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高悦行猛然意识到,小的时候,李弗襄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人比李弗襄更清楚她的心机了。
李弗襄:“我就知道你会跟来……你也一定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高悦行闭上眼:“带我走。”
李弗襄几乎与她同时开口:“回去吧。”
高悦行:“你让我回哪儿去。”
李弗襄:“回京城去。”
高悦行不说话,也没答应。
李弗襄的手伸进她的袖子里,摸到了那只白玉平安镯,高悦行让他身上的温度烫得一缩,李弗襄察觉到她的退意,一把捉住。
“药谷好玩还是京城好玩?”他问。
“京城有你,药谷没有你。”高悦行说。
“京城一点都不好玩。”李弗襄呢喃着抱怨了一句。
“你在京城过得到底什么日子?”高悦行问。
李弗襄没做答,他们又都沉默了。李弗襄不会告诉她,京城那些黑心肝的人有多么讨人嫌。同样的,高悦行也不会告诉他,药谷的生活有多么清净,以至于她已经谋算好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以及对策。
竹筐内的空间非常狭小,呆的久了,又觉得头晕脑胀。高悦行偏在这个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甜。
高悦行立即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他的体温也在发烫。
高悦行伸手去扒他的上衣领口。
李弗襄拿掉她的手,说:“你回去吧。”
高悦行:“你觉得可能?”
李弗襄:“我要走了。”
高悦行:“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李弗襄掀掉两人头顶的竹筐。
高悦行拽着他的袖子:“别想溜。”
现在的李弗襄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同样站直身体,她需要抬头仰视他了。
高悦行:“药奴姐姐专门给你配的药还有吗?”
李弗襄要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开,高悦行跟了几步,喊道:“你不要走!”
她一嗓子还真把人给喊回来了。
李弗襄猛一回头,把她就近按在了墙上。
迎着高悦行惊愕的目光,李弗襄在她耳畔平静地说道:“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当一个娇养的宠物,好好的养在皇宫里,仰仗着旁人的护佑,平平安安终此一生,其实没什么不好……”
那样也挺好的,他从小就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他一开始所求也不多,无非好好活下去。
李弗襄:“可直到你离开我的那一天,我才领悟了,保护自己不算什么本事,我要能护得住你才算真能耐。”
他知道,高悦行是被逼的不得不走。
宫里有人要她的命,世道要把她锁在深闺里当一枝永远只能依附于人的菟丝花。她不情愿认命,所以她要远走。
那几年,他的人虽然出来了,可他的心还一直畏畏缩缩藏在小南阁的井下。阿宥死得冤屈,许昭仪郁郁而终,高悦行也离他而去。可他却始终困在那红墙碧瓦的宫城里。
困在宫里和困在小南阁有什么区别呢?
无非一个大,一个小,一个华贵,一个贫瘠。
都是牢笼。
李弗襄恨恨地说:“药谷不是你的归处,我才是。”
高悦行忍不住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忽然笑了:“你啊,兵是骗来的,钱是套来的,说话倒是很有底气嘛。”
李弗襄掉头就走。
高悦行:“别走。”
李弗襄头也不回。
高悦行只好高声喊道:“哎——我等你回来啊。”
李弗襄低头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是刚才高悦行趁他靠近,一股脑塞进来的各种药。
高悦行看着李弗襄的身影在拐角处一闪,不见了,她背靠着墙,仰头,捂着脸,闷闷地笑了一声。
狼毒和夏天无冲回客店时,郑千业正准备跟着那位当地的商人去看马。听狼毒慌里慌张把事情经过一说,他皱眉发现了不对劲:“高小姐让人掳走了?”
狼毒:“对,那人的速度很快,我们谁都没来得及看清。”
郑千业:“那高小姐什么反应?”
狼毒摇头:“反应?”
郑千业:“她喊了?叫了?有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讯息和信号?”
