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有竹
最后总结:这辈子就罢了,索性也熬出来了,若有下辈子,绝计是不愿嫁给这样混账的人。
一群混账们无言以对,只得无奈摸摸鼻子捋捋头发,只当没听见自家妇人的责骂之语。
啊,这个,自家妇人么,骂便骂吧,私下里打几下也是有的,且不理她们,改日再哄,眼下么,喝酒喝酒……
聚了两日,各自带着老妻及家下人回寨里了。婶娘们原是不愿走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磨的,原本不愿走的人都给他们带走了。
徐郎君和随娘子这次没走,而是换了个新来的游学书生去寨子住一阵子,等家里事毕,徐郎君再回寨子。
这头,楚嫂子男人听了随娘子的建议,码头那里雇人建一所货仓和铺子,县里也盘了一个铺子。今年用人的地方多,雇人盖新铺子的事先往后挪一挪,等人手缓过来再盖新铺子。
他家大小子和媳妇两个就在县里守铺子,平时卖个针头线脑的,平价的土布和从江南来的松江细布棉布,顺道收些山货,药材香料的品相好些也收,土布也收,腊肉也收,竹篾制品也收,但凡能换成银钱的物什都收,不过是从价钱上分高低罢了。
楚嫂子的男人就在码头那里做掌柜,管着整个南浦商行的调配买卖。
黄家商号来的也快,他们与随家是一样的行事,建货仓租铺子,与官府接恰商贸之事。
这是徐知安和一众属官的事,玲珑不能插手,她能插手的只有随家商队。
随家商队以前是走新疆伊犁一带的,会带回来许多玉石珠宝及皮子,这也是随家商号的主要财务来源,而商队进入南浦后,领队的人就有些发愁了——南浦没有可以支撑商队行走的主打商品。
像以前,商队从宁波府装了丝绸茶叶等物一路往西北走,过西宁后就会抛售一部分其他货物,又换些当地的物资往伊犁去,到那里用物资换上玉石皮子等,再一路回来,皮子放西安府,玉石运回江南,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倒转多少回货,但唯一不变的是,茶叶和玉石,因这两个都是硬货,路途中换了就要亏钱,行家都不会这样行事。
从西安府转去两湖之地与转成都府可是大不相同,两湖富庶,西北的物品到那里很能卖个高价,香料的价格尤其高,这样的话,商队就能得很大一波利益。而转来成都府,路途艰难就不说了,最难的是,香料玉石在这里都不好卖,山货药材香料也不算多稀罕,收了之后再运到江南,估计利润也不如北地香料来的多。
但凡找出两个别的地方都没有的货物来,商队多转这一道路途就亏不了。
随家商队与黄家商号又不一样,两家的行货不同,商路也不同,南浦这条路明显更有利于黄家商号。
如今的难处不是与黄家商号抢货,而是寻出几样重要的货源来。
南浦有什么呢?南浦看似什么都有,实则整合一看,什么都不足,只山货一项的利润,实在撑不起商队进蜀的成本。
于是情况变成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再建一只商队,专门负责南浦的各项事宜,原来商队的线路不再改变。
这样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这支商队从南浦收了货出川,再直接北上,通过西安府继续往北走,到蒙古地界去交换物资。
用山货盐巴香料土布染料换回皮子羊毛,草原上的皮子羊毛都不值钱,多换些回来,南浦百姓的冬天也能好过些。
至于挣不挣钱,自然是能挣些的,不过利润大比不过玉石香料就是了。
不亏着就行。
总得一步步来么。
徐知安那里与黄家商议的也是这个,最前期的利润肯定不高,但南浦这地儿气候好,能种桑树也能种茶树,不过是以前被盘剥的狠了,百姓连一日三餐和裹身的衣裳都落不到实处,也就无所谓种树养蚕纺纱织布了,都只奔着活命去了,哪管日子要过成什么样。
如今却不能只管让百姓这么没头脑似的奔活命了,得让他们活的像个人,得打从心里有个奔头,能吃饱饭,冬时有裹身的衣裳,进进出出有双护脚又保暖的鞋子穿,四时八节还能吃顿肉……
