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理所当然的,李瑜被赶了出去。当然,明面上,花宜姝表示唯恐污了天子双目,还请陛下回避片刻。
李瑜:……
李瑜只得遗憾地离开了。
不久后,大船在归州的码头前停下。
花宜姝懒得往外瞧了,曹顺子奔进来道:“夫人,码头到了,贵州刺史带着几名县令还有许多本地乡绅站在前头迎接。”
乡绅?花宜姝目光一动,“其中可有一户姓王的?”
曹顺子眼神便亮了亮,迫不及待道:“夫人果真料事如神!您快去看看吧!那姓王的人家忒不要脸,大庭广众的,就让女儿冲陛下献殷勤,果然是不知廉耻的商户!”
花宜姝:“那王家姑娘如何?她可是自愿?”
曹顺子连连点头,“自愿得不得了,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让她得逞?”
真假?花宜姝不太相信。她没有到甲板上去,而是去了一处能看见码头的屋子,打开窗子往外瞧,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探头探脑地冲李瑜那儿张望,兴奋得像只小鸟,不但丝毫不惧李瑜的冷脸,反而满眼爱慕之情地想要凑到他身边去。
花宜姝第一个念头是,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生得可真灵秀,应该不是安墨所说的那个丑千金。
第二个念头是,李瑜竟然还有讨姑娘欢心的时候,这可真叫她不敢相信啊!
片刻后,花宜姝由人搀扶着下了舷梯,江边的风拂动她幂篱,轻轻吹起一角白纱。
王家姑娘一双含着敌意的眼眸立刻投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妖精!
第83章 雪儿,甚好甚好
江边风大,数名仆从围在那头戴白色幂篱的女子周围,小心翼翼扶着她走下舷梯。
王家姑娘发觉始终心不在焉的宋大人时不时就将目光瞥向身后下船的那个女人。
——宋大人尚未娶妻,但他身边有位夫人,乃是岳州刺史花熊之女。
——这位花夫人甚是得宠,她说的话在宋大人跟前很有分量,须得小心对待。
王家姑娘不以为然,说是刺史之女,可岳州曾经陷落贼人之手,花熊也早就死了,那位花夫人不过是个孤女罢了,更何况哪里有不经过三书六礼就跟了男人的?岳州陷落后过了两日宋大人才和忠武将军带兵过去,谁知道那两日里花夫人都遭遇了什么,否则她堂堂刺史千金凭什么没名没分地跟在宋大人身边?
再者,宋大人对她也未必真心,否则怎么舍得别人喊她花夫人?
因此即便早就听闻这位花夫人容貌倾国倾城,王家姑娘也不甚在意。美人总有迟暮之时,只有黄金才永不褪色。
心中这样想,王家姑娘却半点不轻敌,她目光投过去,恰好江风吹开了花夫人的幂篱,那张掩藏在幂篱下的容颜霎时落入了王家姑娘的眼中。
王家姑娘呆了呆。
“闺女……闺女!”
王老爷小吼一声,王家姑娘这才回神,茫茫然看向老爹。
王老爷心道自家闺女怎么突然失魂落魄的,以为她是受了挫心里不痛快,便一边拉着闺女跟在各位大人后边,一边小声与她说话,“人家宋大人是京城来的大官,听说还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着呢,自然是瞧不上咱们这样商户出身的,你要想攀附上人家,难免做小伏低。”
王家姑娘心里还想着刚刚那惊鸿一瞥,闻言点点头,心思渐渐镇定下来。她想,宋大人身份尊贵,连花夫人这样的出身容貌都不配做他的正妻,她本就没什么可矫情的,如今一看更没啥可想了,直接莽就是了。
归州是个小地方,下边只管辖了三个县,相比之下,归州刺史的地位也比不上那些丰饶之地的大州刺史。更何况归州刺史并非本地人,还是外派来的,刺史府也就正常规模,用来招待寻常贵客已经足够,但是招待宋大人,就远远不够格了。
旁人只知这位是皇亲国戚公侯之子,归州刺史心里对这位的身份可是门儿清,早在接到密报时,他就日夜忧心迎接“宋大人”的事,他身家比不上赵刺史,岳家也比不上赵刺史,女儿才牙牙学语,更比不上赵刺史献了个女儿上去,他也不知天子是什么性情,万一他跟先帝一样是个小肚鸡肠又好色昏聩的,会不会因为他没有献上美人就要治他的罪?
