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47章

作者:素染芳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穿越重生

  可从柳家人的穿着打扮上看, 并非大富大贵之家,柳晏卿一个捕快, 至于让柳康笙忌惮至斯?

  村正家婶子当初那一句话浮于柳渔心间, 王氏的来历有问题。

  是逃妾?抑或是她是被偷出的孩子?若柳大伯娘一行人看着是富贵人家,她还信, 可摆明了不是。

  心里转过千般可能, 其实也不如眼下直截了当问柳大伯娘一句, 可柳渔发现, 坐在她旁侧的柳大伯娘,整个人都陷在一种比她更苦痛的情绪中。

  在医馆中柳渔能清楚感知到,柳大伯娘是为她而哭,而此时任骡车如何摇晃也坐得端正笔直的柳大伯娘,却似乎陷进了一种谁人也融不进去的修行里,仿佛是由苦痛中挣出锐利的刀锋,又以另一种坚毅将它压伏,痛苦、恨意、坚忍在一转又一转的轮回。

  柳渔心中种种,便也都随之压伏了下去,在车行的颠沛里静默了下来。

  真相总会来的,且已经越来越近了。

  ~

  柳家村,柳康笙等人对即将到来的变故一无所知。

  酉初一刻,柳家男人们不出外见工的情况下,这就是柳家人用晚饭的点。

  刚把王氏的亲闺女卖了,伍氏今日分外乖觉,包揽了家里一应的家务,且做得是甘心情愿、眉眼飞扬。

  然而柳家今日的晚餐相较往日却是格外的冷清和过分的安静。

  二房一家子都不在,柳大郎、柳渔不在,在家的只剩了柳康笙、王氏、伍氏、柳三郎、文氏,以及傍晚才从邻村接回的柳天宝,和天色擦黑才从外边回来的柳燕、文氏长女柳二丫。

  柳家的孩子,除了柳天宝,女孩儿是没资格上桌的,往常都是挨边角夹几筷子菜站着吃饭,今日因着家中少了许多人,柳二丫破天荒的也能在堂屋餐桌上有了一席。

  时人以左为尊,方正的八仙桌,柳康笙和王氏坐了上首,柳大郎不在,这左上首位便叫柳康笙唤了不过总角的柳天宝坐,左下首是伍氏,右上首柳三郎、下首文氏,末位上两个位置便是柳燕和柳二丫的了。

  照常理,柳二丫当是靠右贴着她娘文氏去坐的,柳燕这天却不知怎么,先一步抢了贴近文氏的座位,把另一边贴伍氏的空了下来。

  柳二丫不明就里,不过她很少能上桌,有得坐就挺高兴,乐乐呵呵坐了上去,捧着碗就埋头苦吃。

  柳家这一顿晚饭吃得极安静,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柳燕今天像是哑巴了,头埋得几乎要进了碗里,连菜都没挟几筷子,魂不守舍的吃过几口就回了屋。

  文氏若有所思瞧了柳燕背影一眼,没作声。

  而进了屋的柳燕,坐在自己床沿,看着对面贴墙铺着的简易板床,久久没动弹一下,直到天色尽沉,整间屋子都暗了下来,柳燕猛然惊悸,一脚踢了鞋缩进床内,屈膝将自己抱作了一团。

  ~

  月色下两辆骡车转进柳家村,一路行至柳家院门前才停下,院墙内还有隐隐的烛光,显示着这家主人还不曾歇下。

  柳大伯娘在柳晏清搀扶下下了骡车,望着眼前的农家院,隔着薄薄一扇木门,仿佛已经望住了藏了十五年的仇敌。

  十五年了。

  她微阖了阖眼眸,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看向柳晏清。

  柳晏清领会得,向前一步拍响了柳家院门。

  这时候,天色才暗,各人回了屋里,又还不曾真正歇下。

  柳家这边,王氏今夜是睡不着的了,她连屋也没进,因为不愿对着柳康笙,院门被拍响时,她正坐在堂屋门边发怔。愣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被敲的是自家院门,她起身行了过去,扬声问了句:“谁啊?”

  只这一声,院外的柳大伯娘身子就是一震。

  尽管添了沧桑,可这嗓音的主人,慢说是添几分沧桑,便是挫成了灰她也不会忘。

  院门吱呀开了,王氏探头看出去,烛火与月色交错间,一抬眼看到柳晏清那张脸,吓得尖叫一声就朝后跌滚,尖声唤着:“鬼、鬼、别过来!”

