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e上
冯祥在门外虎着脸训斥下人:“殿下这几日胃口不好,送这些热羹汤,没的让人躁烦,当心伺候。”
他端了几碟时令蔬菜进来,厨房做得精细清爽,殿下或许会吃几口。
殿下这段日子常一个人在书房练字。
黄昏时站在最高城楼,满城纵横街道尽在眼底,他不许人跟着,也不知在看什么呢。
冯祥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说:“老祖宗这几日总想着辽姐儿呢,预备将她接回来住几日。”
文凤真一眼也未抬。
“接回来做什么,咱们府小,容不下她。”
他说话带了刺,冯祥愈发轻手轻脚了。
文凤真没停笔,漫不经心地问。
“城北那边乱,她若是有麻烦,你帮盯着点,毕竟是老祖宗疼爱的人,不要让奶奶她伤心。”
冯祥放下菜碟,揣摩着:殿下憋了这么久,终于要问了吗?他有那么多蛛网探子,难道他不清楚吗?他究竟想知道什么呢?
冯祥一张老脸笑道:“他们倒是不敢惹辽姐儿,他们都说……”
“说什么。”
冯祥自知失言,缄默不言,未料进禄蓦然开口。
“他们都说……那是宋公子的人,惹不起。”
宣纸上笔锋一滞,气氛骤然冷了下来,连进禄这种愣头愣脑的,都感到极深重的压迫感。
冯祥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抹,高声补救。
“辽姐儿住在鹿门巷呢,老奴就在想,您前不久拟好的奏折,不就是建议在鹿门巷修筑贡院吗?真是巧了,按道理这事儿还没定,密不透风,辽姐儿哪得来的灵敏消息,京城那么多巷子不选,偏选中了这块贵地。”
冯祥顺势道:“倘若鹿门巷被陛下批准了修建贡院,是您提议的此事,还不得亲自负责督造吗?”
“巧合?”
文凤真冷笑一声,瞥了冯祥一眼。
“她在乡下连马背都没上过,那天却控制了一匹发疯的烈马,这也是巧合。”
说到那匹被动了手脚的马,文凤真当日瞧见陈氏与岐世子互相指责,按道理他俩劣迹斑斑,的确也没必要推脱这一桩,那便是另有人从中作梗。
文凤真一抬指,蛛网探子从阴影中走出。
“查一查当日带她骑马的老奴,是谁的人。”
探子垂首:“属下记录了当日所有出入王府的踪迹,不出一日,便能在京城揪出这个人。”
文凤真坐下,瞧了菜色一眼:“今日的菜留下。”
不一会儿,冯祥候在外头,接过了红木檀案,他瞥了一眼,喜上眉梢。
这还是殿下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把饭吃完呢。
*
宣成门外,岐世子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拍拍灰,气焰嚣张,挑衅地盯了小黄门一眼。
好险,二十廷仗差点就打下来了,还不得打得他臀部血肉模糊,半年都无法寻欢作乐。
幸好文凤真喝停了小黄门,带了陛下的口谕,免了他的廷杖。
岐世子得意忘形,拍了拍文凤真的肩膀,开怀大笑。
“殿下啊殿下,您真是本世子的及时雨啊,从此整个京城,本世子认定你这个兄弟了,咱俩真是患难见真情,往日你我虽然有些误会,咱俩终究是一路人!”
话音未落,文凤真背后一名世家子站出来,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直摔个大墩儿。
衣着光鲜的郑山,抬起下巴,笑得开心。
“谁他娘跟你是一路人,少给脸上贴金。”
另一名世家子上前,猛然往岐世子肚子踹了一脚,岐世子惨嚎一声,蜷成一团,痛苦得五官纠结,
“谢明,郑山……老子干你——”
“还不放开本世子!”
“本世子跟你没完,这就回去禀报父王,本世子要剥了你爹的皮充草!”
