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很难吗?”
孟兰姝从果盘里重新拿了一颗果子,随便擦了擦,抱胸啃起来,视线往人群中一扫,挑眉道:
“都瞧见了,一点也不难,很容易的。我孟兰姝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况且这回,我还是跟我王妃姨母一块进的京,身上可担着蜀王府的名儿,就更加不能言而无信。这玉环谁能射中,我一定亲手奉上,绝无二话。”
围观民众这回都哑了声,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脸上皆都讪讪,没一个人敢上前。
孟兰姝身后的几个苗疆护卫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嘴角不约而同泛起讥笑。
“我听闻中原的儿郎都讲究个什么君子六艺,射箭就跟吃饭一样简单。军队里头也有专门的弓兵,甚至强/弩手,一个个都能百步穿杨。怎的现在还不到五十步,就没人能射中了?”
“莫不是害怕把咱们那玉给射碎,所以没人敢动手?诶,这有什么的,一块玉而已,我们苗疆有的是。别怕,放胆子招呼,真射坏了也不用你们赔。”
“嗐,本来这次跟着结萝姑娘进京,还以为能见识到多厉害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看来之前土司大人把这里吹得太过,哪里值得咱们俯首称臣啊?”
听到这话,慕云月由不得深看他们一眼。
苗疆那片土地,正好夹在北颐、西秦和南缙之间,位置特殊又敏感。往前倒两代,那里还不是北颐的地盘。不过是因着当地苗民受不了西秦和南缙的威压,这才带着族人主动投奔北颐,每年向朝廷纳贡,寻求庇佑。
眼下那片土地,则正好在蜀王管辖之内。
如今蜀王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这节骨眼说什么“哪里值得俯首称臣”,无疑是在挑衅皇家。哪怕是蜀王自己,也断然不会愚蠢到,在真正撕破脸前,当着卫长庚面前说这样的话。
但想想方才,孟兰姝叫住卫长庚时的口无遮拦,慕云月似乎也能理解了。
估摸着是苗疆没人约束,他们自由惯了,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才会如此不知死活。
慕云月摇头失笑。
只是那枚玉环,也的确难办。
话都说到这份上,倘若当真没人能射中,他们中原人的脸也丢尽了。以后再接他们的纳贡,手都得短上几寸。
那几个苗民还在叫嚣,用词也越发狂悖。
围观民众无不着恼,几个血气方刚的更是涨红了面庞,撸起衣袖,要冲上去和他们厮打。那群苗人就等着这一刻,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刷刷”亮出腰间的弯刀,挺胸上前跟他们对峙。
孟兰姝也撇开果子,亮出袖底藏着的匕首。
气氛逐渐控制不住,鸿禧楼的老板都被惊动,提着长袍赶紧过来劝架。
边上原本正在吃饭的客人,更是被那雪亮的弯刀吓得抱头躲到桌子底下,场面一触即发。
便是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支雕翎箭破风而出,擦着孟兰姝的鼻梁笔直飞去。大家都还未来得及眨眼,箭尖已经牢牢钉入那根木柱。
不仅箭杆上套中那枚玉环,还将方才那苗疆弓/箭手射出的雕翎箭,生生劈成了两半!
箭镞完全没入柱身之中,站在柱子旁边,都瞧不见尖头任何金属制物,射箭之人该是何等臂力?都没有人敢想象。
喧闹的大堂一瞬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震成了泥塑木雕,一时间连该怎样呼吸都忘记。
卫长庚倒是一派从容模样,随手将弓/弩往旁边目瞪口呆的苗人手里一丢,他勾唇不屑道:“诚如孟姑娘所言,一点也不难。”
周围短暂的沉默过后,也随着他落下的话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围观之人都兴奋不已,高举双手振臂不迭,比自个儿射中了还要高兴。
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还反过来朝苗人抬下巴,“瞧见没,还比吗?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在射中玉环的同时,还把箭给劈裂咯。”
“别怕,我们中原最不缺的就是箭,无论射劈多少,我们都不介意,哈哈哈——”
大笑声哄堂响起。
那几个苗人顿时火冒三丈,很想开口挑刺,给自己人找回场子,奈何那一箭射得实在漂亮,漂亮到哪怕是让他们从鸡蛋里挑骨头,也压根挑不出来。
心头再不服,也只能乖乖垂下脑袋认栽。
孟兰姝脸上更是五光十色,都能开染坊。
抬手想摸一下自己的鼻梁,指尖才碰着肌肤,火辣辣的灼烧感便刺得她皱眉倒吸一口凉气,跟被火燎了一下似的,显然是叫刚才那一箭给擦伤了!
怎么会?
