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猗凡
许白正要出声,被谢无苔一把拉住,“姑爷没跟上来。”
一人说:“那怎么办?大娘子和姑爷是为了救咱们,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们也不能贪生怕死。”
谢无苔冷冷瞥他一眼。
那人被看的心口发慌,他曾是江湖游侠,因为仰慕清风山庄的名声投奔而来,为人仗义,为了兄弟可以舍身忘死。
“你去赶马,咱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那人皱了眉,鼻孔喷气,不爽道:“三当家,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英雄!”
谢无苔嗤笑,“你要不怕回去被大娘子亲手弄死,你就去吧!”
许白回过神,一面上了马车,推搡着让那人驾车,一面解释道:“你来咱们山庄日子浅,不了解大娘子。她不是那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她要是能救下姑爷,一定会来找咱们,要是她自顾不暇,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
“千万别自作多情。你知道大娘子其实是咱清风山庄的庄主吗?没想到吧?不然你以为梅大当家为何能稳坐大当家没人敢忤逆她……当然不是因为大娘子是皇亲国戚有官府撑腰!你可真是……梅大当家认了顾大人做干爹不假,但能震慑住清风山三十六寨的绝不是官府……你是没见过咱们大娘子发威,那可真是地动山摇,老虎见了都变猫……”
谢无苔坐在晃荡的马车内,耳里听着许白喋喋不休的吹嘘,面上没什么表情,心情凝重。
真的像许白说的那样厉害吗?
但愿吧。
**
火光摇曳,地上躺着几具女人的尸体,都是被一刀毙命。还有几名侍卫也都受了伤,不过只伤了四肢,并不致命。
半空中黑影一闪,一人垂直栽了下来,溅起沙尘。他单膝跪地,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娃娃。就在不久前,他还逗着小娃儿,让他管自己叫爹,肆无忌惮的取笑杜渐,装模作样的拖延时间。他喜欢小孩子,虽然抓了杜渐的儿子却从未想过伤他分毫。他抱着他小心翼翼,就算说要拿他当人质,也没敢用兵刃抵着他的脖子,甚至连说话都不敢用凶狠的语气,只怕真的吓到孩子。
然而现在,这个会说会笑的孩子无声无息的躺在他的臂弯里,颈骨折断。
叶善的手搭上他的肩,他嗖忽回头,眼眶充血,漾着一层泪光。
叶善一眼看进他的眼里,很突然的,心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很不好受。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一道深沟,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顾诚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不怪他吃惊,而是先前叶善撵他走,不愿意他跟着自己的时候就严肃冷酷的说过,要是他被困,她不会转回头来救他。她自己的性命高于一切。说直白点,就像那次她掉进地穴一样,她会为了自保弃任何人的性命于不顾。当时顾诚就笑呵呵的问了,“既然那么爱惜自己的命,那干嘛还不顾一切的来救谢无苔他们,交给我好了,或许时间会拖的久一些,但总能还清风山庄个公道。咱俩还不用涉险。”
“可是梅梅来求我了呀。”她看向他的时候眼神纯粹又坦率。
顾诚笑了笑,他是那样懂她,她对清风山庄的人有一定的感情,为了这份感情,她会涉险来救他们,在不威胁到她自身安全的基础之上,她会尽最大努力,可要是连她自身都受到了威胁,她也会头都不回的丢下他们走开。她不是复杂的人,不会处理复杂的事,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复杂的两难境地。
顾诚觉得这样挺好,只有深爱的人才会理解,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能照顾好自己更让人觉得心安的事了。
他跟过来是因为不放心,即便知道她陷入绝境会多么冷酷无情的保全自己,他仍然要跟过来,只因为不放心。
如今,她去而复返,反而叫他不知所措了。
也就一个晃神的功夫,坐在对面马上的杜渐忽然怪叫着笑了起来,语气怪异,“哈哈!你来了!”