看似这样简单容易的事,以前多少年,却无一人帮他们做到。
上位者一直说民为贵,大抵是一句欺哄的话语罢了。
民若为贵,如何能活成这个样子而被诸官视而不见呢,可见,圣人的道理也只是道理罢了。
黄家商号看过南浦现状,也是心里发愁,不过看到冶炼炉后,双眼立时亮了。
只这一项,黄家商号来此就不算亏了。
但现在,铁石的生意在别的商号手里,你也想要的话,就得抢。
那就抢呗,本来就是抢生意来了,抢收山货是抢,抢卖铁石盐巴也是抢,横竖都是抢,迟抢不如早抢。
你一船铁石卖一千两,我一船铁石卖八百两,你降是不降?你一降,我就再降,然后紧着运了十几船来,好了,你运不运?你敢运,我就再降,你不运,那么这趟货就算我吃了。
你花三文钱收一篓干笋,我花五文收一篓干笋,你涨成六文?那我也跟着涨,八文一篓,你跟不跟呢?你跟着涨,那我就不跟了,山货给你收,你要是不涨,正好,山货这一块儿也是我的了。
你一斤盐卖三十文,我一斤盐卖二十五文,你只管坐等着生意上门,我就派人到处吆喝……
一来一往的闹腾,他们闹腾,收益的是山民百姓,储了一冬的山货可算是有了好去处。
黄家商号可坏,他们将一篓山货涨至八文钱,那些商号为了与他家打对台,就将收价涨至九文,然后,黄家商号就不动了,看着他们收货。药材香料的价钱也比之前涨了一倍,紧跟着,别家商号也涨了,比他家又贵了些,他便不涨了,冷眼看着山民百族将山货等物都卖与别家。
收价这样高,山民们又不是很老实的人,为了多挣些钱,他们也学会了以假乱真以次充好,卖过去的东西的品质也良莠不齐,能用的不能用的,好的不好的,全塞进篓里,去换准备过年的银钱。
商号可不惯着这种毛病,遇着品质不好或是胡乱塞成一团的,压根儿不收,若有人耍赖,伙计们直接将东西扔进江里,以杜绝这种赖风气。拒回去的多了,扔的多了,山民们也不敢再乱七八糟的塞作一团拿来卖了,好歹都拾掇的齐整了些,也不敢以次充好了,老老实实的来卖东西。
眼看着山民售卖山货有了些规矩,黄家商号突然又涨了价,直接将品质好些的山货药材都抢收过来。
这且不算,趁着山民手里有了闲钱,黄家又拿出几船粗布,称若是山民们长期给黄家商号供货,这些粗布会以平价售给他们。
也就是说,只要以后愿意将山货卖与黄家商号,商号就会以每丈五十文的价钱向山民们售卖粗布。
平常时候,一丈粗布至少得卖上八十文,秋冬时还要更贵些。如今降到五十文一丈,许多人家才卖了山货,挤一挤还是足够买上一丈粗布的。
能做身新衣裳过个好年么。
这一招,又将别的商号狠挤了一把。
徐知安等闲不管他们之间的交锋,冶炉里出了一批硬铁,按着玲珑教的铸造法子,铸造出了许多镢锄,这个农具是结合镢头与锄头的模样制出的正适合在山地使用的农具,垦荒锄地挖掘都可以使用。
农具入了库,也到了大年节下,这一年,又闹轰轰没得闲的过去了。
这一回,玲珑终于舍得将徐知安一笔呵成的“万象更新”贴在大门口了。
第106章 略
过年是极为热闹且忙碌的, 要去拜年的人家多,来徐家拜年的人更多,有时呼啦啦来几十个人, 玲珑一个人支度不过来, 就喊刘同知家的两个儿媳来帮着待客,再忙不过来,就叫才来不久的世嫂们来帮忙, 连轴似的一直转到正月底,可算是没人来了。
忙了这么久,玲珑是真想歇下来, 可着狠踏实的睡几天, 又想着, 别人家给自家也很忙活了一阵子, 怎么说也得请人家来家吃顿饭,这才是相处的情谊。
头一日请刘同知一家吃饭,刘同知原是陕西人, 妻子也是同乡人, 两个儿媳却是南浦当地人,大女儿嫁到了老家, 二女儿嫁到了太原, 家里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女儿,这回刘太太将她也带来了。
刘太太说:“她父亲迟早是要调走的, 将她留在南浦, 我们实在放心不下,且也没个合适的人家。去年韩家来问过一回,她父亲说韩家不成,做事不清不楚的, 怕会带累了她的终身……南浦就这么大小地方,就算不看门第,只看人才,也是难挑出个合适的来,我就愁啊,眼看着她都十五了,再耽搁下去,女孩儿的好年岁就白白耽误了。”
