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琴绝酒
她原本只想着自己消化自己排解,想着过几日就好了,她也能慢慢的放下,却没想到被康熙看出来了。
康熙为安抚她,为开解她,竟然带着她来看河工现场,竟然说这样的话给她听。
这些话其实很动人,姜鄢默默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里带了笑:“好。”
“臣妾多谢皇上。”姜鄢听见自己说。
康熙含了笑,瞧她眉眼舒展些,心里也高兴,他垂眼瞧了瞧身上的衣衫。
他命人连夜特制给姜鄢的衣裙,是选用了南边如今最时兴的样式,又按照她的喜好稍稍改了些,如今穿在她身上,是很适合的。
姜鄢既没有穿着宫装,又是低调出行,康熙也不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因此他与胤礽都换了装扮。
康熙穿的像个富家贵公子,宫中的衣裳多为深重沉肃的颜色,此番出来为了与姜鄢搭配,康熙穿的是与姜鄢同色系的衣衫,腰间挂着玉佩荷包,还拿了一把浅金色的折扇,端的是优雅矜贵,潇洒倜傥。
胤礽穿的是深金色的长衫,也学着康熙拿了一把小号的折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他们父子原本就长得好,这样一打扮,比平日里皇上与皇太子的模样还要引人注目些,可还是很好看的。
河工现场的人,都是认识康熙与胤礽的。在这儿低调不了,康熙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的身上。
事先有人嘱咐过,不叫他们行大礼。但是康熙和胤礽来的时候,底下的人们还是行了礼,给皇上和皇太子致意,问老爷少爷夫人好。
姜鄢就站在康熙的身边。她看到的是最真实的现场,没有事先布置,没有人粉饰太平,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看着那些忙碌的河工,姜鄢甚至可以想象出,过去的两天里,康熙和胤礽,是怎样同他们一起奋斗,一起为了这个堤坝努力的。
堤坝是真的修筑的很好,昨夜暴雨,涨起来的水被拦在了外头,哪怕是再下半个月的雨,那个水也是漫不过来的。就像康熙所说的那样,今年这个夏天,应是太平的。
大野泽改道之事也进行的很顺利。负责的官员知晓康熙来了,仍是不敢怠慢,也不敢真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仍是悄悄的过来侍候。
康熙当着胤礽与姜鄢的面,问改道之事如今的进程和具体的事务。
负责的官员也没有因为姜鄢在旁边就不说。康熙问什么,他答什么。
“如今要务,改道之后,仍是要将先前淤积的泥沙送出去,将新道上的泥沙也要送出去,正好可用于防水及修筑堤坝。等道成之后,引水冲刷河道,让河道变宽,洪水分流,至此方算成功。”
大野泽这里是河道总督亲自监管的。这儿的事干成了,河道总督还要往南边去继续督建别处。这里的水情并不是那么的严重,但时间紧急,因此康熙才要过来亲自查勘,抢险就在这一两日,这一两日稳了,过后就能安心。
前因后果,康熙未必不知道。他仍是问了一遍,为的就是要让姜鄢亲耳听见,以解她心忧。
姜鄢瞧着远处那洪水数年冲击形成的水湾,心里想着的是,治河治水都是个大工程。
她素来是个躺平过自己快乐小日子的人,康熙将她带出来,看天地旷大,这是很好的体验,她由此而生的那些感触,不论在心中激荡起怎样的波澜,那都是极好的极珍贵的情感。
这证明她活着。证明她尚有属于自己的,为自己也为他人所产生的一些情绪与想法。是很难得的经历。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经历的。
她不能为这些事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有人在为之努力,有人在为之奋斗,有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将这些事当做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信念去执行去操作
他们都是专业的,他们也是值得信任的。他们心中所看重的,也是这些百姓,也是天下苍生,是不愿让生民受困。
在当地官员严谨沉稳的讲述中,在河工们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在洪水起伏始终不能越过边界的冲刷中,姜鄢的心,渐渐落到实处。
太阳很大,康熙和胤礽此番没有要去干活,是以他们也没有去抹泥巴。就那么直接站在堤坝上。
不干活光晒晒太阳不觉得有什么,哪怕是皇上和皇太子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搞特殊。
姜鄢在上来之前就把自己的小黄桐伞给收起来了。
所有人都晒着,她一个人搞特殊,这不合适。
下了堤坝后,康熙从李嬷嬷手中把小黄桐伞拿过来,亲自给姜鄢打上了。
鄢妃皮肤娇嫩,脸又白,可不能让她晒黑了。况且,太阳太大,晒着也难受。晒坏了他可是要心疼的。
从河工现场出来,已是临近晌午了,康熙打着伞微微低头看她:“困了吗?”
