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萧毓盈稍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就那样吧,我也算是想通了,就同你说的一样,那些个事儿有没有的,日子仍是照常过,又有什么重要的,左右他待我也不差,整个府邸也是我说了算,既无婆母刁难,又无妾室作妖,哪家主母像我过得这么畅快。”
说吧,她薄唇微抿,笑了起来,那笑不知是因无所谓,还是无奈,抑或是彻底认了命。
前世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儿,碧芜也想不起前世萧毓盈和唐编修究竟如何了,有没有孩子。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心头被萧鸿泽的事儿压着,她也匀不出旁的心思去管这些,只道:“我看大姐夫就是个慢性子的人,时日长了,或也就变了也说不准。”
成婚都一年多,快两年了,性子再慢也没他这么慢的,萧毓盈晓得碧芜这话就是在安慰她,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句“也许吧”。
姐妹俩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赴宫宴快来不及了,碧芜只能在银铃的提醒下起身,同誉王一道回府去更衣梳妆。
及至晚饭时候,桌上的人较之白日少了一半。
桌上有壶不醉的桂花酿,萧毓盈本只是想尝一尝,可饮了一小杯,便是彻底停不下来的。
白日虽未表现太多,可如今萧鸿泽不在,她压在心下的难过和苦闷便借着这不醉的桂花酿一块儿宣泄了出来。
她虽不是她大哥哥嫡亲的妹妹,但自小她大哥哥便待她极好,跟亲生的妹妹没有两样,她也从来视她这位堂兄如亲兄。
今日见她二妹妹难过,她虽也难过,但并未表现出来,相较于她,她二妹妹当是更担忧伤感吧。
她二妹妹刚回来时,她还曾同她赌过气,如今想来,当真是不大懂事,她的命分明已经足够好了。
她二妹妹流落在外十余年,吃了那么多苦头,回来后父亲母亲却已是不在了。而她自小便有父母和祖母疼爱,有亲弟还有堂兄照拂,从未受过什么委屈,甚至占了许多本是她二妹妹的东西。
既是如此,她又怎能表现得太难过,而是该安慰她二妹妹才是。
见萧毓盈喝了一杯又一杯,分明是在借酒消愁,唐柏晏蹙了蹙眉,忙拦她,“夫人别再喝了,怕是要醉了。”
“这是桂花酿,怎会醉呢。”萧毓盈一把拂开唐柏晏的手,仰头又往嘴里倒了一杯。
“这孩子,有这么喝酒的嘛。”周氏斥道,“别喝了!”
萧老夫人见状,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唐柏晏道:“看来盈儿是醉了,将她带回去吧。”
“是,祖母。”唐柏晏扯了萧毓盈手中的杯盏,本欲扶着萧毓盈走,怎料她才站起来,整个身子便软了下来。
唐柏晏只得将她拦腰抱起,冲萧老夫人道:“祖母,我们便先回去了。”
见萧老夫人点头,唐柏晏才抱着萧毓盈提步往西院的方向去。
途中,萧毓盈一直不大安分,扭着身子说了好几遍想下来,口中始终喃喃着“还要喝”,唐柏晏见愈发抱不住她,不由得沉声道:“别闹了!”
许是语气重了一些,萧毓盈一下愣住了,她看了唐柏晏半晌,眸中霎时飘起了泪花。
“你凶我,你竟然凶我,你从未凶过我的……”
见萧毓盈抵着他的胸口嘤嘤地哭起来,唐柏晏面上阴沉顿散,有些不知所措,他推开屋门,将她平放在床榻上,方想哄她两句,就听萧毓盈抽泣着道:“唐柏晏,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闻得此言,唐柏晏动作微滞,薄唇紧抿,沉默了许久才干巴巴道了一句“怎会呢”。
许是听出他语气中的勉强,萧毓盈不满地扁了扁嘴,“你撒谎,若是喜欢,你便主动亲我一下呀。”
唐柏晏垂眸,便见萧毓盈面色绯红,双眼迷蒙地看着他,他视线缓缓下移,不自觉定在她的唇上。
此时,她饱满的朱唇湿漉漉的,若清晨沾着露珠的牡丹花,娇艳诱人,淡雅的桂花香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也不知是不是跟着醉了,他竟不自觉喉结微滚,略有些口干舌燥。
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然还未触及那朱唇分毫,就被一只柔荑骤然堵住了嘴。
“不对,我不能逼你的。”萧毓盈蓦然自言自语道,“我不该逼你的,你不喜欢便不喜欢吧,再说了,那事儿有什么好的,我才不稀罕呢,不稀罕……”
她嘴上嘀嘀咕咕的,旋即翻个身背对着他,呼吸很快便均匀起来。