  这反应,便是柳晏清也是始料未及。

  柳晏清不知,站在他身后的柳大伯娘却是清楚,三个儿子中,长子与丈夫最像。

  在刚卖了亲生女儿的这个夜里,包氏陡然见到他的脸,怕是以为遭柳家人回魂索业来了。

  王氏的惊叫把柳家所有人都惊动了,妇人们还迟疑些,柳康笙和柳三郎已经披衣冲了出来,见院门口站着个捕快,分明是人,哪里来的鬼,心里都定了定。

  柳三郎不知家里父兄干的好事,倒不亏心,只是民见官总是先要怯七分,虽说捕快算不得官,但在普通百姓这里也足够威慑了,去扶王氏,小声地道:“娘,你看错了。”

  柳康笙也是喉头发紧,脑子里转了一圈,卖女儿也没犯了朝廷律法,胆气才壮三分:“捕快老爷,这大晚上怎么……”

  他话未说完,柳大伯娘自柳晏清身后现出身来,扫了柳康笙一眼,而后直直盯向刚被柳三郎扶起的王氏,一字一顿道:“来会一会故人。”

  正如她认得出王氏的声音来一样,王氏听到柳大伯娘的声音,整个人也是一颤,再看到那张沾染了岁月痕迹的脸,王氏霎时间抖得筛糠一般,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软面条一样滑跪了下去,任柳三郎拽都拽不起来。

  十五年,柳大伯娘想过很多次找到包氏要怎样,然而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再想到院外的侄女儿,到底是把那恨意强压了下来。

  柳康笙见王氏这样子,心下一颤,看着来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柳大伯娘把柳康笙神色纳入眼中,也清楚这是个晓内情的了,唇角一勾,道:“家小都请出去吧,腾出个能说话的地方来。”

  这般的反客为主,柳三郎气住了:“你!”

  “老三!”柳康笙却是极快的打断了他:“把家里人都带出去。”

  “爹!”

  “听我的,都出去。”柳康笙说到这里,补了一句:“别张扬。”

  显然是被人拿捏住了的样子。

  柳三郎腮角崩得死紧,却不再多说,转身先去自己屋里同文氏说了声,又去敲了柳燕和伍氏的房门,拖家带小的,一齐从屋里走了出来。

  伍氏和柳燕看到捕快,各是一缩,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见柳康笙一言不发,几个妇道人家也是噤若寒蝉。至走出院门,看到站在院外的柳渔,一行人才瞠目结舌,柳燕是惊诧,惊诧之后是她自己也没觉察到的高兴,鼻子又有些酸,忙撇过脸去。

  文氏是纯粹的欣喜,伍氏则是瑟瑟的抖了起来:“你,你怎么……”

  “怎么?”柳渔冷眼看她:“没能如你所愿,换个八十两银子回来?”

  饶是文氏早有猜测,听到八十两时心头也跳了跳,八十两,这怎么可能是往好地方卖。而柳三郎已经惊呆了,张着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望向文氏,被文氏拽了一把,才勉强合了下巴。

  柳渔已不再看他们,错身走进了柳家院子。

  看到柳渔,柳康笙的惊吓一点儿也不比伍氏小,而他比伍氏更快的明白了一点,这一家人,是柳渔招来的!

  柳康笙拳头紧握,看着一旁比他高出了一个半头的柳晏清,愣是一动也没敢动。

  可柳康笙不敢动,刚才见了柳大伯娘整个人吓瘫软的王氏却在这一瞬间暴起:“是你!是你!竟然是你!我让你走的,让你走的,为什么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疯魔一般扑向柳渔,扬手就要打过去。

  “包氏!”柳大伯娘眼明手快制住她,反手就是一耳光。

  王氏被这一掌打懵了,而柳渔听闻那一声包氏,也痛苦的阖上了眼。

  这真是她亲娘。

  包氏,包翠云,这个身份有多久没再被人提起了。

  王氏整个人也像是被这一声断喝,喝回了十五年前。

  “晏平,你和你陈大哥走一趟,请村正过来。”

  “晏清,把门关了。”

  柳大伯娘嘱咐这两声,扯着包翠云就往柳家堂屋里去。

  一听请村正,柳康笙的腿肚子都抖了起来。

  藏不住了。

  可看着三个捕快和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他什么反抗的念头也生不起来,跌坐在院中,根本没管王氏被拖进堂屋里会面对什么,他只是极力的去想,想办法怎么把自己从这里边摘出去。

  柳家院门合上,堂屋的门也被合上,及至这时,柳大伯娘才发了狠,反身又是一记耳光扇向包氏。

  响亮的一声,震在堂上:“这一耳光,我替囡囡打的,你不配为人母!”

  又一声山响:“这一耳光,我替二弟打的,你偿不了他的命!”

