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檀香似有若无地缠绕鼻尖,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
“你母亲眼下还在通州忙,没能倒出空来问你,特特写了封信于我,托我问一嘴,你和陛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以前还都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怎么说赐婚,就赐婚了?可是陛下强迫于你的?你自个儿可愿意嫁他?倘若有半分不愿,你都不用怕,尽管说出来,外祖母给你做主。外祖母虽左右不了陛下的想法,但在林太后面前,还是能卖几分薄面的。”
她是在关心自己,慕云月知道。
哪怕先前自己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外祖母依旧没有怪罪,她心里最盼望的,始终都是她能够过得好。
“外祖母,他没有逼我,我也没有不愿意。”
慕云月窝在她怀中,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她。
浓睫“簌簌”上下扇动着,眸光璀璨如星,满满都是少女怀春的娇怯和欢喜。
岑老太太一眼就看明白,她这番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外孙女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她自然是高兴的。听见慕云月对未来的担忧,她又不免叹了口气,捏捏她鼻尖,道:“小傻子。”将人搂入怀中。
“不就是成个婚吗?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你又不是没有个厉害的娘家给你撑腰,难道还怕被他欺负了你去?”
“他不会欺负我的。”慕云月脱口反驳。
岑老太太挑眉。
慕云月惊觉自己失言,讪讪笑了笑,却还是道:“他对我很好,除了家人之外,我只在他身上体会过那种包容,我相信他不会欺负我的。而且我也不是怕这个,我就是……”
“就是害怕他会像娄家那小子一样负你?”岑老太太接道。
慕云月一讶。
岑老太太笑了笑,伸手将她额前一绺不听话的刘海挑开,又道:“你还害怕自个儿没法胜任皇后的位置,拖他后腿?”
慕云月愕然眨眨眼,“外祖母,您真是阿芜肚子里的蛔虫。”
“去去去,哪有人这么说自个儿外祖母的?”
岑老太太啐道,眼里却不见半点愠色,收紧臂弯将慕云月又拥深些,轻轻拍抚她后背,柔声安抚道:“姑娘家嫁人,就相当于第二次投胎,一个不慎投歪了,后半辈子就都毁了,更何况你要嫁的这个夫婿,还不是一般人,你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都很正常。”
“别说你了,你母亲,甚至你外祖母我,当初嫁人的时候,也是慌乱得不行。你母亲当时都害怕到抱着我哭晕过去,说死也不要嫁人。结果现在呢?你也瞧见了。哪怕我现在拿刀逼着她和离,她只怕还得说死也不要呢。”
“还有这样的事?”慕云月圆着眼睛,惊讶不已。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段往事,也实在想象不出,她母亲那么强势厉害的人,竟还曾因为畏惧成婚,而寻死觅活过。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岑老太太捏捏她鼻尖,“况且这世上之事,尤其是婚姻,哪有十全十美的?关键还是要看你自个儿怎么活。”
“外祖母虽没见过陛下,但方才看你维护他那股劲儿,他应当待你很不错,否则就你这臭脾气,早把人嫌弃死了。”
慕云月被她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颊狡辩:“我没有……”
岑老太太轻笑,也没戳穿她,只握着她的手轻轻拍抚,“人活一世啊,比起你说的那些担心,最害怕的,还是临死前发现自个儿这一辈子还有许多未尽的遗憾,偏生又没机会去补偿。”
“生尽欢,死无憾。倘若你真心觉得,陛下是个不错的,那就放心大胆地去接受,去尝试,没什么好畏首畏尾的。哪怕再错一次,你也还有娘家这条退路,根本不在怕的。若是哪天,你真因为自个儿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别扭劲,永远错过了他,那就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也来不及了。”
说到最后,岑老太太眼里隐约闪烁起泪光。
慕云月知道,她定是又想起外祖父了。
外祖父过世得早,慕云月没见过他,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印象。关于他的事,她也全是从母亲口中得知。
据说,外祖父和外祖母刚成亲那会儿,正是岑家最困难的时候。外有政敌施压,内有虎狼亲戚穷追猛打,外祖父为了保住外祖母,甚至都含泪写下了和离书。
可交到外祖母手里的时候,却被她亲手撕毁,外祖父好因此罚跪了一夜搓衣板。
后来熬了几年,两人携手度过了难关,总算盼来了好日子。
外祖父那会儿也想通了,比起在官场上追名逐利,倒不如归隐南山,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这才致仕回家。
可那时候,外祖父身体已然是千疮百孔,来金陵没定居几年,便撒手人寰。
离别前,意识分明都已经模糊。却还死死攥着外祖母的手,嘴里不住念着,对不起。力气之大,以至于他都咽气了,大家还没法掰开他的手。
就像那遗憾,也永远停留在了外祖母心中。
而这世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般幸运,错过一次,还能重新来过。
慕云月心头莫名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棉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外祖母,她便张开双手,使劲抱住她,能抱多紧就抱多紧。
岑老太太笑着啐了句:“傻子。”却也没推开她。
夜风悠悠吹入轩窗,拂过面颊,犹带盛夏的燥热,唯有停在眼尾时,才会泛起些许初秋的冰凉。
*
接下来几日,卫长庚一直在为加固淮水一带堤坝的事到处奔波,忙得脚不沾地,抽不出时间过来瞧慕云月。
慕云月也乖乖地不去打扰,和秦岁首一起住在岑府上,陪伴岑老太太和杨哥儿。
日子照常过,仿佛和在帝京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又好像不一样——
在京中那会儿,两人也有长久分别之时,慕云月虽然也会想他,但那种思念也只是淡淡的,像一缕云,挥挥手,总能打散。
可现在,两人不过才分别三日,慕云月竟生出一种三年不曾相见的煎熬之感,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跟丢了魂一样。
有时候陪岑老太太说着话,她都能走神走出去十万八千里,喊半天也喊不回来人。
若无事可做,她便仰头望着院墙发呆,每飞来一只鸟,她都会心尖乱蹦,以为是卫长庚给她飞鸽传书了。
因为这个,苍葭还打趣她,说什么:“陛下要是再不过来,姑娘的脖子都要等长三寸了。”
说得她面红耳赤,却偏偏无言以对。
为什么会这么想念?
