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后脑勺一挨上枕头,那股独属于姑娘家的芬芳,就猝不及防从四面八方萦绕而来,宛如一张无形的蛛网,而他就是无意间落入其中的虫豸。细密困顿千重万缚,他顿时再也无力挣扎,也不敢乱动,只能僵挺着身子,直勾勾盯着帐顶那只缠枝花鎏金香囊瞧。
几个弹指的功夫,像过了一年。
慕云月比他还紧张。
从卫长庚掀开被子的那一刻,她就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敢看。黑暗中,只听着料子窸窸窣窣的微响,感觉到身边的褥子随之下陷。
男人的气息,伴着深宵的薄寒钻入被窝,将里头原本的热气冲淡,也撞得她心跳“隆隆”,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
她咬着唇,想背过身去,让自己稍稍舒服些,手却在被窝里头忽然被他抓住。
还是记忆中熟悉的粗粝质感,许是地点太过惹人想入非非,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触碰,也能牵扯出比寻常的十指相扣,还要撩动心弦的力量。
慕云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腔子里猛地震动了一下,连带那只被握住的手,也狠狠一颤。
盖在她手背的那只大手,立时如鹌鹑一般缩回去。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卫长庚连忙否认,一个不小心,就咬了舌头,疼得他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
慕云月立时撑着枕头,紧张地凑过来查看。
清瘦的小脸结满忧色,从墙边凑到月光下,鸦羽般的浓睫便似沾染了一层细细的银粉,轻轻一霎,便落在了卫长庚心里。
他人还恍惚着,手就已经伸出去,掌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下一压。
猝不及防间,四唇便贴在了一块。
她的冰凉,他的滚烫。
仿佛寂静无垠的夜色中,无声迸起的一星火花,渺小,却也震耳欲聋。
两颗心都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慕云月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蹙眉瞪道:“孟浪!”
卫长庚哑声失笑,两手枕在后头,微微歪过脑袋,和她视线相交,笑问:“你除了这一句,就不会别的了?”
“会啊。”慕云月毫不示弱,“我会的可多了,就怕你承受不住,在我面前哭了可怎么好?你不要面子的吗?”
卫长庚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明明就是自个儿不会骂人,不承认也就罢了,还硬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把错处都归到他身上。
偏生他还没发反驳。
万一真把她气着了,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你啊你,该拿你怎么办。”
卫长庚假意发狠地揉了揉她下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经这一打岔,屋里原本紧绷的气氛松快不少。
卫长庚再伸手去抱她,慕云月也没有反抗,小鸟一般乖顺地依偎在了他胸前,耳朵正对着他心房。
沉稳坚实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过来,每一下都令她无比安心。
慕云月不由弯起嘴角,闭上眼,奶猫一般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想我了吗?”卫长庚嗅着她发间散出的淡淡梨花香,哑声问。
问完,他也没指望她会回答。
她的性子,卫长庚再清楚不过,哪怕心里想狠了,嘴上也坚决不会承认。话音落下,他便自顾自闭上眼,静静感受怀中的软玉温香。
然下一刻,怀抱里就传来一声嗡哝的“嗯”。
卫长庚微愣,垂眸看去。
慕云月没有抬头,犹自趴在他胸前,像是害羞不敢承认,但又很想将这份思念告诉他,声音裹在鼻腔里,酝酿得格外软糯。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一张嘴,温热的气息便喷洒在他胸膛,即便隔着衣裳,依旧将他那块拳大之地煨得滚烫。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了。
月光、夜色,还有随风绵绵起伏的帐幔,都似化作了水,而卫长庚就站在水面正中。
水纹自他身边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比遥远,只剩面前这个姑娘,在这个雾气氤氲的世界里,格外明晰。
原本说这么肉麻的话,慕云月就挺不好意思的。
而今被他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瞧,慕云月就愈发羞臊难担,闭着眼,拼命将脸往他胸口埋,想等这窘迫的处境自己散去。
可想着方才的问话,她又有几分不甘,抿唇迟疑了会儿,还是忐忑地扬起脑袋问:“那你想我了吗?”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过朦胧月色望过来,能直接望进人心坎儿里。
卫长庚滚了滚喉结,却是毫不犹豫道:“不想。”
慕云月一愣,惊觉过来他都说了什么,顿时气血上涌,颇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捏拳捶了下他胸口,张嘴边要骂。
然而她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忽然就天旋地转,慕云月毫无防备地反压在身下,喑哑带着灼热的气息滚烫在她唇上,如烈酒过喉,汹涌而猛烈,烧得她心尖发颤。
“不想,你觉得可能吗?”
他都快想死了!
