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吃吧。”他声音很低,看过来的视线是只有夏蒹一个人能瞧出来的熟稔。
但夏蒹方才瞧筷子其实是为了——
她看着裴观烛递过来的筷子尖端,又没有沾染一丝油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吃东西,只身前桌上摆了些葡萄果核。
裴观烛本来就瘦,好不容易让她喂出来的一点肉,这几日不见又成了往日模样,他骨相在那儿,怎么都不难看,只是让人瞧着担心,尤其一身素衣,看着就像是要羽化登仙,脆弱又易碎。
夏蒹眼瞅着桌上有制作漂亮的花朵形糕点,筷子夹了一块,咬了一小口便直接下意识放到了裴观烛的盘子里。
“嘶——”
人群里,不知是谁嘶出口气。
夏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肌肉记忆做了什么,抬起眼睛,便与上首端坐的苏循年对上了视线。
身边少年恍若不觉,竟也随着她,素手捻过空盘里被她咬了一口的糕点,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视线重新落了回来,一个个却藏的隐晦。
他们大抵是全都觉得裴观烛疯了,周围响起无法忽视的小声窃语,坐在上首位置的苏循年眉头皱的很深,但没人扬声说一个字,只有裴观烛咽下口中的糕点,舔过指尖,“谢谢,再像这样帮我夹一些东西吧,夏蒹。”
他故意将她名字念得很慢,像是十分生疏。
夏蒹抿唇,注意到头顶视线,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苏循年,她怕苏循年会发怒将她拖下去打一顿,虽然她知道有裴观烛在肯定没人能动得了她一根手指头,但她怕裴观烛会发疯得罪了这里在座的人,但这一眼视线不知为何却让苏循年眉心褶皱松了不少。
“听裴大公子的,夏蒹。”
苏循年道,看向她的视线里,不知为何添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专注。
夏蒹觉得不舒服,本来她给裴观烛喂饭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天经地义,哪用得着他个外人多管闲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又像方才那样给裴观烛喂饭。
而他就像她养的宠物,将她咬过的,喂过来的东西全都吃了下去。
“吃饱了,”他靠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漆黑的眸子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谢谢夏蒹。”
因为他的到来,夏蒹直到宴席中被叶夫人以‘后院的下人现在就要回去’的理由送出了前院,还感觉像是做了场梦一般。
他出现的是如此突然,夏蒹提着摇摇晃晃的宫灯走在漆黑小路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以前每日都待在一起时,便不会有这种感觉。
裴观烛这个人,也不知是因他极端优越的相貌,还是因他这个人本身,他经常会给人这种不真实感,但兴许是方才满院灯笼光线柔和,少年出现的时机又令她措手不及,夏蒹此时满脑子都是裴观烛的眼睛,以至于走了一段路了,才注意到自己出来时为了避开游廊选的偏路,此时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只得不甘不愿往游廊的方向回走。
只要快点往前跑,便不会害怕了。
夏蒹皱紧眉,提着宫灯木柄的手攥了又攥,很快便看到了游廊处的台阶,漫长的游廊深不见底,夏蒹脚步缓慢跨上台阶,猛地闭上了眼睛提着宫灯往前一边念叨着核心价值观一边往前跑,胳膊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夏蒹身子一倒,张嘴刚要尖叫,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一声磕碰,宫灯掉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
檀香味铺天盖地散满鼻端,夏蒹视线一片漆黑,听到他的声音,吐息喷上耳廓,感受到他揽住自己胳膊的手掌,夏蒹心尖猛然一跳,赶忙喘着粗气拉开了点距离面朝向他。
像是没预料到夏蒹会躲开他。
宫灯昏暗,却足以映出少年略显滞色的黑瞳,他眨了两下眼,偏了下头。
“夏蒹为何要这样往前跑?”他指了指游廊两侧的长椅,“方才都要撞到了。”
夏蒹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朝着长椅的方向直直跑歪了。
“多谢……”
“没关系,”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夏蒹不想我吗?”
蝉鸣阵阵。
“我……”夏蒹喘出口粗气,努力将自己前些日梦到的那个傻逼梦快点扔出脑子里,抬起眼与裴观烛对上视线。
“想。”
“嗯,”少年低低笑了起来,月亮自黑云中浮现,少年面孔透着宛若冷玉的质感,“我也很想夏蒹呢,每时每刻都在想,终于能见到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
像是不想方才被拒绝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第一次在这类想要亲昵的事情上主动问出,夏蒹没说话,垂眸看着少年穿着的银靴,主动张开手揽过他腰身。
少年的手僵硬片刻。
好半晌,夏蒹感受到了脸下胸腔颤动,是裴观烛在笑。
“真是令我措手不及。”他垂下头,将她梳起来的古怪发髻散下,墨发宛如瀑布般自头顶滑下来,裴观烛指尖绕着夏蒹的发尾,一点一点顺着她的发丝。
方才见到她,感觉就像见到了一只许久没有见过主人,早已经玩疯了的猫。
看到她的一瞬间,真想当场用手杀掉她算了。
这样久,这样久的日子,他与她之间的绳子断了。
她的眼睛又见过了多少人呢?
夏夜蝉鸣声阵阵,闹得裴观烛心中烦躁至极,他声音很温柔,一点一点顺着怀中少女的长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梨花香味。
“这个发髻,真古怪呢,是谁给你梳的?”
“很古怪吗?”夏蒹面上有些发烧,“我自己梳的,很丑吗?”