唐柏晏定了定神,想起方才那一幕,往自己额上重重拍了拍,或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自大半年前与他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回了安国公府后,他这位夫人便没再同他闹过脾气,依旧如从前那般随着性子玩乐,偶尔买些喜欢的衣裳首饰,也将府中事务打理得紧紧有条。
只夜里不再缠着他了,亦不再等到他回来,困了便倒头睡下,至于那事儿也再未开口提过。
她不提,唐柏晏亦不主动,偶尔有了兴致,他也不碰她,只闭了眼睛熬上一会儿,任他自己消停。
唐柏晏给萧毓盈盖好衾被,旋即长叹了一口气,平素他是巴不得不去做那事儿,可今日不知为何,竟略有些控制不住。
或是真的素久了吧。
作者有话说:
红包,评论前十,懂?(狗头)
第70章
幼年
北方十月的风已带了肃杀之气,若锋利的刀刃,裹挟着风沙剐在脸上带来些许刺痛。
碧芜站在安定门的城门上,任衣裙在呼啸的风中翻飞,俯首看着五万大军肃立于城门前,若深夜的海面漆黑压抑。
大军之前,手持一柄红缨银枪,身骑骏马,着玄黑铠甲者正是萧鸿泽。
永安帝亲自相送,以一碗壮行酒祝愿大军凯旋,作为主将的萧鸿泽说的慷慨激昂之词飘散在风里,碧芜一句都未听清,只看着他双唇阖动,心若刀割。
天还未大亮,京城却已是万人空巷,送行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呼声、痛哭声与叫喊声混杂,寻常百姓无人为这场战役而喜,更多的是被迫无奈,身不由己,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上阵,不知前路生死,归期有期的无力。
誓师过后,便听一声响彻天际的号角破开云霾,熹光驱散黑夜自云后探出头。
萧鸿泽迎着朝阳同永安帝辞行,旋即猛夹马腹,掉头引领大军出征。
万人脚步齐发,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剑戟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响,很快盖过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随着扬起的漫天尘埃,渐渐消失在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尽头。
碧芜咬唇强忍着泪意,直到烟尘散去,大军再无踪影,她才终是忍不住蹲下身,埋下脑袋痛哭起来。
萧鸿泽走后,因怕萧老夫人太过伤心惦记,碧芜便带着旭儿在萧家陪了祖母一阵儿,一住便是小半个月。
碧芜没先说什么,反是萧老夫人主动赶碧芜回去,说她一个王妃,这么久不回府,只怕外头人乱传闲话。
碧芜倒是不在乎,能有什么闲话,顶多就是她与誉王夫妻不睦罢了。她在安国公府的这段日子,誉王时常也会来,只夜间不会过夜,与旭儿玩闹一会儿,最多坐到亥时便会起身离开,碧芜也不会留他。
可既然萧老夫人这么说了,再看她老人家这段日子在旭儿的陪伴下气色也好了许多,碧芜便让几个丫头收拾了东西,回了誉王府去。
誉王当夜便在雨霖苑留了宿,头一夜倒是没动她,只规矩地抱着她睡了一晚,及至第二夜,或是觉得她恢复好了,便彻底原形毕露,狠狠折腾了她一宿。
翌日羞红着脸让小涟替她揉着酸疼不已的腰时,碧芜蓦然有些后悔当初没让誉王留下过一晚,这男人一旦积攒地多了,就容易如饿狼一般贪婪,怎也要不够。
萧鸿泽抵达西南后不久,便托人带信给了碧芜,报了平安,言五万大军抵达靖城后,西南如今形势还算稳定,西泽大军应当没那么容易再破边防。
看了这封信,碧芜放心了一些却也未全然放心下来,萧鸿泽前世出事在明年开春,也就是大抵二个月后,若一切仍会照前世那般发展,那她现在安心到底太早了些。
半月一晃而过,眼瞧着旭儿便要满两岁了,碧芜与誉王商量了一番,如今西南形势紧张,这生辰宴不宜大操大办,待到那日请些至交亲朋来,简单地吃上一桌酒席,便算是过了。
旭儿生辰前夕,太后遣人来召她和旭儿进宫。进宫当日,还是太后身边的李总管特意亲自坐着马车来接的。
旭儿的话已是说得流利,一见着皇太后,先是照碧芜说的,规规矩矩地施了个礼后,便迈着小腿颠颠地跑上去,昂着脑袋喊“皇曾祖母”。
他这一声叫得太后心都酥了,忙将他抱在膝上,让李嬷嬷端来御膳房刚做好的点心。
与旭儿玩闹了一会儿,太后才抬首看向碧芜,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是蹙眉道:“哀家今日抱着旭儿,觉得这孩子沉了许多,倒是你,本就瘦弱,如今这小脸瘦的,看着都教人心疼。”
碧芜抿唇笑了笑,便听太后又道:“想必是为着你哥哥吧?”