归州刺史十分忧心。正巧幕僚提及亲戚有个姿色出众的女儿,愿意献上金银和宅子,只求一个在贵人面前露面的机会。正是本地首富王员外。
归州刺史没什么往上爬的野心,唯一担心的就是没能招待好天子受到责罚,如今王员外热心奉献,归州刺史当然欢迎备至,于是就将这些个有意卖好的乡绅带上了。
为了一个在贵人跟前露脸的机会,这些乡绅相互攀比着出钱,倒是让归州刺史省了不少花费。
一行人离开江边往王家献出的大宅子行去,一进宅子便是穿花拂柳、假山飞瀑的美景,看得众人连连称赞。
接下来就是接风宴了,酒席、乐师和舞姬是早就备好了的,就等着宋大人这位贵人入座了。众人暗中搓手,非得叫这位贵人瞧瞧他们的诚意,不想宋大人连宴席都不愿意入座,只道太过铺张浪费。
众乡绅:……
出钱出力请你过来,就是想找个达官显贵攀附,如今你告诉我们不买账?
这些不肯做亏本买卖的商户们自然不肯,当即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起来。
反倒归州刺史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新帝原来是这么个性情,倒比奢靡无度的先帝好上许多。眼见天子面色冷沉,归州刺史立刻道:“宋大人舟车劳顿,诸位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哈哈哈!”
心中却道:你们这群愚蠢的商户,要是知道宋大人的真实身份,仔细吓死你们!
归州刺史都出口了,宋大人更是一脸不虞,乡绅们自然不好再劝说,毕竟他们是奔着投靠大官来的,可不能因小失大将人得罪。
当下纷纷露出开怀的笑容目送宋大人远去,实则一个个心里都在滴血。
哎,投了那么多钱,莫非要血本无归?
只有王老爷还是笑眯眯的,毕竟这座宅子可是他家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自然笑得真心实意。
须臾金乌西沉夜幕低垂,王老爷细细问过下人,得知宋大人入了宅子后,他手下那群侍卫立刻将宅子里里外外包围,吃饭也用的自己厨子,没有让王家下人沾一次手,顿时啧啧称奇。对女儿道:“不愧是京城来的皇亲国戚,讲究!听说他身边那些侍卫个顶个都是高手,寻常人花一百两都请不到。”
王家姑娘正在旁边挑选衣裳首饰,闻言便道:“要不人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呢,若他没这个能耐,咱们还攀附他作甚?”
王老爷深以为然,见女儿挑个半天却选了件素色衣裳,有些不解,“你不是说自儿个相貌寡淡,需要艳色衣裳来配,怎么的挑了件这样素的?”
王家姑娘说道:“我如今改了,就喜欢素衣。”话毕她捧起那件衣裳就入内换上,出来后一照镜子,王家姑娘傻眼了,怎么人家穿素衣是不胜凉风清荷照水,她穿素衣对比起来就俨然路边卖菜村姑?
见王老爷摇头,王家姑娘只好在素衣外边又裹上一件滚白边红色大氅,再好好捯饬发髻钗环……腰间垂下金镶玉,鬓边生出朱绒花,皓腕缠上金铃钏,玉颈佩戴宝璎珞……哪怕是寻常相貌的女子,这样一身装扮下来也要增添三分姿色,更何况王家姑娘本就生得不错,细细打扮一番,一个珠光宝气却不显半分庸俗的灵秀佳人便出炉了。
她在王老爷跟前走了一圈,身上环佩叮当,金铃作响,还未见其人,便能先闻其声。
王老爷拍着手毫不客气地夸赞了一番,又有些疑惑,“女儿啊女儿,平日里不是嫌这东西叮当作响吵得你眼疼,今日怎么……”
王家姑娘又想起了那位一身素衣柔弱似水的花夫人,她道:“爹爹不知,其实刚刚我已经见过了那位花夫人的相貌。”
花夫人下船时,王老爷正跟着其他乡绅一起巴结宋大人,再说了那是宋大人的女眷,他们也不好直勾勾去盯着瞧,更何况人家下了船就立刻上了轿子,众人连那位娇客的一个影子都瞧不见,自然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此时听女儿这么说,王老爷自然立刻追问。
王家姑娘道:“传闻不虚,那的确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王老爷便焦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花夫人生得貌美,宋大人哪里瞧得上你呢?”
王大姑娘就瞧不上自家父亲这副动不动就焦急担心的怂样,她道:“花夫人的确貌美,可女儿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她细细数出来自己的好处,“花夫人是大家千金,一定不如我曲意逢迎温柔小意;花夫人弱不禁风面色苍白,一定不如我身体强健好生好养……总而言之,我一定要得到宋大人青睐。”江边惊鸿一瞥虽然震撼了王大姑娘,但细细回想,那位花夫人苍白虚弱,一看就像是个有不足之症的,哪里比得上她能折腾?
更何况……王大姑娘让侍女帮忙勒紧腰,憋得脸红脖子粗,“尹无正那厮狼子野心,他想要娶了我吃绝户,我偏不让他得逞!我宁愿带着咱们王家的财产给宋大人做妾室!”
