小花圃,如今堆满了各色娇艳欲滴的鲜花盆景,牡丹、蔷薇、玫瑰、西府海棠、百合水仙等各类品种都有,俨然是个小型的花园了,难怪她会说好些认不出来,陆时寒见了都忍不住惊叹,“这么多品种,《瓶花谱》上怕是都没记载全。”
颜芝仪点头如捣蒜,“是啊,我拿着书来翻,都还有几盆花是认不出来的。”
还好陆时寒的知识储备比她强一些,将她不认识的几盆花名字报了出来,随即打趣道,“这些花有常见的,也有名贵品种的,例如牡丹、幽兰和惠兰,既名贵又娇贵不好打理,仪儿第一次养花,想要打理好它们,恐怕要费许多精力心血了。”
颜芝仪退不软心不慌:“不怕,寒哥会帮我的。”
陆时寒:……
他也没有养过花,这方面恐怕连秦海和小六儿都不如,至少他们还有下地耕种的经验。
但是被妻子这样毫不保留的信任着,他也不想说丧气话让她扫兴,压力山大的点头,“那我找擅养花的同僚友人取取经,再借或者买些相关的书,我们一起研究。”
颜芝仪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却是突然捂着嘴笑了,“这么麻烦呀,那寒哥还是别为这些琐事耽误正事了,要是能弄来相关的书,让我自己研究就成了。”
陆时寒看她这底气十足的样子,却是挑了挑眉,“看来仪儿另有依仗了。”
“也不是依仗,就是不小心养坏了的话,会有人给我们负责。”
“世子?”
“对呀。”颜芝仪又一次抱住了他的手臂,毫无保留的交代道,“方才来送花的人,除了有齐王府的花匠和婆子,那天陪世子来咱们家做客的曾护卫也来了,他说世子殿下有交代,若是我们对这些花感到棘手,可以把花匠留下来。”
陆时寒点了点头,耐心等她继续讲,他相信她有分寸,说有人负责肯定不是指这两个花匠,果然颜芝仪继续说,“我觉得那两个老伯干了半辈子,突然被送到咱们这种小门小户,内心指不定多惶恐呢,再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在王府待得多安心,我要是这么把人留下来,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还是仪儿通情达理。”
颜芝仪收下了他的赞美,眉开眼笑,“曾护卫听了我的回答,说世子也料到了我们会是这个选择,便准备了第二套方案,往后我不论养坏了什么花,都可以去问他要新的,而且他们那里添了新的品种,也会及时分两盆给我们。”
这相当于她有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移动花园啊!
陆时寒看着她一脸“我就是这么人美心善”的得意神情,十分配合的点头总结道,“所以好人有好报。”
这话可就说到颜芝仪心坎上了,她忍不住直点头赞同了,嘴上还要谦虚,“世子殿下也是大好人啊!”
未来皇帝人傻钱多的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只给男主发过好人卡的她忍不住也给他发了一张。
陆时寒也自觉欠了份人情,他们夫妻乃是一体,世子对仪儿的好他也领情,想了想道,“这几日闲暇写了几篇文章,改日整理好赠予世子赏玩。”
颜芝仪点头,她知道原著里男主和未来皇帝的交流就是这样,互赠诗词文章,以文会友。但她也表示,“那是寒哥的心意,我也有一份心意送给世子。”
陆时寒好奇,“仪儿准备回赠什么?”
“做点吃食吧,我觉得他挺喜欢我们家口味的。”颜芝仪自信满满。
陆时寒:……
虽然不忍心打破她这份自信,他还是要提醒,“王府有天南海北来的大厨,世界各地风味美食都信手拈来,且亲王府邸规矩森严,外面送进去的吃食,恐怕无法送到世子跟前。”
颜芝仪震惊,“哇,只是送点小零嘴也这么讲究吗?”
陆时寒:……
第五十七章 是夫唱妇随也是妇唱夫随。……
“那是我误会了。”陆时寒无语过后,还是很坦诚的笑道,“若只是一些零嘴小食,应当也无伤大雅。”
“那就好。”颜芝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吐槽起来,“王府不让外人送吃食,是怕下毒吗?可是世子在咱们家吃了饭喝了酒,这些天回家都活蹦乱跳的,难道还不能证明咱们是安全可信的吗?再说哪有人这么傻,在自己送的东西里下毒。”
这跟在警察局里偷东西有啥区别?
陆时寒看她不服气的小模样,又好笑又无奈,便也耐心跟她讲其中的利害,“咱们自然是清白可信的,王府中人也知道,可就怕有人在中途动什么手脚。而且亲王府规矩森严仅次于宫中,但凡入口的东西都要慎之又慎,从外边送进去的吃食,哪怕无人下毒,可要是让主子吃了有任何头疼脑热的地方,对这吃食经过手的人全都要受到拷问甚至是责罚,这些伺候的人也只能加倍小心谨慎。”
颜芝仪眨了眨眼睛,总结道:“所以世子可以放心在外边吃,但送去王府的东西就必须经过层层筛选检查?”
陆时寒欣慰颔首,“仪儿聪慧机敏。”
颜芝仪却并没有被称赞的喜悦,她觉得有一点点失望和扫兴,“那这么说只要是吃食都比较敏感,还是想想回赠些别的吧。”
她本来是兴致勃勃想让楚原璟跟陆时寒一起见见世面的,但是比起在未来皇帝面前装逼的恶趣味,不给自己和老公添麻烦才是最重要的,她已经打算放弃这个绝妙的点子,实在想不到回礼的话,就让陆时寒自个儿送诗词文章好了。
陆时寒反而还在安慰她,“只是小零嘴就无甚大碍了,仪儿想送便送,这世间还没有真正无色无味的毒药。想来世子不会吃太多零嘴,自然也吃不出毛病。”
颜芝仪不由的附和道,“正好我想给世子送的只是锅巴虾片,要是真有人在其中动手脚,都不用尝,一闻味道怕不是就能发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