慕云月自己也纳闷来着,或许是因为在船上那会儿,两人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习惯了,才会如此?
也或许只是她太闲了,急需给自个儿找点事干。
可无论哪种她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非常想见他,想到都有些想哭。
倘若过两天他再不出现,她没准就真的要哭出来了……
大约真是心诚则灵吧,是夜,慕云月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听见窗户被人轻轻挑开的声音。
她心一下提了起来,以为进了贼,张口正要喊人,一只戴着白玉扳指的手便伸了进来。
是卫长庚的。
慕云月心头登时漏了一拍,下意识就要奔过去迎他,可这样又实在有些失脸面。
纠结了会儿,她还是重新躺好,扯起小被子高高盖起,眯眼假寐,只从细微的一线天里偷偷往窗户上打量。
他大约是偷摸溜进来的,没跟外祖母通传,也没惊动府上任何人。
堂堂一国之君,半夜三更不睡觉,擅闯姑娘家闺房,亏他做得出来!
慕云月嗤之以鼻。
可从那朦胧的一线中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她心也跟着提起,每一道足音都似踩在她心尖上。
足音在她床前停下,卫长庚掀开帘子,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直白又炽热。
片刻,脸也慢慢俯身凑近。
慕云月知道他要做什么,明明先前舌头都伸过,这点偷香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她却还是紧张得不行,心跳“咚咚”,“咚咚”,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好不容易准备好安然迎接他,他俯了一半却又顿住,慕云月左等右等,还是等不来他,她有些茫然。
便这时,卫长庚忽然似笑非笑地出声:“阿芜要是再不睁眼,我可就跟你一块躺进去了。”
慕云月一个没绷住,“噗嗤”笑出声,笑完后又有几分不甘,凭什么只有自己被戏弄?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抬手抱住他脖颈,翘着下巴直哼哼:“你要是敢躺,就躺进来呀!”
作者有话说:
叮,媳妇儿发来“一起睡”邀请~
放心吧,这一世大家都会好好的,主CP和副CP都会甜甜HE。
这章也有红包~
第56章 捉奸在床
哟, 这么大胆的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真以为他不敢躺上去吗?
卫长庚轻嗤, 将人从榻上捞到自己怀里, 捏了捏她柔嫩的下巴,意味深长笑道:“阿芜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其实……还真不知道。
方才慕云月之所以这么说, 纯粹是说顺嘴,想唬一唬他罢了, 哪里敢让他真到榻上躺着?他们还没成亲呢……
可, 若是问她愿不愿意, 如果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躺着, 她似乎、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
低头咬着唇瓣犹豫了会儿,慕云月从他怀里出来,重新钻回被窝,人又往墙边挪了挪,刚好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这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气氛安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唯有夜露顺着檐角“嘀嗒”滑落, 打湿了院中合欢花娇粉的绒花。
而榻上的姑娘拥被坐在月光里,螓首微垂,杏眼含春, 精瓷般的肌肤亦泛起轻薄的粉,仿佛也被外间的露水浇垂了花盏。
单薄梨花白的寝衣松松穿在身上, 月光照下来, 依稀似能透过织物的经纬, 窥见内里的曼妙。
案头的香炉早熄了线香, 屋里的香气反而更加浓郁了。
卫长庚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睛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先前人家在他跟前害羞的时候,他还能胆大妄为地孟浪一把,逗弄逗弄她,不把她招惹的脸红心跳不罢休。
而今人家反客为主,开始放胆子给他递邀约,他反而露了怯。明明心早就已经飞过去,双脚却还扎根在原地,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好。
慕云月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虽说最开始的那句话,确实是她无心之言,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被窝她也回了,地方也给他让出来了,继续坚持下去,只怕会很尴尬,但若是这时候反悔,只怕会更加尴尬。
垂眸咬了咬下唇,慕云月终于问出口:“你、你你到底进不进来!”
声音都比先前要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掉心中什么东西似的。
卫长庚被她逗一乐,咳嗽一下将笑意压回去。
姑娘家都已经主动成这样,他若是还畏首畏尾,那就太不是男人。况且,他也舍不得让她尴尬。
含混地“嗯”了一声,卫长庚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褪了鞋袜,揭开锦被一角,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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