顾诚神色冷峻,快速起身,将叶善护在身后,然而,杜渐的人已将二人围的水泄不通。
“杜渐疯了,我掩护你,你赶紧走。”
他是真的很紧张,如果说方才只有滔天的愤怒,现在每个毛孔都战栗了起来,像是丛林的猛兽露出了柔软的腹部。他的软肋便是善善。
他的目光落在杜渐被斩断的左手上,那里镶嵌了一个铁钩,方才他手背的伤就是被铁钩钩住,破开了皮肉。
一个疯子,几句挑衅就会恼羞成怒,连自己的妻儿都会毫不留情的杀害。顾诚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直到现在,他终于肯定,杜渐不惜挑起两国争端偷袭清风山庄,真的只是为了引出叶善寻机报复。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善善和清风山庄的关系?又怎么确定善善一定会冒险一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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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要挟
燥热的天气因为夜晚的降临而没有任何缓解,顾诚的额上起了一层汗珠。他神情戒备而紧张,整个人像一张紧绷的弓,蓄势待发。
“你走,”叶善拍了拍他的胳膊,轻描淡写的语气。
顾诚怕她不知道危险,急迫道:“杜渐连他亲儿子都杀,他不是人。”他怀里还抱着小娃儿的尸体,眼圈却因为这句话又红了。
叶善并没有因这句话露出过多的情绪,神色不动,冷淡道:“我知道。”她看出来了,从她与杜渐目光相接就看清了他心里的扭曲疯狂。
顾诚:“他很危险。”
突兀的笑声阴森瘆人,杜渐慢慢的抬起那只断手,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想的你心肝儿都跟着发疼。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再见到你?我想啊想,想得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一个很像你的女孩,我把她掳了回去……”
“啊……滋味真是美妙啊!”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
要么说处男单纯呢,顾诚单知道杜渐后宅的女人有些像叶善,第一眼看去时心里古古怪怪。却压根没意识到他还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顾诚当即脸就气绿了,拔地而起,以拳为锤朝杜渐狠狠砸去!
巨大的气劲携风而去,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势必要将杜渐的脸砸出一个窟窿!
杜渐的护卫又岂是平庸之辈,迅速做出反应,布阵成墙,一翻激烈的打斗。
内功气劲掀起衣袍,叶善陷在漩涡中不为所动,发丝飞扬,脸色沉静,目光明澈。杜渐嘴角的笑容不自觉收敛,面上轻辱调.戏的神色渐渐消散,眉头越皱越紧,眼中凝出愤恨,鼻孔喷气,露出牙齿,像是野兽在无能狂怒。
顾诚将叶善护的密不透风,就算是死扛,他也不会让杜渐抓到叶善,况且叶善本就不是善茬。
“你赶紧走!”间隙,顾诚急切道。他额上冒了冷汗,动作也有所凝滞。
忽然,异变突生,顾诚本有以一挡百之勇。就算此刻面对高手围杀,以一敌十,尚游刃有余,却在某个瞬间,握住兵器的右手忽然没了力气。“当”一声,兵刃滚落,一柄长矛直刺过来,他右身一侧,避开这致命一击,颧骨处划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后心又挨了一掌。霎那的失控,顾诚迅速调整自己,顺着这股力道抓住长矛,猛的一拽,正好前者同偷袭他的人撞向一处,扎了个对穿。
杜渐却在这时做了个手势,近侍吹响号角。围杀顾诚的死士纷纷后撤,让出一片空地,仍成围堵之势。
顾诚握了下右手,感到一阵阵麻痹,抬起左手,本能的往叶善身侧一站,将她护住。不经意间目光落在小娃儿的尸体上,方才打斗中也没注意,不知谁踩到了他,胸骨处有明显的凹陷。顾诚眼中一阵刺痛,愤怒、自责让他心中翻江倒海,很不好受。
天彻底暗了下来,官兵点燃火把,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杜渐笑呵呵道:“你感觉到了吧?顾诚你中毒了。三个时辰内没有解药,毒血逆行,浸入心肝,到时候大罗真仙也救不了你。”
顾诚偏头看了叶善一眼,小声安慰,“我没事,别听他胡说。”他脸上有刀伤,嘴角有血渍,天生的冷白肤色,英气而精致的五官,火光映照下。叶善没来由觉得,还挺好看。
叶善抬手,擦了下他的嘴角,“我知道。”
看二人如此恩爱,杜渐眼中闪过报复的恨意,危险的笑意更深了,“我说了,三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他会死。但是我的毒可不是简单的要了他的命,毒药会顺着血液蔓延,从手到胳膊再到半个身子,僵直麻痹,如万蚁吞噬,越迟饮下解药,对身体的损害最大。就算你勉强救了他的命,将来落下残疾,他也就废了。”
顾诚看到他先前被杜渐所伤的右手皮肉外翻处肤色发青发黑,整个手掌都开始僵硬发麻,连握拳都困难。果然是中毒的征兆。
杜渐长篇大论说完,见叶善没反应,不满道:“我就直说了,美人儿,要是你甘愿,留下来陪我,我就放了他……”
“放屁!”顾诚怒不可遏。