好端端的,没哪个母亲会说这样的话,玲珑听着,她是心里有了主意,不过是不知道合不合适,来向自己问讯了。
玲珑就说:“妹妹还小,且不急呢,姑娘家的好日子就那么几年,倒不如让她多松快两年呢,婶子不防细寻摸两年,总能找到合适的。就像我何家婶子家的小儿,也过十六了,她说小儿家的,性子不定,成了家也是混着玩儿的,倒不如成婚迟些,也好让他长长定性儿,知道以后日子该是怎么个过法。我陈婶子家的老二也十七了,还念着书,他父亲极为疏阔通达,也不逼他非要考上秀才举人,只说读书是为明理知义,哪怕一辈子没功名也不要紧,知了人世间的道理,他以后的路就叉不了道儿。这些话呢,寻常有儿子的家里也会这样说,不过说是一回事,真正娶了儿媳以后如何对待她又是另一回事,咱不能只听他家说,还得多看看他家里人的行事作派才好,婶子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刘太太情不自禁拍着玲珑的手说:“可伶俐的她嫂子唉,这话可说在我心坎儿上了,我也是瞧着何先生跟陈先生家的小郎不错,只不知人家订了亲没,又怕人家嫌我们家出身行武,行事糙的很……我是一满心的看他们两个清朗朗的俊俏,爱人的很,实在是……她嫂子,你可帮我打听打听,你妹妹的事儿,得多烦你操心操心。”
玲珑很干脆的应了她:“婶子别说客气话了,我看妹妹也亲近的很,自然会上心的。这样,明日我请各家婶子嫂嫂们吃饭,我一人是万忙不过来的,妹妹今日留下来,明日帮我一道儿招呼客人如何?几个婶子家里也有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她们几个女孩子坐一处也好说说女孩儿家的话。”
这当然好,刘太太喜笑颜开的,到底不大放心,又叮嘱玲珑:“你妹妹没学过字,咱家也没教过她什么规矩,我怕她野起来吓着人家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你可千万拘一拘她,别让她闹腾太过。”
玲珑答:“我晓得呢。”
刘太太可算放心了,又说:“咱们两家亲近,我是再放心不过你的,说起来,赵主薄家也有两个待说亲的孙子孙女呢,我瞧着,他们家太太也有这样的心思。”
玲珑就笑:“赵婶子没跟咱们说起过,咱们就当不晓得这回事,好儿郎不多,咱得先抢着自家姑娘来。”
刘太太也笑了。
高高兴兴的来,吃过饭,又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小姑娘留在徐家。
小姑娘闺名儿刘芳儿,性子却野的很,自小在南浦长大,家里规矩不严,她是跟着小哥上山下河跑着长大的,身体可结实。捂了一冬,皮肤捂的白嫩嫩的,又爱笑,偏长了一对小虎牙,笑起来又憨又喜庆,很招人喜欢。
她喜欢玲珑,也喜欢随娘子,来徐家时,惯爱跟着两人,有时会跟贺嫂子身边,磨着要吃贺嫂子做的苏点,说教她做,她又没耐心学,浑玩儿似的。
随娘子笑说她还是个孩子心性呢。
隔日一众先生家里人都来了,都是熟客,也不必客气,说是请她们吃饭,几家的嫂子又觉闲坐着等饭不好太,再说,她们也不愿和自家婆婆坐一起说话,彼此都不自在,话也说不得痛快。见玲珑去厨房里,她们也跟着进去帮忙,如今都是背井离乡的来了这里,长辈们亲近,她们处起来也如亲兄弟姐妹似的,彼此间也好个扶持。
小姑娘们跟刘芳儿玩了,春来天气好,刘芳儿怂恿着几个小姑娘去外面玩,说山里这时候可好玩儿,毛毛菜跟狗尾巴圈都长起来了,掰着可脆。几个小姑娘有些意动,玲珑看她们也是闲不住,就朝外面喊:“你们跟她去玩一会儿,到时别忘了回来吃饭。”
又叮嘱刘芳儿:“别带姐姐妹妹们去河边耍,这会儿河里水急的很,不安全的。你带她们去山上地里,顺道儿掐些嫩野菜回来,给你们烙春饼吃。”
几个小姑娘可高兴着,果然起身要出门。
玲珑又让黄桅子跟着一道儿去了。
厨房里的几家嫂子给玲珑挤弄眉眼:“说说,好端端的,把人家小姑娘留家里做什么?”