姜鄢轻轻摇头,昨夜睡得还是挺好的。何况她也没怎么走路,就是在堤坝上听着他们说了好些话,这有什么困的呢?她精神还是挺好的。
康熙就笑:“靳辅说有一处酒楼做的黏糕很好吃。香软甜糯,比南边做的还要好吃。今日午膳就去那处酒楼用。那里也宽敞得很,很有些合你口味的小菜,一同跟……我去尝尝。”
靳辅便是如今的河道总督。
康熙低调出行,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下了堤坝后便让人在后头远远的跟着了。
这处小县还是挺安全的。康熙自己也不想引人注意,说话间,差点说错,还好及时将朕给咽了回去。
他们现在看上去,就是富庶人家出行的老爷少爷夫人,不是什么皇上太子与后妃。
姜鄢既不困,康熙也瞧她精神着实不错,从堤坝上下来,康熙便着意观察过,姜鄢眉眼间添了几分晴色,就好像是游走了的心神归位了似的,整个人又鲜活了起来。
康熙就晓得,她是又好了。
既好了,康熙便想带着她四处走一走逛一逛。走一趟民间,看看百姓的年景是如何过的。
素日里总是过着富庶的日子,如今既出来了,自然是要多感受一下的。
考察民情,也不能总是在云端看着。
姜鄢也笑:“好啊。臣,恩,我听夫君的。”
康熙将她的手牵着,放在自己的臂弯里,两个人亲亲密密的挽着,康熙听见那声夫君,还挺高兴的。比叫老爷好听,他想。
胤礽跟着他们走,看着堪堪只够他皇阿玛和姨母两个人打的小黄桐伞,他有点儿惆怅。
皇阿玛待姨母这样好,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是没有他了么。
身边跟着李德全李嬷嬷庆月松月几个,都穿着寻常衣裳,当做是普通富庶官宦人家的下人。
李德全手里还有一把小黄桐伞,胤礽没让他打,自己把折扇打开,然后遮在头上,晃晃悠悠的跟在两个人身后走,时不时看看街景,看看行人。
暑热的天气,街上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好些店铺都开着,姜鄢还瞧见不少妇人也在里外忙碌。
这就是生活,姜鄢想,心里情不自禁生出摇曳的枝丫来,去汲取来自烟火人间的养分,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心中却觉得宁静泰然。
康熙将酒楼二层全包下来了。
雅间的屏风全部撤了下去,他们一块坐在视野最好的开间窗边,听着一层鼎沸的人声,瞧着外头高悬的日头和行人,感受这二层的舒爽与宁谧。
河道总督推荐的黏糕果然名不虚传,味道清甜,口感黏糯,姜鄢一口气吃了两小碟。
这里的菜式与小厨房做出来的完全不同,风味别致,难怪现在虽然天热,但到了饭点仍然有这么许多人到这处酒楼来用饭。
既称作酒楼,自然酒也是出众的。据掌柜的说,这是当地自酿的百花春,正是夏日才酿成的烈酒,饮来醉后仿若能闻到百花的香气,身体亦十分舒爽,这儿的汉子都爱在劳作后到酒楼里来饮一碗。
对酒,姜鄢敬谢不敏。更别说是烈酒了。
胤礽年纪小,也不能喝烈酒。他小时候醉酒那事,姜鄢为了警醒他,给他说了好几年,胤礽一直记着,此番也是不敢要酒喝的。
康熙要了一壶。他想尝尝,究竟是怎么个百花香。
那酒的香气十分浓郁,哪怕不用喝,只闻到味道,姜鄢都觉得酒气冲鼻。
胤礽凑近闻了一下,便觉得有些懵。
康熙饮了一口,面不改色,对着看他的姜鄢和胤礽一笑,说:“确实是好酒。”
与宫中的大有不同。
胤礽喜欢这儿的小菜,味道比较重,他吃了几碟子爆炒肉片,还吃了四五碗粳米饭,辣的狂喝水,眼睛却越来越亮。
姜鄢也挺喜欢的。小肉饼吃了四五个,到最后肚子都吃的圆滚滚的了才放下筷子。
康熙将一壶酒都饮完了,面色倒没什么改变,就是眼神里透着清浅的微光,他本就总将目光落在姜鄢身上,如今更是毫不避讳,一直凝望着姜鄢,一望就是许久。
胤礽还好奇问他:“阿玛,有闻到百花的香气吗?”