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是在侮辱自己对她的思念。
清醒的时候,脑海里想着的是她;午夜梦回时,她更是将整个清宵都牢牢霸占,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有回批阅公文,他惦记着她上回夜里贪凉,在屋里多摆了一尊冰鉴,结果着了风寒,嗓子哑了好几天,总想着赶紧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好去岑家提醒她。
等回神时,他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竟是把对她的叮嘱,都写在了公文上,叫林榆雁笑话了他一整天。
那“阿芜”两个字还写得尤其好看,都可以拿出去让被人当字帖,照着临摹。
好不容意把所有事都处理完,他可以按计划,明日带着见面礼,好好上岑家拜访,拜帖都已经递过去了。
可偏生,他就是连这一晚上都熬不过去。宁可顶着被岑老太太发现、直接丢出门去的风险,也要来见她一面。
夜半翻窗,偷香窃玉,按北颐的律法,他都该被发配充军了。
他一向自诩自制力极强,别说而今他都已经活了两辈子,世间万事已鲜能在他心中惊起波澜;哪怕是前世,他尚还年幼、被薛衍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都不曾这般冲动过。
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不管不顾、放肆而为的感觉还真痛快,浑身血液都有流动的力量,不似过往在宫里那般冰冷僵硬。
尤其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就都化为乌有,只剩两字萦绕胸怀——
值了。
哪怕真被抓去充军,他也无怨无悔。
小姑娘透过唇舌,似也感受到他心底那份强烈的思念,努力拥抱着他,回敬着他,两只纤细的胳膊没什么力量,仍旧牢牢环住他宽厚的背脊。
想要呐喊的欲望填满咽喉,又在交缠的热情中,涌入彼此心门。
他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管,咬牙切齿地,只想揉碎她,揉碎这个人,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头。
便是外间无缝不入的皎皎月光,也无法插进他们彼此紧密贴合的心。
可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过来,还伴有老人温和的说笑。
“不好,我外祖母来了!”慕云月脸色大变。
卫长庚也惊得不轻。
这可是私会啊,就算两人已经定亲,大半夜这般见面也是极为不妥的。普通人尚且还要被戳脊梁骨,更别说他这一国之君了。
岑老太太又是个极重规矩的,若是让她知晓,自己半夜翻窗,入她外孙女闺房,还和她在床榻上……别说是把他撵出去了,没准都敢抗旨,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断了他和小姑娘的因缘。
脚步声越来越近,慕云月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混乱中瞥见墙边的一座螺钿衣柜,大小正够藏一个人。
二话不说,她拉起卫长庚就往衣柜边使劲推。
卫长庚到底还存了天子的傲气,“你让我躲这里?”
“不然呢?”慕云月瞪道,“你还想出去跟我外祖母见礼不成?”
这自然是不能够的。
“可是……”
卫长庚还在做心里挣扎。
慕云月却没给他机会矫情,打开衣柜门就把人塞了进去,顺带脚还把他落在外头的鞋袜也一并丢了进去,砸得卫长庚“嘶”声抽了口气。
嘿,明明是正儿八经定下的亲夫婿,怎闹得跟偷情一样?
作者有话说:
很好,星星哥的黑历史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红包,以及二更还是21:00~
第57章 门开了
慕云月前脚刚关上柜子门, 岑老太太后脚便敲门进了屋。
打眼瞧见慕云月赤足站在衣柜前,床榻上还乱七八糟的,岑老太太皱眉担忧问:“这是发生什么了?怎闹得跟进了贼一样?”
“没什么, 是阿芜睡觉前没把窗户关好, 让一只野猫溜进来,阿芜方才正在屋里赶猫呢。”
慕云月强自镇定道, 害怕岑老太太觉察出异样,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一面唤蒹葭去掌灯, 一面顺手从木施上取了件外袍披上, 盖住颈项边的红痕。
见岑老太太的目光快要移到衣柜上,慕云月连忙上前, 扶她去到桌前,背对着衣柜坐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亲自给她沏了盏茶。
“外祖母这么晚为何还不安置,来阿芜这里做什么?您眼下身子骨是不错,那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也没多晚, 我刚从外头回来, 顺道过来瞧瞧你今日睡得如何。”
岑老太太接过她手里的茶,呷了一口,“听说你那几个丫鬟说, 这几日你心里一直记挂着陛下,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 今日如何?这么晚还不安置, 可是又睡不着了?”
慕云月听着这话, 面颊便隐隐烧着, 偷偷瞥了眼衣柜,提声道:“谁、谁想他了!我就是觉得天太闷,我热得睡不着。”
姑娘家面皮薄,不肯承认也正常。
可不知为何,岑老太太瞧她这紧张局促的模样,与其说是在未自个儿辩驳,倒更像在跟别人否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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