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可碧芜却没什么反应,因她仍在想着安亭长公主的事儿,少顷,到底忍不住问道:“那殿下为何突然来了长公主府?”
话音方落,她便觉男人俯下身,贴在她耳畔问道:“王妃觉得是为了什么?”
她微微侧首看去,额头险些撞到誉王的鼻尖,对着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她心下蓦然一动。
难不成,是为了她吗?
这个念头在碧芜脑海里一闪而过,很久便被她否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誉王垂首,便见碧芜紧咬着朱唇不答,一双秀丽的眉蹙着,也不知在思忖些什么,他眸光顿时晦暗了几分,旋即直起身子,缓缓道:“往后,王妃还是少与长公主府有所来往得好。”
“为何?”碧芜脱口问道。
誉王镇定自若地答道:“因赵姑娘在封妃前几日自缢之事,外头议论纷纷,甚至传出不少对太子不利的流言,父皇很是不悦,连带着对安亭长公主也生了几分怨怒,走得太近到底不大好。”
碧芜闻言垂下眼眸,乖顺地道了一句:“是,臣妾明白了。”
她不仅明白了为何有人要引导赵如绣发现此事,也明白过来誉王为何会来长公主府找她。
以她对誉王的了解,想必安亭长公主和太子的事他早已了如指掌,虽她不知给赵姑娘送信的事是否与他有关,但她能猜到,或是誉王怕她坏了他筹谋的一切,才会急匆匆赶来阻止。
定是如此。
因得他们行得慢,待马在誉王府门口停下时,银铃银钩早已在外头等了。
见她被抱下马,银钩上前焦急道:“王妃,小公子醒来或是没见着您,已经在院内哭了好一会儿,怎都哄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碧芜闻言面色微变,忙提裙往雨霖苑赶去,还未到院门口,就听见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传来。
她步子顿时更急了些,推开屋门,便见姜乳娘抱着旭儿,而钱嬷嬷正拿着拨浪鼓摇啊摇,不停地逗着他玩,试图让他停止哭泣,但都没有用。
“旭儿。”碧芜忙上前心疼地将孩子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莫哭了,莫哭了,娘回来了,娘回来了。”
可这法子也只是让旭儿止了一会儿的哭,很快,他便又扯着嗓子哭起来。
誉王踏进来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他剑眉微蹙,旋即沉声道:“不许哭了!”
许是誉王声音太过震慑,与周围柔声哄着的人截然不同,旭儿蓦然止了啼哭,微张着嘴,表情呆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誉王,面颊上还挂着一滴眼泪。
誉王阔步上前,摊开手冲碧芜比了个让他抱的姿势,碧芜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上的旭儿递了过去。
“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誉王虽面沉如水,可手上动作却温柔,轻轻摇了两下,旭儿果真不哭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誉王,少顷,竟是扯开嘴角冲誉王笑了笑。
一旁的钱嬷嬷见状登时喜笑颜开,“人都说骨肉相连,父子情深,果真如此。你们瞧瞧,小公子和王爷一个多月未见,竟是丝毫没有生疏,还冲着王爷笑呢。”
碧芜闻言,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
确如钱嬷嬷所说,血脉骗不了人,前世的旭儿从小便与誉王十分亲近,十六年来,父子俩几乎没生过什么矛盾。
碧芜知道的,也就一回。那是旭儿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日,他是哭着回的东宫,一回去便将自己关在了殿内,谁都不愿见。
后来碧芜同旭儿身边的贴身太监吴赐打听,才得知旭儿方才去了御书房,不知怎的跟成则帝起了争执,再出来便是这个模样了。
碧芜也想不出是什么缘由,便亲自在东宫的小厨房煮了旭儿最喜欢的桂花甜羹给他送去。
旭儿倒是没不让她进,只抽着鼻子,坐在书案前哭得双眼通红,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蓦然问道:“乳娘,您不委屈吗?您当奴婢不委屈吗?”