康熙笑,逗他:“要不然,保成也来试试?试试就知道了。”
胤礽抿唇,他皇阿玛这是喝醉了吧?说话就说话,还捏他的脸。
百花春性烈,酒气太重,胤礽闻多了甚至觉得自己都微醺了。他反正也吃饱了,就躲开了。
到对面的雅间窗沿那儿坐着看风景去了。
康熙用饭前便说了,下午没什么事,便在外头随意消磨光阴。这处酒楼不错,用了饭便在此处歇息,饮茶,等晚间夕阳落下,再出门去。
胤礽被酒气熏跑了,康熙就坐到了姜鄢跟前,执起她的手轻轻亲了亲,诚实的表述现在的感想:“饮下不多,尚是微醺。没有闻见百花的香气,倒觉得夫人你,很香。”
“鄢儿,你高兴吗?”
姜鄢已吃饱了。康熙就将她牵到隔壁的雅间临窗坐着。由着他们收拾那些碗筷,他只与姜鄢在一处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这酒气其实并不难闻。反而离近了确实是有些浓烈花香的味道,只是要多闻闻才能分辨。
姜鄢熏染久了,觉得自己仿佛也醉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高兴。”
康熙心中欢喜,垂眸倾身过去亲她。过了半晌,姜鄢被放开,她下意识就回头看。
发现身后的屏风不知何时又放置了上来,隔绝了她的视线,也让那边的胤礽瞧不见他们了。
“放心。保成那有人护着。不必担忧。”康熙的指腹在姜鄢的唇角轻轻摩挲,替她抹掉了那一抹温热的水色。
姜鄢觉得自己仿佛是醉了。她尝到了酒意,仿若真的闻到了百花的香气,心中似有飘飘然的愉悦,就好像置身热烈的春天一般。
她只是稍微沾到了一些就这样。若是如康熙这样饮一壶,那些汉子那样饮一碗,大约确实是十分舒爽的。
酒楼所处南北通透,几乎不用人打扇,自有凉风习习。
康熙拥着姜鄢坐在软塌上,身心舒适,便一同昏昏欲睡起来。
而那头的胤礽,早就在软塌上睡熟了。
晚膳便没有在这处酒楼上用了。
夕阳落下,到了掌灯时分,睡饱了的三人从酒楼里出来。
中午都吃的极多,这会儿也没有太饿。到了晚间,街市上的人就多了起来,街上的店铺摊贩也比白日里多了许多,康熙领着姜鄢与胤礽闲逛,走到卖馄饨的小店,觉得极香,便一人吃了一碗小馄饨。
姜鄢在宫中,自然见得极多,康熙与胤礽所见更多,他们只是闲逛,对那些所卖之物并不十分感兴趣,便是进了贵重店铺,也只是瞧一瞧,并没有购入的意思。
街上许多人,他们这一身的富贵气度,还是很吸引人的。可这儿也不是穷乡僻壤,也是见过些富户的,并没有造成什么新奇的围观。
只是路过一处贵重店铺,胤礽瞧见里头有卖外物的,像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宝物,大清并没有这样的玉石。
其实这样的玉石,胤礽在宫里头见过许多,但皆是外头属国进贡来的,民间禁/海,不该有此物流传。
“阿玛。”胤礽唤了康熙一声,想叫他看看。
康熙却对着胤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此处人多眼杂,不必细谈。
胤礽便不说话了,只是瞧了那玉石好几眼。
姜鄢被前头卖小兔子灯的摊贩吸引,并未瞧见父子俩这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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