狼毒说:“没有,出了门就不见了人影,到处都空荡荡的,阿行可能是吓呆了,我们连呼救的声音都没听到。”
吓呆了……
郑千业听到这句话,险些笑出来,看来药谷的这位小兄弟,根本不了解那位高家二小姐啊。他扭头吩咐:“快,让人守了城门,那小兔崽子出洞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读者发现狼毒的年纪不大对,回去看了一眼,是我写错了。
是弱冠不是而立,是二十岁不是三十岁。
晚安大家。
第47章
李弗襄的时间算得很准, 他刚走没多久,高悦行走出那条偏巷,迎面便见郑千业一脸严肃的堵在外面。
高悦行停了下来。
郑千业:“见到他了。”
她瞒不过郑千业, 在他面前撒谎也没有必要,于是高悦行欣然回答:“见到了。”
郑千业问:“他人呢?”
高悦行轻轻巧巧地回答:“走了。”
狼毒和夏天无一脸关切地把她拉到身边:“没事吧?”
高悦行摇头。
只听郑千业又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高悦行:“他说啊,让我在京城等他回去娶我。”
正往这边跑的郑彦听了这话,差点跌一跟头, 郑千业更是一言难尽, 扫了一眼周围, 压低声音皱眉道:“小丫头, 这么多人呢!”
高悦行知道人多,她不在乎了。
郑千业快气死了, 他撵着李弗襄这一路, 和撵兔子似的, 还没逮着。郑千业忽然间, 十分能体谅当初在萧山,皇帝用高悦行做饵,抓李弗襄回宫的离谱行为了。说句实在话,他现在也有种效法皇帝的冲动。
于是,他把高悦行调到了自己身边放着。
郑千业从马商的口中打听到,李弗襄那群人在此弃了马, 卸下了盔甲, 全部换作了商队的打扮, 几日里, 已经分批再次深入胡茶海了。
而且, 蓟维和詹吉肯定是最先离开的那一批, 假若他们还在城中, 郑千业在此,他们不会避而不见。
郑千业展开地图:“顺着这条路,我或许能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高悦行问:“您要撤回京城吗?”
郑千业望着她,说:“我不能撤,但是如果你想回去,我一定派人将你安全无虞的送回你父亲身边。”
高悦行:“我也不想回。”
许多上辈子至死未曾见到的奇景,今生有幸都一一见过了,她想循着李弗襄的足迹,继续向前,她心知挣脱樊笼不易,天大地大,好歹要再飞得高一些。
郑千业折腾了一晚上,意料之中没有任何收获。
李弗襄早溜了。
此日清晨,郑千业也命人乔装打扮,卸去了战甲,扮成商队的模样。他们不再深入胡茶海,而是正经走商道,往狐胡的方向去,毕竟他们人少,低调点总能昏过去的。
京城。
比战报更先一步传到皇帝手中的,是由锦衣卫带回的那封血书。
正在陪皇帝用膳的贤妃有幸再见到了龙颜震怒的场景。
皇帝手里攥着血书,桌案上的其他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胡茶海?踪迹全无?他活生生一个人!郑家军三千骁骑!怎么能说失踪就失踪?!去找了没有啊?”
锦衣卫头磕在地上:“回陛下,郑帅已亲自带人深入胡茶海,预计不日便有消息传回。”
贤妃命人收拾了地上的残局,又呈上解火的凉茶,劝道:“陛下须冷静,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咱们小殿下后福无量自由天佑,更何况有郑帅亲自去寻,不会有事的。”
皇帝早年走过西境,他知道胡茶海是个什么地方,若非退无可退,他怎么会往胡茶海里走呢?
皇帝挥手遣退左右,只余下贤妃守在身边,他小心拖着那封血书,铺在桌案上:“……他明明那么胆小,朕还非要把他往军营里塞。”
贤妃:“陛下也是盼着他能成才,再说,也不成想,有郑帅坐镇,竟然能让他出了闪失。”
皇帝眼神一凛,贤妃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他们这位皇帝骨子里尚武,比起文臣,他更偏爱武将。
贤妃刚刚的那番话,无心也好,有心也罢,都难逃影射郑千业的嫌疑。
皇上没有与她计较,话却不留情面:“郑千业是一军之主帅,不是朕一家之私卫,朕失爱子,是朕之哀,郑帅得胜而归,是国之幸。郑帅三守西境,功在社稷,彪炳千秋。大军不日还朝,朕要亲迎。”
大旭朝与狐胡几十年的纠缠,始终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狐胡简直就像那除不尽的野草,割了一茬又一茬,非得连根拔起才能消停。
不当皇帝不知道,百年难遇一将星。相较而言,进士一年五十人,倒显得没那么宝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