杜渐顿了下,面上笑意加大,别人越恨他,他越高兴,“美人儿,你俩不是夫妻吗?不是真心相爱吗?我知道你手段了得,我不会对你用强,只要你乖乖听话,跟了我……”
顾诚听不下去了,正要出手,被叶善一把握住手腕。他不由身形一顿,神情凝重的看向她。
杜渐见此情形,只觉一切尽在掌握,心内陡然生出一股素然无味的情绪,人类果然是天下最残忍也是最好控制的生物,只要找准她的弱点。
他一直记得她砍下自己手掌那一刻的冷漠,她眼神冰冷没有温度,看他像看一件死物。此后,他一直噩梦缠身。忽然有一晚,他在噩梦中泄了身,极致的恐惧伴随极致的快感,他骤然发现自己爱死了这样的感觉。
他自以为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弄残他,和他一样冰冷无情的女人。他原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他渴望她。越得不到越渴望,在幻想中加深这种感觉。
直到他偶然抓到一个奴隶,那人告诉他叶善和清风山庄的关系。说他要是想报复叶善可以寻机抓了清风山的谁谁谁,她一定会自投罗网。
所有人都知道杜渐恨极了叶善。无能的狂怒只能让他通过寻找与她相似的女人折辱。男人的那点心思罢了,很多人都自以为多少有些懂杜渐。
起初,听了那些话,杜渐心里是不快的,他心里认定叶善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心肠是铁石铸成的,这样的人随便因为一些旧识就被摆弄要挟,人性的弱点,让他感到厌烦。
不过他又十分的感兴趣,想试一试,是否真如那人所言。
他就是这样的疯子,筹谋布置,不发疯的时候,他在领军作战方面还是很有头脑的,若不然,他也不可能以卑微的身份一路坐上摄政王,斩尽梁国宗亲,将亲侄儿推上皇帝的宝座。
谢无苔和许白并不是在清风山庄被掳,经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山庄铜墙铁壁一般。不过谢无苔聪明人,也知拥兵自重的道理,无官无职,又养了大批的草莽好汉,迟早会遭官府忌惮。
他们不想给大娘子惹麻烦,又道如今大娘子嫁入高门,山庄有了依仗。便主动将早先囤积的铁器交了出去。这些都是当着顾诚的面办的,那次顾诚陪叶善回山庄。谢无苔将想法同叶善说了,叶善是懒得管这些的。谢无苔心中有数,大娘子不阻止,那自己就能做主拿主意。
因为先头山庄几个当家人已经协商过,统一了意见。谢无苔便带着顾诚看了兵器库。当时顾诚差点惊掉了眼珠子。面上只做镇定。
顾诚曾做大统领领兵十万,与官府相比,山庄这些储备实算不得什么。但是放眼民间,又有哪个江湖势力有这样庞大的武器储备,这简直是要造反的节奏。
顾诚代军部收缴了这些武器,陆续将这些兵器分发到周边州郡,皇帝知道后,龙心大悦,又是一番赏赐。为此,云州城由知府主持随便捏了个名目,还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典。
这些都是之前的事了,这些年来,晋梁两国相安无事,谁也没想到梁国人会偷袭清风山庄。
道理也好懂。
山庄毕竟是在山上,道路险阻,易守难攻。
再说了,攻打云州城门,不比爬山绕圈圈好打。清风山那么大,又有多少人知道山庄具体建在哪?正规军爬那么高的山,就为了抓几个草莽?这不摘芝麻丢西瓜,脑子有坑嘛!
具体怎么抓的,这里就不赘述了。
总之,杜渐一番出其不意,将人抓了后,又放了一把火。连夜又跑了回去,中途折损不少精英将士,却不是与人厮杀丧命,而是被毒蛇毒虫叮咬,或是不慎摔落山崖而死。想来,死得也冤。
杜渐当时疲于奔命往回跑,人困马乏,回了王府后,没心情折腾谢无苔他们,只命人将他们关押,不叫他们死了。一众人等侥幸没受皮肉之苦。
言归正传,且说杜渐此刻紧盯着叶善,见她似是被要挟了,又想起她是为了那些贱民才被骗到这,心中不屑,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能拿下她,享受凌.辱她的快乐,顿时激动的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美人儿,留给你思考的时间不多了。”杜渐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眼珠子激动的凸出。他本身长的不错,奈何心性太差,更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好的呀,”她转过脸看他。
杜渐一愣。
顾诚亦狠狠愣住了,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们夫妻这几年真的感情很好。
顾诚是个感情丰沛之人,一时情绪上涌,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叶善眼角余光扫到他,明明那么大的个子,长的结实又挺拔,一张战损的俊美容颜像是易碎的玻璃器皿,莫名勾的人心头一跳。叶善一直都知道顾诚长的好,却是头一次忍不住想亲他,就……想安慰安慰他,让他不要哭了,怪可怜的。
她是行动派,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
周围呼吸一窒,似乎连火把都停止了随风摇曳。
顾诚一直同杜渐怒目而视,强烈的情绪压在眼底,浑身紧绷处于戒备状态,叶善拉他,他也只以为她有话同自己说。耳朵还微微侧偏。
柔软的唇迎上来,顾诚措不及防,怔住了。
他一愣,压在眼底的感情就化成泪珠砸在了她的脸上,怪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