听太后提及萧鸿泽,碧芜眸光黯淡了一瞬,轻轻颔首。
见她这般,太后不由得低叹一声,“哀家知你担忧你哥哥,但有些事儿到底不是担忧便担忧得来的,哀家总觉得你哥哥是有福之人,此回定也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前几日,哀家也召你祖母进宫说话,说起你哥哥的婚事来,这几年哀家光想着你,的确疏忽了你哥哥,也没为他寻桩好婚事。你哥哥是你爹娘唯一的儿子,是得有个孩子继承安国公之位的,待你哥哥这次凯旋回来,哀家便做主为他寻个好姑娘赐婚。”
前世,萧鸿泽一生未娶,院中连个妾室都没有,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自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碧芜也不知这一世萧鸿泽的命运会不会改变,可她定也希望萧鸿泽能平安回来,兑现对萧老夫人的承诺,娶妻生子。
她起身恭敬道:“那孙媳便先替兄长谢过皇祖母了。”
太后点了点头,也知道萧鸿泽的事不好多提,她看了眼怀中的旭儿,转而道:“小五,依哀家看,你与迟儿也是时候该再要一个孩子了。”
碧芜闻言懵了懵,脱口道:“可孙媳觉得,旭儿到底还小……”
“都快两岁的孩子了,哪里还小。”太后反驳道,“若落在旁的人家,哪里有主母亲自养孩子的,也只有你处处仔细,偏要自己带旭儿。如今旭儿大了,你和迟儿也该为他添个弟妹,誉王府就他一个孩子,难免寂寞了些。”
太后说着,垂首柔声问道:“旭儿,你说是不是,你告诉你母妃,你要不要弟弟妹妹。”
喻淮旭的确想要,正如太后所说,不止誉王府,前世皇宫中就只有他一个孩子,除却他那位小舅舅萧鸿笙时不时会进宫来陪他,平素时候他始终都是孤零零的。
可看了眼坐在底下的母亲为难的模样,他想了想,却是违心地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旭儿不要弟弟妹妹。”
太后略有惊诧,“为何不要弟弟妹妹呀,往后有了弟弟妹妹,便能同旭儿玩了。”
喻淮旭还是坚定地摇头,“可是有了弟弟妹妹,爹娘就不够喜欢旭儿呢。”
底下的碧芜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太后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在旭儿额头点了点,“你这孩子,怎反给你皇曾祖母捣乱。”
在太后这厢用了午膳,碧芜才带着旭儿离开了慈安宫,方才走了一小段,便见宫道尽头站着一人,正含笑看着他们。
“爹。”
碧芜还未反应过来,旭儿便已撒开腿冲誉王跑了过去。
见誉王一把抱起旭儿,碧芜缓步行到他跟前,“殿下怎的在这儿?”
“本王刚从父皇的御书房出来,知道王妃今日和旭儿来了皇祖母这厢,便想着来看看。”誉王问道,“王妃这是要带着旭儿出宫了?”
碧芜点了点头,便听誉王薄唇微抿,笑道:“今日还早,王妃难得进宫,不若本王带王妃去个地方吧。”
听得此言,碧芜眨了眨眼,面露疑惑,“什么地方?”
誉王不答,故意卖起了关子,“王妃去了便知晓了。”
虽不知誉王究竟要带她去哪里,但碧芜还是乖乖跟在后头,前世她在宫中呆了十余年,对这里还算熟悉。走了一大半,她便恍然大悟,知晓这是要去何处。
果不其然,复行了数百步,他们就停在了一块红底金字的门匾前。
匾上书有“燕福宫”三个大字。
燕福宫是誉王出宫建府前的住所,亦是他长大的地方。
誉王的生母沈贵人当年就住在侧殿,沈贵人死后,誉王就养到了主殿的祺妃膝下,祺妃亦是十一皇子的生母。
守殿的宫人乍一看见誉王,忙上前施礼,并派人去殿内通禀。
片刻后,便见一人阔步自殿内出来,欣喜地唤道:“六哥,六嫂!”
此人着湛蓝暗纹长袍,赭色云纹短靴,玉冠束发,约摸及冠之年,可尚还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正是十一皇子喻景彦。
“六哥,你们过来,怎也不提前知会我和母妃。”喻景彦的声儿里带着几分埋怨。
誉王浅淡一笑,“因不是特意过来,来不及提前说,王妃今日恰好被皇祖母召进了宫,本王便想着顺便带王妃过来看望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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