不过只是从她面前擦过而已啊……
她不可思议地瞠目望向卫长庚。
卫长庚也在看她,漆深的凤眼眯成一条线,同出口的声音一样,不带任何温度:“孟姑娘在苗疆时行事做派如何,某没兴趣知道。可如今你来了帝京,自该以帝京的规矩办事,若还是这般不知分寸,口无遮拦,也别怪某翻脸无情。”
他余光往边上一瞟,天枢便领命上前,不由分说地反剪住孟兰姝的双手,将她摁跪在地。
孟兰姝还欲反抗,却是叫刘善一巴掌直接扇偏了脸。
宫里的内侍最拿手的就是这个,往往没用几分力道,就能叫你痛得生不如死。很快,孟兰姝半张面颊就高高肿起,嘴角亦沁出了一丝殷红。
边上几个苗人护卫纷纷拔刀要护,却是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北斗司暗卫团团包围,根本靠近不得。
“孟姑娘可知错?”卫长庚问。
声音陡然凛冽,仿佛数九寒冬的风提前吹进了帝京。即便没有龙袍加身,周身依旧透出一种可驱千军、可策万马、叫天下指麾即定般的力量。
边上剑拔弩张的苗人,都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咽着口水,下意识往后退。
孟兰姝更是心肝大颤,一时间都骇得忘记了脸上凌迟般的疼痛。
苗疆没有中原那么重的规矩,以下犯上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孟兰姝又因着自家姨母的关系,以及表兄的疼爱,更是作威作福惯了,连土司都要敬她三分,她就更加不把这些所谓的礼数放在眼里。
不过是对他用了点激将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况且要说没规矩,他身边那个慕云月,不是更加没规矩?
那天在聊城灯会,她可都亲眼看见了!那慕云月任性到,都敢直接动脚踹他,这不比她动动嘴皮子过分多了?要知道她跟表兄关系那么好,都不敢如此胡来。
当时也没见卫长庚生气啊,不仅没生气,他还觍着脸巴巴黏回去,哪有个皇帝的模样?
怎的现在就非跟自己较上劲了?
孟兰姝百思不得其解。
但既然人家已经生气了,她自然就得道歉。毕竟做错事就得认嘛,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转着眼珠琢磨一圈,孟兰姝颇为豪迈地开口道:“成,我认错,给你赔不是,那链子归你了,我也归你了,明日你便上门提亲吧。”
此言一出,满堂都惊呆了。
天枢愣得差点松开手,刘善更是吓得又要给她一巴掌。
就连一直平静观望着一切的慕云月,也怔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都听见了些什么。
孟兰姝却一脸坦荡,还颇为奇怪他们为何这般震惊,“我们苗疆的规矩就是这样,但凡是能拿下擂台的勇士,都能得到一个心爱的姑娘。你既然赢了我的擂台……”
她顿了顿,终于感觉到一点不好意思,瞥了眼卫长庚,又飞快垂下脑袋,霎着眼睫,理所当然道:“我自然就归你了。”
刘善已经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伺候了两代皇帝,也算宫里的老人了,见过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还从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把陛下羞辱成这样,居然还敢妄言要嫁给他,还是当着未来皇后娘娘的面,当真是……
“你、你你……”
刘善指着孟兰姝的鼻子,想狠狠训斥她一顿,却因太过窝火,半天什么也没“你”出来。
天枢也很有几分冲动,想敲开了这位苗女的脑壳,看看究竟进了多少水,为何会觉得陛下能放着慕姑娘不要,而瞧上她?
偏生孟兰姝自我感觉还甚好,不仅不觉得自己有何出格之处,还扬起脑袋,亮着双眼追问:“如何?我可是我们苗疆最漂亮的姑娘,想往我头饰上插花的汉子,能绕苗疆好几圈,配你也是绰绰……”
可她话还未说完,卫长庚便随手拣起桌上果盘里的一颗葡糖,轻轻一弹。
葡萄小却有力,正中孟兰姝喉咙,她一瞬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必了。”
卫长庚寒声拒绝,拔腿走过去,将柱子上的银色项链取下,又折返回来。两次路过孟兰姝面前,却都不曾分给她半个目光。
可停在慕云月面前,将项链系到她颈上时,他深不见底的目光,便泛起春阳般的温暖,冷寒的声音也跟着放轻,像是积年的冰雪忽然间融化了一般。
“我已经找到心爱的姑娘了。”
边说,他边捧起慕云月的脸,当着所有人的面,含笑低头亲了她一口。
“吧唧”好大一声,羞红了慕云月的脸,也震碎了孟兰姝的心。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子认不清蜀王那边的人物关系,这里丢一个简单的人物关系图,和目前可以公开的信息——
蜀王:卫宏毅,卫长庚的九皇叔,目前在封地养病,未进京。
蜀王妃:苗疆出身,进京。
蜀王世子:卫明烨,卫长庚的堂兄,进京。
孟兰姝:蜀王妃的侄女,卫明烨的表妹,进京。(上次聊城灯会,在酒楼上观察男女主的就是这对表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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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雨中初遇
周遭围观人群再次静默下来, 片刻,又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不小的起哄声, 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个顶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慕云月赧然地垂了脑袋, 斜了罪魁祸首一眼,“孟浪。”
卫长庚轻笑, 煞有介事地抱胸点头认可道:“嗯,是有一些。”
瞧这模样, 竟是不以为耻, 反以为荣。
慕云月由不得咋了下舌。
卫长庚笑着戳了戳她脸颊的软肉。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再待下去,别说吃饭了, 想从酒楼安然离开都成了问题。卫长庚也不再耽搁,冷声丢下一句:“今日之事,让你表兄务必给某一个说法,否则绝不善了。”
说完,便揽着慕云月穿过人群,往楼上去。
孟兰姝很想喊住他, 奈何使劲浑身力气, 从脸到脖子都憋得通红,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天枢将自己拖走, 手臂擦伤了,也哭不出声。
*
鸿禧楼这次新推出的菜品确实不错。
饶是慕云月早已尝遍世间山珍海味, 也忍不住大快朵颐。待酒足饭饱, 底下的庙会也进行到最高/潮。颐江之上烟火漫天, 江畔舞龙舞狮的队伍亦是将热闹又推上一个新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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