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林嬛看着远处正在挽弓的大哥,还是强忍泪水,给了他一巴掌,让他别自作多情。
犹记当时,少年用一种锥心的目光望着她,像一头挣扎的困兽,红了眼眶,却牵了唇角,什么也没说,转身遁入黑暗。
再遇到他,就是三年后。
皇位更迭,朝堂动荡,林家满门被抄。
领兵过来抄家的,正是当年那个被她耻笑自作多情的马奴,方停。
也是如今天子身边的第一宠臣,北颐战无不胜的楚王,方停归。
林嬛被充入娼籍,昔日可望不可及的帝京第一美人,如今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人人都可采撷。
出阁那日,林嬛被群狼环伺调笑,屈辱不堪。心一横,她勾了勾方停归手心。
可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的少年,就只是漠然一扯嘴角,用那只曾为她摘来帝京第一枝桃夭的手,轻佻地挑起她下巴,“求我啊。”
拇指摩挲她的软唇,眼里满是讥嘲。
他不会救她了,林嬛知道。
尸骨堆里爬出来的毒蛇,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对任何人屈膝,又如何会在得势之时,帮自己仇人?
林嬛也没再指望他,自己想办法联系上表兄,求得他帮忙。
可就在她去赴约的路上,马车突然翻了。
林嬛从车厢摔出来,仰头便对上表兄死鱼般瞪得滚圆的眼,地上全是他的血。
方停归一只脚踩在他头上,碾蚂蚁似的轻轻碾动。
那柄沾血的长剑,却伸向林嬛,抬起她下巴,闲闲问:“除了我,你还想去求谁?”
【小剧场】
林嬛被方停归收作外室,帝京议论纷纷。
有人唏嘘,好好一朵千金娇花,就这么被摧残。
也有人幸灾乐祸,打赌林嬛何时会被方停归玩腻了丢开。
可最后,却是林嬛先收拾好包袱,主动跟方停归辞行,方停归拽住了她。
林嬛冷哼,学着他当初的模样,回敬他:“求我啊?”
可她话还没出口,这位冷血无情的楚王殿下,当着众人的面,着急抢白:“求你求你求你!”
第23章 偷亲
慕云月听得一愣, 等反应过来,她“噗嗤”笑出声,揶揄道:“世子这话说的, 可是要学那周幽王, 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
卫长庚觑着她嘴角扬起的幅度, 却是道:“嗯,值了。”
慕云月脸颊一热, 有种打趣别人不成, 反被调戏的感觉。
这家伙还真把她当褒姒哄啦!
但也不得不承认, 这样的哄法,她的确想不心动都难。江风从耳边吹过, 都是滚烫的……
不想被他瞧出异样,慕云月咳嗽一声,侧过身,负手望向江面,强自镇定道:“那世子现在可以放我回去了?”
卫长庚挑眉,学着她的模样, 转看望着江面, “若我说还有,慕姑娘可愿再多陪我一会儿?”
“还有?”慕云月不可思议地瞪圆双眼,“你该不会真要把整座帝京都给点亮吧?”
卫长庚低笑出声, 没说话,只扬起下巴朝江面点了点。
原本在江心指挥两岸小厮的那艘画舫, 正缓缓向岸边渡口靠来。
“今日准备不足, 没法为慕姑娘点亮帝京, 等改日吧, 只要慕姑娘一句话,整座帝京都会因你而闪亮。”
卫长庚抬手敲了下她眉心,举步往渡口方向去。
可指间的温热,却留在了慕云月额间。
淡淡的一抹,风一吹也就散了,可不知是不是今夜的江风太过猖狂,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竟似嵌在了她眉心,蔓进了她心坎儿。
不仅没散去,还搅得她浑身血脉加速奔涌,心头那只早就已经撞死了的小鹿,也毫无征兆地重新喧闹开。
咚咚,咚咚,随时都要破膛而出。
慕云月伸手用力去压,反被撞得更加厉害。
那厢卫长庚已经行至渡口边,正转头气定神闲地看她。
也不知是不是雨后的月色太过温柔,慕云月竟从他那双淡漠的凤眼里,看出几分宠溺,好像只要自己肯过去,他等多久都无所谓。
慕云月忽闪着鸦睫错开眼,假装没看见,可心头的小鹿又蹦哒得更欢实了。
她实在抵挡不住,脚下绊了会儿蒜,到底是蹑着步子走过去。
*
卫长庚包下的这艘画舫很大,真的很大、很大。
石青帷饰,银螭绣带。
连檐下垂挂着的宫灯,灯壁所用材料,也是从南缙传来的五色琉璃,寻常人家非御赐不可得。
便是慕云月家里头,也只有林太后私下赠给丹阳郡主的一只五色琉璃小梅瓶,巴掌大小,还不及这画舫上一盏宫灯大。
舫内的摆件更是富贵无极。
波斯进贡的栽绒毯、大食献来的避寒犀角……乍看都没什么特别,可细究起来,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连角落里焚的,也是上好的婆律香,一两值千金。
本朝对马车、画舫之类的通行工具,都有详尽的形制规定。他一个户部侍郎,用这样的画舫,当真不会越矩吗?