众人一下子大笑,笑声爽朗,唇红齿白,看着就是文质彬彬的公子模样,平日在家族伪装得温润有礼,不少小姑娘大嫂子喜欢,此刻笑意携了残忍漠然。
郑山将他的衣领揪起来,攥着他的头冠,往墙上猛然一磕,一下、两下……登时血流不止。
郑山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抹了抹他的血,慢条斯理。
“世子爷,你真他娘不是个玩意儿啊,谁像你似的走旱路,整死了多少个兔儿爷。”
一个叫谢明的世家子抬脚,又狠狠踹了一脚:“别跟他废话。”
岐世子疼得脸色惨白,“咔嚓”一声,骨头架子断裂了。
岐世子像只狼狈不堪的鸡,羽毛凋零,踉跄想逃,开始还嘴硬放狠话,被人推搡,时不时踹上一脚,渐渐地声音小了,活气儿也低了。只剩下告饶。
“爷爷……爷爷们放了我吧……”
“我叫我父王给你们钱……”
这些世家子从小跟着文凤真,穿着打扮显贵,看着文弱清瘦,皮肤白,拿刀子捅人都不带眨眼,都是二世祖,恶主儿,手段狠辣。
那时候,京城人最怕这种恶劣的小公子,下手不知轻重,做事不计后果。
文凤真抬指,制止了他们。
“郑山,谢明,不可太过无礼。”
后头的世家子擦了擦手,低骂了一句:“血还挺多,腥手腥脚,回家让老头子闻了又得挨骂。”
他们望向了文凤真,翘起嘴角,乐了。
满脸血污的岐世子,转过头,吐出两颗断牙,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瞳孔,惊恐地倒映出一双黑金长靴。
文凤真一脚踩在他脸上,碾动,面无表情,像碾死一只蝼蚁。
岐世子喉咙嗬嗬不停,发不出一丝声音,脸骨变形,一只手……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裤腿,挣扎不动。
“路过鹿门巷,小心点走路。”
文凤真漂亮清净的侧颜,被屋脊衬得愈发雪白,长睫倾覆,月色投下淡淡影子。
“顶着这张脸,替本王给京城高官递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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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圣上一道旨意, 将信国公降为国郡。
曹氏一家成日唉声叹气,阴雨连绵, 冷清得门可罗雀, 往日巴结奉承的人,不知在背后如何取笑。
曹密竹撑了一把伞,站在廊下, 听说二小姐发烧了。
下人嚼舌根:“只怕是来给信国公府求情的吧,这时候倒想起咱们家小姐了。”
他清冷的脸生出怒气:“不是为这事来的!”
下人们笑眯眯道:“您别等了, 小姐瞧见您这张脸只怕不高兴。”
曹密竹一愣:“至仪的眼睛能看见了?”
二小姐有眼疾,当年她从马背坠落, 世家子一哄而散, 耽误了救治的时机,曹密竹将她背回府时也晚了。
下人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早就好了。“
曹密竹一怔,手中的伞微微倾斜, 雨丝顺着伞骨, 滴滴答答湿透了他半边肩膀, 浑然不觉。
是因为什么事呢?这几日他一直在想。
对了,是吵架那晚。
原来那晚她的眼疾就好了吗?原来她是因为看见他在安抚表妹吗?
表妹与他早年有婚约, 她家里落魄后,母亲便取消了婚约。
那晚表妹家里出了事,哭着问他拿钱, 他动了恻隐之心。
原来至仪是因为瞧见了这一幕, 才骂他狼心狗肺的吗?
她原是满心期待给他一个惊喜,亲口告诉他,那时候他不明所以, 甚至指责她耍小姐脾气。
满城人都知道她重见光明,夫君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是他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 倘若他能察觉出来,倘若他能多瞥一眼她眼底温柔的光芒。
曹密竹心口微滞,说不上的发闷。
他转身,开始还走得稳,后来踉跄了几步,心如刀绞,猛然扶住墙,指尖泛白,一向握笔平稳的手,颤抖个不停。
*
蛛网探子禀报:“当日带辽袖骑马的老奴,并非首辅府的人,也不是信国公府和岐世子安排的人,找到他人时,他已经投湖自尽了。”
“那就是查不出了?”文凤真微掀眼帘。
探子头皮一紧:“其实属下已经查出他是谁的人了,只是……
“有话就说。”
探子抬眼,一字一句说:“那匹受惊的马,不能再查了。”
“哦。”
文凤真靠上椅子,手臂搭在椅圈,神色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