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有竹
玲珑瞪他:谁没良心了?吃了我做的多少饭菜,穿了我缝的多少衣裳,平日里信都不给我来一封还说我没良心?
维杞只好笑着哄她:“原是我说错了,妹妹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见怪。”
“赔礼呢?还有我成婚的贺礼呢?一并拿来我才原谅你。”
维杞说:“备了备了,都备了,一会儿让李青木送到后院儿。”
玲珑这才笑了,又问她:“那位小娘子生的怎么样?”
维杞弹她:“和咱们大家一个样,你也不问问我在那里过的如何,倒问起别人来了。”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又有未来的岳父大人护着,又有父亲的同年关照着,安吉山水也好,人文也好,去了那里,别是乐不思家就好了。”
维杞气笑,又弹她:“牙尖嘴利。没一句好话。”
玲珑捂着额头:“再弹试试?我如今可不比往日,你再想欺负我,有人跟你算帐呢。”
维杞又想弹她,却见旁边的妹夫目光一直盯着他……
玲珑得意看他一眼:“看吧,他是比兄长对我好。”
与徐知安笑了笑,就去找茹婉了。
第二日,将她的那块地托给了维梌,或种或赁让他和李大叔商量着来。
又问了茹婉的课业,她还是善画仕女,插花么,给她一些花草,她就能插出极热闹活泼的一捧花来,许夫子说茹婉的性子与六娘子仿佛,行事却与四娘子仿佛,略欠些沉稳,许再长两年就好了。
这次来的人家也对她多有打听,不过顾母不知道对方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含混着叉过去了,正经她的事,还要让顾父先挑户清正的人家,再让维梌兄弟几个打听他家里规矩如何,家风如何,小郎的品行如何,都打听清楚了才好计较。
又问了夫子们的打算,两个夫子让玲珑替她们在随园附近赁个小院子,有徐家护着,她们两个女子住着也是安全的,一切日用花销不必玲珑操心,只消将她不用的炮制香料坛子给她们用就行。有随娘子帮衬一把,她们就能靠自己的本事安稳生活下去。
她俩也想四处走走,不过幼时也裹了足,多走几步路就似在施酷刑,便歇了远走的心,又不愿给随娘子找麻烦事,索性安稳生活就好。
玲珑与徐知安商量了一回,徐知安说随园边上正好有个空置了许久的院子,以前也是随家的老院子,不过后来随家人事零落,空了许多院子。只是如今破败的不能住,要重新修葺一番也能住。
许夫子给了徐知安七十两银子,说:“这是赁钱,劳烦你雇人修葺了,修好后给我送个口信,我们就搬去。这事让别人做,你们要入京,不要在这上头花费时间。若到时还不能住,你们只管去京里,我们请维梌送一遭就是。我家里的事,你许是听说过,这里头的是是非非也说不清了,我们自离京那日,两家人就当我们是死了的,所以,归京后,若有路子,就早些派个外放吧,省得陷在那摊浑水里。”
徐知安不想接这银子,许夫子却要他务必接下,要不然,她们也不敢多劳烦徐家人了。徐知安只得收下。
在顾家住了三天,顾母就撵人了,出嫁的女儿哪能总住在娘家不走,两三天就是徐家极大度宽厚了,若再住下去,就是顾家失了礼数。
这给玲珑无语的,前一日抱着她哭着说舍不得心肝肉的人是谁?不过一夜,这心肝肉就变的不稀罕了?