……
“左边左边……嗯,用力一点……”
“力道重了重了,再往右边,轻一些……”
屋子里,花宜姝靠在榻上一边让侍女给她捏肩捶腿,一边听着曹顺子汇报消息。
“陛下吃了饭就立刻出去了。带上了副统领他们,说是要一次将静王抓……呃不请回来!”
癸水威力太大,花宜姝浑身都不得劲儿,面色也没了以往白皙红润,曹顺子看着心疼,“夫人您可不要操心了,多多休息才好。”
花宜姝却问道:“这回总不至于叫那位静王又跑了吧?”
曹顺子忙摇头,“自然不能。陛下早就让人将静王的住处包围了。”
花宜姝正想着希望这一次可以将静王给弄回去,年关将近,再不把静王抓住,只怕李瑜过年也不安生。
正想着,安墨蹦着跳着就进来了。
“我决定明日就到静尘庵看看去。”安墨抓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
花宜姝:“你一个人?”
安墨:“带上林侍卫。”
怎么又是林侍卫?花宜姝蹙了蹙眉,但看安墨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道如此也好。安墨去庵堂的时候兴许会遇到尹无正,这人能在原书后期还引得男主越不凡醋性大发,相貌本事一定都不差,安墨又身负拉拢尹无正母亲的重任,万一到时候林侍卫见安墨对他无知无觉,又对另一个男子的母亲大献殷勤,心灰意冷之下放弃安墨了呢?
要真如此,也能算得上一石二鸟了!
花宜姝心里直乐,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怀里不停蹭来蹭去的雪儿往安墨怀里一塞。笑道:“那静尘庵地处偏僻,没什么风光可看,你这一路就带着雪儿解闷吧!”
让安墨抱着雪儿,这一路上林侍卫就没法偷摸牵安墨的手了。
甚好甚好。
第84章 悲痛,五十文钱啊!……
是夜,阴云笼罩,大雨滂沱。
雨幕一重重打在大地上,将一片黄泥土地浇得泥泞不堪。
一个下巴蓄满了胡须的男人披着蓑衣匆匆从路上走过,雨水顺着蓑衣粽叶不断滚落,砸在男人穿着草鞋的双脚上,又沿着脚面不停滑落,连同脚印一起被男人遗落在身后,不久之后,就连脚印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男人的视线里多了一栋建在村子末尾的木屋,眨眼之间,他就抵达了木屋外的围栏边,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花草树木都在风雨中飘摇,只有这栋散发着黄色光芒的小屋岿然不动,如同等待船只靠岸的码头。
男人一边解开蓑衣,一边大步往里走。等他一脚踏进温暖的小屋时,身上的蓑衣已经被他脱得干干净净挂在了门口。
听到动静,屋子里头立刻有人迎上来,是个荆钗布裙容貌清秀的女人,看见他身边空空荡荡,不禁失望,“还没找到吗?”
男人摇头。
女人看了眼外头的风雨,急得眼圈都红了,“这样大的雨,她都跑到哪儿去?这死丫头,都说了叫她不要出去不要出去,这人生地不熟的,她迷了路回不来可怎么办?”
女人一哭,男人就笨拙地开始安抚她,“你别哭,这雨太大天又黑,兴许她找地方躲雨去了,等雨一停,我再出去找找。”
女人便道:“当初在沔州待得好好的,你何苦带着我们背井离乡到这归州来?若是还在沔州,孩子怎么能跑出去?她自在散漫惯了,你整日把她关在屋子里,她怎么能乐意呢?”眼见男人沉默不语,她抓住他衣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朝廷钦犯?所以你不敢见人,所以听到有人来寻你就东躲西藏,是也不是?”
男人摇头,“我不是钦犯,更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女人曾经是信的,可如今连孩子都跑丢了,她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好,既然你不是钦犯,等天一亮你就去官府报案说丢了孩子,请人帮忙一块找,否则休想我再信你!”
女人说完再不理会他,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明显是想等雨一停就立刻去寻找走丢的女儿。
男人却只是默默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些年平静的日子,想着聪慧活泼的女儿,再想想那些一路追查他们的人,攥紧拳头,心头愤恨难言。他不明白,他明明一退再退,甚至沦落成了山野村夫,为什么那对父子还是不肯放过他?为什么!
女儿一向乖巧,哪怕贪玩也不至于走出太远,她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是被那些人抓住用来威胁他了?他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威胁他又有什么用?
他如今不过一个山野村夫!他们想要做什么冲着他来就行,何必卑鄙无耻地为难他年幼的女儿!难道还想连他柔弱的妻女一并害死不成?
心中这样想着,男人呼吸逐渐粗重,目光盯着挂在墙上的那柄斧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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