听得这话,碧芜饶是愣了一下,以为是旭儿心疼她,便笑着道:“奴婢怎会委屈呢,太子殿下待奴婢这么好,整个东宫哪里有人比奴婢更有福气的。”
那知旭儿闻言却是哭得更凶了,他用袖子擦了把眼泪,不住地摇头,“不好,还不够好,乳娘,我一定会努力,让乳娘您过得更好。”
碧芜心下顿生出几分感动,她强忍住眸中泪意,本想伸手摸一摸旭儿的头,可想到他长大了,如今还是大昭的储君,自不能以下犯上,还是缓缓将手收了回来,重重一点头。
“那奴婢便等着,太子殿下让奴婢过上更好的日子……”
回忆着往事的碧芜忍不住唇间微扬,再看去,便见旭儿已紧抿着唇在誉王怀中睡着了。
姜乳娘在碧芜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往东厢去了。
旭儿离开后,钱嬷嬷问道:“王爷王妃可用过午膳了,奴婢去膳房那厢吩咐一声,做几道小菜来。”
“本王便不吃了。”誉王看向碧芜道,“算算时候,十一也快进城了,本王得与他一块儿先去面见父皇。”
闻得此言,碧芜这才想起先前在路上,誉王说的话,他说他是昨夜深夜到的几十里外。
若是如此,他岂不是天未亮就匆匆赶来,才能在那时抵达长公主府。
他就这般着急吗?
碧芜正想着,誉王已阔步出去了,她不由得扶着门框,遥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或许,他有没有一点点,是因为在意她而赶来的呢?
誉王和十一皇子的这趟差事变得极佳,可谓解决了永安帝压在心头的一大烦忧,永安帝大喜之下,赐下了不少东西,顺势想起誉王那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没有办成的满月酒,又赐下了好些钱银。
因旭儿未过百日还没赐名,又在众皇孙中排行第八,永安帝便道让誉王好生筹办八皇孙的百晬礼,以弥补一番。
永安帝赐下的东西,誉王都悉数交给了碧芜,让她安置处理,至于旭儿的百晬礼,也全权交予她来负责。
幸得碧芜前世在东宫待了十一年,这筹办筵席的事儿多少懂一些,便在钱嬷嬷的帮助下,有条不紊地列宾客名单,寄请柬,布置打扫王府,定筵席菜单等……
这些个琐碎的事儿做下来,很快便离旭儿的百晬礼不远了。
这日,膳房的厨子改了筵席的新菜谱,碧芜闲来无事,便带着银铃银钩亲自去了后厨品尝菜色。
大部分的菜都已定下来了,只一道鱼羹,碧芜一直不大满意,便让厨子照着她晓得的法子去改。
今日一尝,果真是没了鱼腥气,鲜香美味,甚是好吃,银铃银钩试过后皆满意地点了点头。
碧芜放下汤匙,正欲夸赞大厨两句,却听膳房外,倏然发出“砰”
地一声响,旋即是低斥怒骂声。
她抬首往外看去,便见一个婢女摔倒在地,手边是一碟碎裂的瓷碟,而一个婆子正颐指气使地站在她身边指着她骂个不休。
看着那小婢子低垂着脑袋,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碧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想起从前在誉王府做事的自己,也是这般被管事的婆子辱骂苛责。
她蹙了蹙眉,提步往膳房外而去,“这是怎么了?”
“见过王妃。”管事的婆子福了福身,一脸谄媚道,“惊扰王妃了,都是老奴管理手下人不利,才让这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摔碎了碗碟,王妃放心,老奴回去定然严惩她一番。”
“不过一些碗碟罢了,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而且我瞧着这小丫头瘦骨嶙峋的,让她端这么多碗碟,可着实是为难她了。”
碧芜瞥了那婆子一眼,话虽没说重,但心里已存了换掉此人的打算。
这般性情刁钻的婆子,前世她实在见得多了,在主子面前八面玲珑,谄媚讨好,私底下却不知欺虐了多少身份低微的奴婢。
在主子面前当奴才,当奴才面前当主子,眼前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人最是要不得。
且她今日护了这小婢女,指不定转身那婆子就变本加厉地欺辱她。
见那小婢子伏在地上,左手手背上似被碎瓷片划伤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碧芜拧起眉头,忍不住蹲下身,问道:“可疼?”