顾家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寻常的酒水腊味菜干子,顾母紧着这些东西给她装了小半车,口中撵着玲珑回家,真等玲珑出了侧门上了车,她又用帕子捂着嘴呜咽起来,家里几个女人也抛了几行泪。
玲珑行出几里地,才滚落了两行泪,徐知安拥着她,无声安慰。
三月初要起程,这阵子是真不得闲了,要提前订好商船,雇人修葺夫子们要住的院子,装点行程中用的物什,也要打包京里要用的物什。
偶有一日,徐知安与玲珑说,会在冀中停驻几日,让玲珑去看望一回祖父祖母,喜的玲珑情不自禁的跳进徐知安怀里,唬了徐知安一跳,险些一个失手将她扔出去。
玲珑咯咯的笑,徐知安却似一尊木桩,动都不敢动一下。
待玲珑下来,他才红着脸无奈说:“不可再这样了,小心摔着。”
玲珑只管嗯嗯的点头,心里却想着,要多炒些菌酱肉酱,再腌些鸭蛋,晾些芦芽笋子,多打包些干海货,三月的冀中,虽野菜出了苗,不过调剂胃口的东西还是太少了,索性多带些,让老爷子也尝尝江南的味道。
明显已走了神。
徐知安揉她的头,将她发髻都揉松了才罢手。
香粉足装了一整箱,用细细的竹筒分开装着,都是捏成丸子用蜡封住,用时捏破蜡丸就行。腊味装了一麻袋,炒的笋丁菌酱两坛子,一坛子是给顾祖父的,咸鱼干三十条,要分十条给顾祖父,调料及种子一牛皮袋子,衣裳四箱子,被子两床,熟宣二十刀,生宣二十刀,墨锭一匣,常用药丸一匣,针线两包,丝线两包,杭绸二十匹,蜜锻二十匹,松江布二百四十匹……
只这些绸缎布匹就装了一仓。
寻常读书人是不屑于行商贾之事的,即使知道南绸送到京城之后能挣许多差价,依然宁愿在京中生活窘迫,也不愿行贩卖之事。
苏北的松江细布在当地买,一匹只需八钱银,送去京城,一匹就要卖至四两银。上好的杭绸,在苏北一匹只需十二两银,去了京城,一匹要卖到三十几两,素绸略便宜些,织锦则更贵,材质上乘的织锦蜜缎,要卖到上百两,而在苏北,则只需三十余两银。
玲珑早在未嫁前就思量过,上京时要雇一艘商船,将苏北的布匹运去京城换些钱做日常家用。京城居,大不易,天子脚下,偏北地物产不丰,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里,都比别的地方贵三成。就凭徐知安每年三十八两银俸二十石禄米,可要紧着些花。
随娘子当然会贴补她们,但是,成了家就要立业,徐知安都做了官娶了妻,合该要靠自己的本事养家糊口了。
玲珑敢这么做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徐知安并不介意她行商贾之事,但他不介意,玲珑却不敢多做,她在闺中圈了十五年,完全不懂商道,只是与二娘子在信里说了一嘴,二娘子抱怨京城什么都贵,南绸尤其贵,她才敢将所有嫁妆银子全换了布,准备顺路运去京城,看着卖。
这一折腾,两人身上就剩百十两了。
倒也不算少了,寻常读书人进京赶考,四五十两银就足够一路的花销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该起程了。
玲珑是真舍不得随娘子,她窝在随娘子怀里不停叮嘱:“与父亲远游时,不要只管依着他的性子来,危险的地方能少去便少去,心致若到了,平原也能做顶峰,见小溪也如观沧海,实不必一定要往高耸危险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寻高山流水之地是游览,往众生百态里去也是游览,我们不在身边,你们务必要保重自己才好,勿使我们担忧伤心……”
随娘子哭笑不得,一手抚着她的背,一手摩挲她的头,说道:“乖乖,你是将我要嘱咐你们的话都说了,放心吧,这两年我们不多出去,也不往危险的地方去,好歹要等行舟外放成定,我们再去你们要去的地方。”
玲珑还不放心:“让父亲少饮些酒,烈酒饮多了伤肝腑,他又不甚保养,也不管天气冷热,兴致来了就要光着足走路。我祖母说寒从脚入,好歹要注意着些,嫌平日鞋子穿着麻烦,就换上软垫拖鞋,也能护着些脚,不至招了寒气。我很喜欢与你们在一处生活,更希望以后能多在一处生活些日子,实在忧心你们的身体。”