  巴掌扇在王氏脸上,每响一声,便诉一条人命,小叔的、丈夫的、婆母的,写就的是一段家破人亡的惨烈。

  陡然听到的身世竟是这般,柳渔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椅上。

  王氏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脸,全没注意柳渔的反应,听到柳老太太也没了,她一怔之后,陡然扬高了声线辩驳:“卫氏,是我害的我认,可不是我害的你不能也泼到我头上。”

  卫氏,也就是柳大伯娘,双目血红望着她:“不是你害的?当年你害得他们兄弟二人都丢了命,娘就一病不起了,你更狠,趁着家中乱作一团,偷抱了囡囡就逃,你让娘短短数日先经历丧子之痛,又丢了二弟这唯一一点血脉,她老人家……连一个月也没撑过就撒手去了,至死都没能合上眼,与你无关?包翠云,我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了!”

  作者有话说:

  想一想,今天作话还是说几句吧,这个故事呢不纯粹是感情流,日常种田,肯定是包含了婚后日常的,整个故事包含感情线、身世线、婚后经商发家这三条主线,身世线也还有后续,就不剧透了。至于女主人设,其实在第一章 她对上魏怜星就能看出来,经历过前世那些事情,女主从来都不软,她的软只是一种武器,而当有一天她对着一个人真正的软和了下来,全心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改变了,双成长的,有个过程。感谢在2022-04-06 21:07:57~2022-04-07 21: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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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王氏整个人都颤了起来, 两片唇抖得秋风一般:“怎能怪我,怎能怪我……”

  这般颤颤念了几句,似乎便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她陡然看向卫氏:“不能怪我,是你们,是你们待我不公,我也没想害遇郎,我不知道会害死遇郎!”

  “别这么唤二弟,我怕二弟在泉下都觉恶心!” 卫氏的戾气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这一声吼出, 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后边的柳渔,见她面色苍白坐在椅上, 卫氏心间颤了颤,生母害死了生父,这样的事实太过残酷。是她大意了,这些本不该叫侄女儿也听着的, 她语声艰涩地道:“囡囡,你先出去。”

  “不。”柳渔却是摇了摇头:“我想知道。”

  也有权知道。

  卫氏望着那张与婆母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却再也狠不下心去和包氏翻那些陈年旧话,可她不说, 王氏却不肯停, 她陷在自己的魔障里,红着眼道:“一样是柳家买来的人, 凭什么你就能被放了奴藉嫁进柳家, 做了柳怀瑾名正言顺的妻, 而我想嫁柳怀遇, 就只配认清本分,凭什么!”

  “是你们待我不公,不然我何至于……”

  “闭嘴!”卫氏厉声打断,怒道:“包氏,在孩子面前我给你留着脸面,你别自己什么臭的脏的都往外倒,别拿你那些腌臜事污了囡囡的耳!”

  紧接着道:“我是丫鬟出身没错,却几乎是娘一手带大的,也是娘放的奴藉,主的婚事,三书六礼进的柳家门,你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今日我是主你是奴,我来也不是听你念这些的,逃了十五年,今天我们把账算算。”

  王氏一下子萎顿了下去,面上血色全失。而在这时,她终于看到了柳渔,像攥住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膝行着攀住柳渔,抓着柳渔的一角裙裾:“卫氏,你不能这样,我是渔儿的亲娘,你不念我,就不肯念……不肯念他唯一的一点血脉吗?你把我打成逃奴,渔儿这辈子还能落什么好?来日去了地下,你就真的有颜面面对老夫人和柳怀遇?”

  卫氏却根本不再多给她眼神,只等着村正到来,一并清算。

  见卫氏面无表情,王氏忙抓住柳渔求恳:“渔儿,你替娘说句话,求求你大伯娘放我们一条生路。”

  柳渔从听到那逃奴二字时脑中就只剩嗡响,带着耳内轰轰的血鸣,逃奴,她怔怔望着王氏,嘴唇翕动了好几回,才颤声道:“你是逃奴,那我是什么?”

  幼时唯一存在心里的念想,轰然粉碎在婢生子这三个大字上。

  王氏气短,捂着心口不住地哭,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是摇着柳渔求恳:“渔儿,求求你大伯娘,放过娘好不好?”

  《逃人律》中,奴婢逃亡第一次抓回,鞭一百,面刺逃人二字,第二次抓回可直接处死。

  王氏太清楚柳怀瑾和柳怀遇是因为什么死的,也知道卫氏是把柳老太太当成救命恩人当成天去敬仰,柳家三口全因她而死,卫氏不会放过她的,发卖折辱或是二次报官,她的死生全在卫氏手中。若非惧怕,当年她也不会匆忙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