玲珑也挤弄回去:“我不是想着咱家还有几个没说亲的兄弟么,瞅着人家姑娘好,可舍不得给了别人家。”
这话就通到这儿了,再说的多了,倒显的人家姑娘家多上赶着呢。
只说这一句,该听懂的都听懂了,这是在给自家递话呢,不论从哪一方论,家里与刘同知家结亲都是徐家乐见的。
厨房里备着饭,外面说闲话的各家婶子也在问这事,她们是愿意听随娘子的建议的,一是这里一众之中,随娘子的地位最高,二是随娘子见多识广,经见的事多,比她们都有主张。结亲之事,说起来是两个孩子两个家族的事,但在此地此时,又不单单是两个家族的事了。
随娘子只说这事不急,也不必勉强,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应当慎重些。
何婶子笑笑,说家里小儿性子有些顽,得找个乖巧知理的媳妇,要不一直性子不定,以后可怎么好哦。
陈婶子倒觉得小姑娘不错,活泼泼笑盈盈,看着就喜人,她家小儿也爱玩,行事与他父亲一般,多少有些让人头疼,娶个乖巧的媳妇怕是两人说不到一处去,就得娶个活活泼泼的媳妇,以后他混账时,也有个人陪着。
陈婶子的心思,她自己是个不爱出门走动的性子,偏丈夫又是个时常不着家的,年轻时他要带她出门游玩,她那时腼腆,又畏惧人言,一直不敢与他一起出门,如今虽不再害怕腼腆,到底是身体不如从前,想与丈夫一起出门游玩,精神力气也早短了。
细说来,却是两个人的遗憾了。
小儿子好玩,倒不如找个与他一般好玩的媳妇,以后两个人也好相伴。
且说小姑娘身体这样结实,日后对子孙也好。
一群人便笑起来,这儿媳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将儿孙之事都想透彻了。
说说笑笑间,几个女孩子就回来了,打头的就是刘芳儿,手里拎了半框嫩蒿芽,进院来将蒿芽递给黄绢后,又拉后来进来的小姑娘们去换洗间,洗手,顺便将鞋子上沾到的泥刷干净,又互相理了理头发,走出去后,又是一个个精精致致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们一起掐的嫩蒿芽,心里惦记着怎么个吃法,就相跟着去了厨房,看大家怎么做春饼。
嫩蒿芽洗干净后,放开水里快快烫一烫就捞出来放井水里浸着,再拧开水切碎,洒上调料,拌匀,再打几颗鸡蛋,舀一碗细面,切半碗火腿末,倒水搅成糊状,摊出一张张红绿相间的薄饼来。
几个女孩子看着有趣,也想动手,被自家嫂子们一通给赶出厨房。
随娘子笑着招手,刘芳儿拉了一个小姑娘,就往大人群里挤过去了,人家姑娘都寻自己的亲娘了,刘芳儿就坐随娘子旁边,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腰间的彩色穗子玩儿,脸上还是笑嘻嘻模样。
一众婶子见她不羞不怯,便知她心里没存什么心思,许是还不知家里人的主意。
陈婶子见她笑的开怀,压根儿没想着装装样子,时不时的就看见她露出一口不算太齐整的牙齿,小虎牙尖尖,笑声轻轻脆脆的。
倒果真是个憨直的姑娘。
便不动声色的冲着随娘子点了点头。
吃饭时,她也很认真的招呼着其他小姑娘用饭,她家里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故而饭食一上桌,她就招呼开了,说这个好吃,那个也香,让大伙儿多吃些,又说贺嫂子教她做点心的事,小嘴巴巴儿的话多,听的人好笑不已。
饭后又跟小伙伴们道别,连声的叮嘱别忘了去她家里玩儿,又或者她去寻她们玩儿也使得。
各家应着使得使得,都笑呵呵的回家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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