随娘子的心软的水似的,她是硬性子的人,不好哭,只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好,都记下了……你母亲那里,也放心,待天再好些,我邀她来园子逛一逛,让她也松快两天。当母亲的心都一样,你们好好的,我们也就能好好的。”
玲珑听着就呜咽着:“我舍不得你们……”
“唉”
随娘子只能拍着她安慰,这得亏是儿媳妇,相处的时间不长,要是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可不得把人心揉碎了。
……
三月初二,晴,风从东南来,带着略湿润的气息,宜访亲拜友,宜送行,宜远行。
维梌兄弟几个来送行,因为往顾府捎过话,会在冀中留几天,顾父顾母紧着给两位两人收拾了些衣裳吃食,连同给四娘子的添妆礼,一并让维梌几个送到码头来。
也是好些个箱笼包裹。
此次送行,与前次送行……没差多少,一个两个的都嘱咐她好生敛着性子,京里不比苏北,身边也没几个骨肉亲人,不许闹,要记得与夫君两个相扶持着过活。勤快些,不能动不动就摞下正经营生去弄她的香丸子,与邻里之间相往来的近些,有事也好找他们帮忙……
玲珑木着一张脸瞪他们:“会说几句好听的不?比如说舍不得我,会想我,要是徐知安给我委屈了,你们会替我撑腰……”
维樘很理所当然的说:“不可能,妹夫绝对不会给你委屈受。”
玲珑:“……呵,呵呵,呵呵呵,别送了,回去吧,这风吹的人心寒。”
顾家兄弟:……亲妹子,才说你别使小性子,这就又使了?
不得已,又再三拜托徐知安多包容玲珑的小性子,若她处事不得体或是做了错事,千万不要打她骂她,再不行,把她送维枃那里,让维枃教她罚她……为了这个妹子,生是操起了当爹的心。
玲珑越听脸越木,她是多靠不靠谱才让这几个现场升职当了爹?
好在徐知安可靠,他说玲珑一切都好,不会发生这那的事,若是她做差了,必是他没教好的原故,内兄们完全不必担心。
玲珑看自家几个兄长:……学到了吗?这才是哄妹妹的正确方式。
顾家兄弟:……唉,行舟兄自求多福吧。
……
三月行船,其实挺舒服,不冷不热,也不必受风尘外面,东南风一起,帆子一扯,一天就能驶出百多里,夜里会歇在渡口,或是错过渡口,就将船停在人烟多的地方,不敢夜行,怕与别的船撞上,也怕遇着水贼。最安全莫过于跟在大商船后面,即使夜里歇在江心,也不担心水贼摸黑上来。
行了五六日,正巧遇上了一艘同往京城去的大商船,那船主正巧往随园求过字,从船头看到徐知安后,就将大船靠过来,顺着绳梯下来,与徐知安见礼。
然后两艘船就连了铁链,一同行驶,一同歇下。
那船主姓黄,也是海商,不过近年的海上生意不好做,黄家就撤了许多船队,不敢再往海里去,留了几艘大船,只走福建到扬州府丶宁波府,两湖至京城的内陆商线。
然而,如今的内陆商线也不好做了,一路走来,又要受官府严察盘剥,又要打点漕运上的魑魅魍魉水鬼混子,行至京城,货物至少得失四成。入了京城也不安稳,为着和气生财,各处都要打点一番,有轻拿轻放的,自然就有欲壑难填的,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一一都要打点到位才能在京城占得一亩三分的安稳地方。这且不算,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京里的档头团头三教九流也不能轻视,一样要打点……一遭一遭又一遭的,十成的货,也只能挣两成的利。
天下商家,无不怀念成祖爷在的时代。
那时的海商,拿出来一家就能撑起朝廷半个国库,如今的海商,连那时一两分豪富慷慨都够不到。
苦水倒了一船。
他与别的官员学子可不敢说这些,怕人家说他浑身的铜臭味,再被人以冠冕堂皇的借口盘剥一层。徐知安身份特殊,他母亲就是从前的大海商世家之一的随家的家主,他身上流着商人血液,也懂得商人的处境之艰难,故而与他说这些,完全不必害怕被骂被盘剥。