可转念一想他和卫长庚的关系,慕云月也就释然了。
只是案上那张琴……
檀木为板,凰羽作弦,雁足雕饰成仙鹤俯首状,应是云偃大师的手笔。
云偃大师学通古今,才备九能,一手琴抚得极妙,斫琴的手艺更是一绝。寻常的一张琴能卖上百金,已是难得的珍品。而云偃大师所斫之琴,却是千金难求。
早年间,慕云月也曾托人给自己求过一张。
奈何老人家如今年岁已高,精力和体力都大不如前,早已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也再不斫琴。而他过去所斫之琴,也在混乱中多有损毁、遗失,无处寻觅。
只剩一张还保存完好,眼下正为宫中收藏,寻常根本不得见。
“嫣儿近来正在学琴,先生说她太过懒怠,得时常督促着。我便向陛下借了这张琴,随时带在身边,好方便监督她练习。慕姑娘若是觉得拥挤,我可让人撤下。”
大约是看出慕云月眼中的疑惑,卫长庚解释道。
慕云月回过神,忙道:“世子多虑了,云月并不觉得拥挤。”
倘若这艘画舫还叫挤,帝京只怕都没有人敢说自家的画舫宽敞了。
她只是惊讶,这么好的琴,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给一个五岁稚儿练习用。
看来卫长庚对林家,还真是宠爱得过分啊。
她都有些羡慕了……
“慕姑娘似乎很喜欢这张琴?”
卫长庚邀慕云月去窗边坐下,拎起案上镶嵌玛瑙的细嘴茶壶,往两人面前的碧玉茶盅里斟茶。
“倘若慕姑娘喜欢,我可帮姑娘去御前说说话,陛下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没准愿意忍痛割爱。”
慕云月挑了下眉梢,恍然大悟般地看着他,“所以这便是世子说的‘还有’?如此慷慨,我都要怀疑,世子是不是就是陛下本人,连这样的无价之宝,都能轻言相赠。”
说完,她自己都被这荒唐的想法逗笑。
就卫长庚那眼高于顶的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准备这么一出,只为哄她开心?甚至还坐在她面前,给她沏茶……
除非他脑袋被驴踢了!
慕云月失笑摇头,正要去接他倒好的茶。
卫长庚执壶的手,却是在听到她那句话后,猛烈地颤抖了下。
赭石色茶汤溢出茶盅,在白玉案头晕开难看的色泽,他衣袖也被泅湿大片。
“世子?”慕云月奇怪地瞧他。
卫长庚咳嗽一声,“适才风大,手抖了一下,对不住。”
边说边扬手,招呼门外侍奉的小厮进来打扫。
慕云月狐疑地打量他。
卫长庚仿佛没看见,低着头,犹自摆弄指间的虎骨扳指,过了许久,他似终于组织好语言,终于出声:
“其实我也并非要将这张琴,白送于姑娘。”
“嫣儿性情实在太过顽劣,寻常夫子根本管不住她。我听闻慕姑娘于琴道上颇有见地,若是可以,我想请姑娘指导嫣儿,这张琴就当作是谢礼。”
“陛下乃通晓音律之人,又甚是疼爱嫣儿,倘若嫣儿真能学有所成,想来陛下也不会反对将此琴赠于姑娘。”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而且琴棋书画中,慕云月也的确更擅长琴道,教导一个五岁的孩子入门,于她而言不过牛刀小试。且林嫣然那个小丫头,她也很是喜欢,即便没有这张琴做谢礼,自己也是愿意教导她的。
只不过……
“传闻世子才通六艺,琴技更是师承当世琴圣,出神入化,比云月不知高到哪里去,为何不亲自教导,反而还要请别人?”慕云月不解问。
世人皆知,当今琴圣性格古怪,收徒的条件也怪,除非资质超群,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当年他游历至帝京,满城通晓琴音之人,都想拜他为师,可他最后就只收了两位弟子。
一个是长宁侯府世子,林榆雁;还有一个便是当今圣上,卫长庚。
虽说坊间一直有传闻,说林榆雁的资质其实并不如卫长庚,琴圣原本也只想收卫长庚一人为徒,不过是见两人关系好,方才将他们一并纳入师门。
可纵使如此,能叫琴圣网开一面的人,又岂非是凡俗?
对此,卫长庚倒也回得从容:“我平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闲暇。况且慕姑娘谦虚了,你的琴技,世间无人不晓,拜琴圣为师绰绰有余,不过是因缘际会,错过了罢了。真计较起来,我还是沾了慕姑娘的光。”
这话倒是不假。
慕云月的手,是天生抚琴的手,她七岁入门,十岁就已经名声大噪。当年琴圣之所以来帝京,也是专程来瞧这位妙音神童的。
只不过他来帝京之时,慕云月刚好随母亲去江南看望外祖母,这才生生错过。否则沧海水巫山云,琴圣怕也是没兴趣,再在帝京收其他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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