“啊,是夏蒹自己梳的啊,”裴观烛的声音响在耳畔,轻轻染着笑,“不丑,很漂亮呢。”
一会儿古怪,一会儿漂亮。
夏蒹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倒是你。”夏蒹太久没和裴观烛亲近过,有些不适应的推了推他,却没推动。
“嗯?”裴观烛的声音很平常,“分别太久,夏蒹都不愿喊我晚明了吗。”
夏蒹抿唇,看不见他的脸,感到有些被对方所掌控的不舒服,但还是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晚明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
他轻轻“唔”了一声,“回我父亲那里了。”
果然是这样。
夏蒹都能推测出来的,恐怕是裴观烛见以江湖侠士的身份进不去苏府,便直接以客人的身份登门拜访了。
“我也有话,要和夏蒹商量。”
第64章 性命交易
“什么话?”
冰凉的手捧过她面颊。
“夏蒹和我一起回府吧,”夏蒹看着他的眼睛,蛊惑像是从他眸子深处溢出来,“就现在。”
“你说的府是……”
“京师裴府,”冰凉指头将夏蒹落在面侧的碎发往后捋去,“这里让我不太喜欢,虽然回府也差不太多,与我而言,只有夏蒹在身畔,与没有夏蒹在身畔才会有翻天覆地的差别……”他说着话低声笑起来,“其他的,不管在何处都差不太多呢,但是吧,这里很古怪呢。”
“古怪?”夏蒹听着他的话,情绪都忍不住随之波动。
“是啊,古怪,在这里我会有一种,夏蒹好像不再完全属于我了的感觉。”
夏蒹眼睛看过去。
少年面上已经没了笑,像是一具人偶一样注视着她,“夏蒹与我,分别了半月哦,这半月,你的眼睛里又进入了多少人呢?我没有办法知道,真是让我感到难过,这种难过夏蒹肯定不会理解,因为夏蒹根本不会因为与我分别而感到难过。”
“我一直认为,母体孕育子嗣,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冰凉的指头摩挲着她的脸,少年温柔的声音若潺潺流水响在耳畔,“若你我之间,也有这样斩不断的连接那该有多好?我其实很生气呢,非常非常。”
“很生气……”夏蒹重复着他的话,声音也忍不住随之放低,“为何?”
他面上没有表情,与她注视,好半刻,才轻轻笑出声来。
“夏蒹明明知道的,又为何还要再问我呢?”
是啊。
她明明知道的。
但,就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他对她的在意,哪怕这‘在意’无关情爱,只是不想猎物离开视线,她也莫名想听。
“看看你的眼神,”他凑近,眼睛微微睁大,夏蒹听着他的话,抬起视线望进他的黑眸里,“夏蒹心知肚明,不是吗。”
“是,”夏蒹眨了下眼,“我心知肚明。”
“嗯,”混着漆黑月色,少年的眸子弯起来,“下次夏蒹不准再这样了,其实,也是我有所疏忽,当时竟然同意了你说要与我暂时分别的话,下次再也不会出现这种失误了。”
“但是,”夏蒹听见自己的声音,极为冷静,她手覆上裴观烛冰冷的手背,“我不同意和晚明你一起回裴府。”
少年视线稍滞,好半晌才轻轻眨了下眼。
“为何?”
因为她还没做好准备。
就像是夏蒹的第六感作祟,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离开苏府前往京师裴府,见到梦中所遇到过的裴观烛的父亲,实在太过冒险了,到时候很有可能会处在一种被动的局面。
最起码,她想要等到能摸清楚裴观烛对他父亲的想法后,再和他一起回京师裴府,而且最关键的是,原文中裴观烛第三卷 开始明目张胆的杀人,彻底暴露自己的本质,便是他回到京师,与他父亲再度相遇之后。
。
裴观烛从未表现出对任何一个人抱有明显的厌恶与恨意过,哪怕这些人都曾用常人无法接受的方式伤害过他。他的态度尤其难猜测,原著中裴观烛会变成杀人狂,从夏蒹的思考出发,有三种可能性,第一种是想要暗中证明自己,所以一定要在自己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不想暴露的同时又发疯的想要快点暴露出来。
第二种是杀意在裴观烛离开金陵后成了个不断被积攒起来的空罐子,最终突破阈值,不想忍受也再懒得隐瞒。
第三种是最没有可能的,那就是裴玉成教唆裴观烛杀人。
但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夏蒹也无法接受裴观烛会变成原著中喝人血将人垒成尸山的杀人狂,为此,她会拼命用一切方法去避免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因为我还没做好准备,”夏蒹扣紧了裴观烛的手背,视线紧紧盯住他,“而且我很好奇苏府究竟发生了何事,晚明你也知道的吧,我好奇心一直都很强,不搞清楚我是不会愿意离开苏府的。”
冰凉的指头不断摩挲着夏蒹眼下的皮。
“为何?夏蒹明明都被这里的人欺负了,竟然还好奇有关于她们的事情吗?”
“欺负?”
“是啊,欺负,那个女人在欺负你呢,就像个尖刺猬一样令人感到生厌,”他面上没有丝毫笑意,像是提起来都会觉得极为厌烦恶心,“但是我很理解呢,夏蒹很漂亮,嗯,很漂亮就会被她所嫉妒,除夏蒹以外的女人都是这幅样子,总是喜欢欺负人。”
夏蒹:……
“欺负……晚明说的难道是叶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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