这就是单纯的吐苦水,徐知安如今的官职,还不值得他搭上去,又嫌途中无聊,找个能说到一起的人说说话。
人家可比徐家讲究的多,带来煮水吃茶的茶叶是明前小叶,茶点也精致,饭食更与随家菜有的拼……不过自他喝过一次徐知安的茶后,就软磨硬泡的磨着用自已的二斤上好明小叶前茶换了徐知安二两窖制竹叶清茶团。
黄家主吃茶也讲究,茶只喝第三遍,三遍后,茶叶就要新换,他来徐家的船上,每日换下的茶叶集起来有半篓。
玲珑就每日晚上坐船头钓鱼,饵料舍得下,钓上来的鱼就多,这么多鱼也吃不完,玲珑就让贺嫂子将鱼划开,腌渍一夜,挂船上晾两天也就差不多被吹干了,再用赤沙糖和收集起来的茶叶薰几个时辰,薰的鱼肉嫣红又带着茶叶的清香,只简单的清蒸一下,味道就无比鲜美。
一路钓,一路晾,一路薰,到冀中河段时,硬是装了两麻袋才将薰鱼都装完。
第55章 冀中光景 顾大伯的是非观
三年未见, 顾大伯与邹氏未见变化,顾祖父越发清瘦,胡须全白了, 顾祖母的头发, 也是白多黑少了,所幸面色红润 ,看着比以前还胖了些。
顾祖母一见玲珑面就抱着她开始哭, 老太太都哭了,别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邹氏抽了帕子拭着眼角说道:“你那时一走, 将老太太多半的魂儿都带去了, 一日里问许多遍“玲珑可走哪儿了?江上风大不大?吃食可顺意?”, 直到收了你的信, 她才不问了。只每日里提不起精神,饮食也少,可唬的我不成, 只能叫你妹妹们多去她身边闹腾, 好歹闹了两分精神,又叫姨娘们整日与她说话教她打牌, 这才渐渐好了。”
她这一说, 老太太就哭不下去了,怪不自在的责怪邹氏:“说这些做什么, 白惹她哭一场。”又笼着玲珑说:“你别听你大伯母的, 我那时是正遇着春乏了,没精神,又没个正经打发时间的事情做,不习惯。”
这才看到了堂下站着的徐知安, 对他说:“好孩子,我是许久不见孙女了,这才失了礼数,你不要笑话。大家也见了礼,都是一家子骨肉,很不必拘紧,你先与你五郎几个去前面吃茶说话,玲珑儿留这里,也与众姐妹说说话。吃饭时,咱们再坐一处说话。”
五郎迫不及待的拉着徐知安走了,这个人在顾大伯家里的名声极佳,一是维枃信里多次提及,说他为人宽和周到;二是他文采好,正经二甲传胪士,顾家兄弟都是读书人,对着学识渊博的人有着天然的尊敬,如今既是一家人,自是要多亲近一些。
顾祖父就左右为难,他又想与孙女说话,又想与孙女婿说话,偏偏一个被孙儿们拉去了,一个被老妻霸占着,连一句话的空儿都不留给他,几番要开口都被老妻抢了话头。
顾祖父:……好生让人气恼。
最可气的是,顾祖母见他坐着不动,直接开口撵他:“你也去前院与孙女婿说话吧,你在这里,我们娘们间说个话都不自在。”
顾祖父:……简直岂有此理。
眼看着他是搭不进去了,只能气哼哼捋着胡子往前院去了。
哼,老夫不与妇人计较。
顾祖父一走,四娘子五娘子六娘子顿时围过来,从祖母怀里将玲珑抢出来,叽叽喳喳围住她问将起来——
“二姐姐,我在信里要的明纱可带来了?”是六娘子。
“带了,好些颜色,够你用一阵子的。”
“六妹,怎么能一见面就要东西呢?你二姐姐事情本就多,你还给她添麻烦。”是四娘子。
“不算麻烦……”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要了,你要苏北的胭脂水粉,你能要得,偏我就要不得?”
“等等别吵……”
“二姐姐别管,她俩自来撞上就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饶谁,习惯了就好。”是五娘子。
“唉?以前没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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