那始终低垂着脑袋的小婢子这才泪眼汪汪地抬眸看来。
只一眼,碧芜便不由得双眸微张,旋即面露惊喜。
“小涟?”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安亭长公主和太子,两人不是亲姑侄
安亭长公主和太子的年龄差也就五六岁,因为太子是长子,年纪也三十上下了,长公主孩子生得早,现在也就三十五。
详情可以去瞥几眼第十四、五章,有完整的长公主身世介绍,这个人很复杂,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哦。
至于小涟,前文提过两三次吧,第一次是入v前一章,不记得的也可以去补一下哦。
最近工作超级多,都快窒息了,所以没办法给大家双更,等周日休息会多更的。
第49章
留宿
乍一听到这名儿,那小婢子眨了眨眼,面上露出几分茫然,还是她身侧的婆子道:“王妃怕是错认了,这丫头不叫什么小涟,她叫翠儿,是前几日才进府的。”
碧芜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并未认错。
前世她与小涟同在雁林居照顾旭儿,朝夕相处了整整六年。虽小涟死得早,她们已是许多年不曾再见,但她不至于连小涟的脸都认不清。
每个来誉王府的奴婢都是苦命人,不然谁愿意卖身在此,不得自由。
就连名字也是,管你先前叫什么,一旦主子赐了名,你便只得叫这个。
碧芜微微低下身,柔声问道:“你叫翠儿?”
那小婢子颤颤巍巍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点头答:“回王妃,奴婢是叫翠儿。”
“你莫怕,我定不会罚你。”碧芜俯下身,伸手将小婢女扶了起来,莞尔一笑道,“我瞧着你的模样与我先前认识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总觉得大小也是个缘分,你愿不愿意去雨霖苑贴身伺候我?”
她话音方落,银铃银钩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诧,那婆子更是激动,轻推了一把那小婢子道:“哎呀,死丫头,还愣着做什么,王妃看上你,愿意让你伺候,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快点跪下给王妃磕个头。”
那小婢子闻言正欲下跪,就被碧芜一把托住了,“不必同我跪,你且回去收拾收拾,午后来雨霖苑便是。”
小婢子眸子含着泪,重重点了点头,还是连声道“多谢王妃”。
离开膳房回了雨霖苑,碧芜便命人将齐驿寻了来,让他给方才那婆子一些钱银,请出府去。
虽她说的是“请”这个字,但齐驿登时明白过来,他们王妃这是要赶人走,他也未多问什么,拱手道了声“是”,退下去办了。
方才用完午膳没多久,那个叫翠儿的小婢子便背着个轻飘飘的包袱来了雨霖苑。
碧芜让钱嬷嬷给她安排个稍微好些的住所,待她将东西安置罢,收拾一番换了衣裳,便来向碧芜平安。
小丫头很拘谨,站在那儿低垂着脑袋,话也不敢多说,还是碧芜先笑着介绍道:“翠儿,这是银铃,这是银钩,都是我自安国公府带来,贴身伺候我的,你往后有不懂的,问他们便是,不必太过拘着。”
“是,奴婢明白了。”翠儿顿了顿,旋即迟疑着看向碧芜,小心翼翼道,“如今奴婢来了雨霖苑,还请王妃给奴婢赐名。”
碧芜闻言秀眉微蹙,问道:“怎的,不想留着你原先的名儿?”
翠儿嗫嚅半晌道:“奴婢曾听嬷嬷说,当奴婢的,若有了新主子,能得主子赐名,是莫大的荣幸,说明得主子器重,也能被外头人高看几分。何况如今这名儿也不是奴婢原先的名字,也是先头被卖时教牙婆改的,故而奴婢斗胆请王妃赐名……”
这小丫头看着颤颤巍巍的,话说得但还算利索,前世碧芜见着小涟是两年后的事,那时的小涟不似现在这般唯唯诺诺,许是年岁大了,胆子也跟着大了,做事利落干净,陪在她身边,可是替她出了不少主意。
再看眼前这个翠儿,分明是同一张脸,却像是两个人了。
“既然你这般说了……”碧芜想了想道,“你往后便叫小涟吧,涟字五行为水,有温雅良善之意,倒也衬你。”
取这名字多少带着些碧芜的私心,前世叫了这名字六年,如今再改口,到底是有些不适应的。
而且,总觉得将名字换回来,先前她认识的小涟也会逐渐回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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