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那也是小的伺候不周,惹怒了姑娘,死得应当。”
慕云月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是个妙人。”
当然,能培养出这样的手下,那位世子爷应当更加有意思……
掂量面前这人的话,再想蜀王妃所说的“已经打过招呼”,以及那日孟兰姝古怪的行为,看来这位卫世子不知何时,已经把目标定在她身上。
为什么?
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这样干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既然他已经盯上自己,再躲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主动去会会,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如此思定,慕云月便决定道:“带路吧。”
有了这句话,船夫很快便重新撑船,调转方向,带他们来到湖岸边的一座徽式小院。
几人预备一起上岸,船夫却说世子爷不喜欢太多人打扰,说什么也只肯放两个人上岸。
慕云月便择了明宇,让他隐到暗处庇护。三个“葭”以及其他暗卫,则留在船上看着,以免这厮突然把画舫开走,他们想回去都难。
较之别处的热闹,这里明显安静许多。
除却门上灯火“滋滋”的细响,和院中修竹随风摇曳出的簌簌声,便再无其他。
院门开着,像是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慕云月在门前踟躇了会儿,举步进去。甫一推开门,便见庭院寂寂,一株红枫伫立当中。树干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树冠更是亭亭如盖。
这时节正是枫叶最好的时候,炽烈的颜色仿佛一团火,灼灼点燃大半边夜幕,衬着周围的寡淡色调,怪诞又惊艳。
树下石桌前,则孑然坐着一个男人。
他约莫二十二三岁的模样。
白衣玉冠,丰神俊朗,即使周围无人,他依旧保持着挺拔端整的仪态,俯首跟自己对弈。
红枫翩然而下,依旧搅扰不了他周身水墨般清雅深远的况味。
听见脚步声,他也不抬头,伸手朝对面一指,淡声道:“慕姑娘可要与在下对弈一局?”
竟是当真知道自己要来一般。
慕云月心底生起几分警觉,侧眸确认过明宇的方位,才举步过去。
却没坐下,只在石桌边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开门见山道:“云月棋力不佳,就不在世子面前献丑了。”
“想来卫世子如此费尽心机地引我过来,应当也不是为了一盘棋。不如就把话都放在明面上吧,也省得浪费你我二人的时间。”
卫明烨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是被她这话惊到,眼底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片刻又化作了然的笑,放下茶盏抬头看去,“倘若我想和慕姑娘浪费这时间呢?”
这回轮到慕云月愣住。
再看他那双熟悉的眉眼,那晚鸿禧楼前的大雨似忽然间再次飘入脑海,没有一点点征兆,慕云月不禁睁圆眼,错愕道:“是你?那天给我送伞的人就是你?”
卫明烨歪了下脑袋,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朝对面石凳比了个“请”的动作,“慕姑娘现在可愿坐下,同在下切磋一局?”
作者有话说:
星星哥酸溜溜:“啧啧啧,有些人撬墙角的声音大得嘞,我在宫里头都听到了。”
红包,二更还是21:00~
第77章 美人钩
慕云月还是没有过去。
又或者说, 她是不敢过去。
眼前这人她看不透,也猜不透。莫名其妙给她送伞,又莫名其妙引她到这里来, 明明要跟薛家联姻, 却还反过来救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卫明烨见她始终绷着脸, 戒备着周遭的一切。
看似弱不禁风,孤身到他这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实则却已经把自己所有后路都安排妥当, 只要他稍有异动, 一直隐秘在屋檐上的利刃就会将他开膛破肚。
不过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深的心思?
和薛家那两个外强中干的草包果然不一样。
卫明烨露出几分赏识的笑, 声音跟着柔软下来:“慕姑娘不必如此戒备在下,在下并非你的敌人,不过是来和慕姑娘谈一门生意,一门双赢的生意。”
慕云月挑眉。
卫明烨继续道:“慕姑娘可知,西南如今屯了多少兵马?而北边令尊麾下,又有多少兵马?而今整个北颐各处军营加在一块, 包括直属于陛下的禁军, 又有多少兵马?倘若哪天……”
“所以卫世子是来跟我比家世的?”慕云月皱眉打断,没兴趣听他废话。
卫明烨眼里露出几分无奈,埋怨地睨她一眼, 像在责怪她不解风情,“慕姑娘和陛下相处的时候, 也爱这么打断他说话吗?”
慕云月微愣, 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提起卫长庚, 但也因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让她隐约懂了几分这人的意图。虽说还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何时招惹了他?但也的确只有这个说法,能够解释得通了。
“卫世子说笑了,我同陛下之间……”
慕云月笑了下。
卫明烨心下了然。
情人之间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腻歪在一块,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都珍重异常,自然是半句也舍不得打断,自己这话问得,倒有些自取其辱了。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给自己找说法,眼珠子一转,卫明烨便要启唇撩拨:“看来慕姑娘对在下,还真是跟对旁人都不一样,哪怕陛下也不例外。”
就听她道:“自然是打断得比对你还厉害。”
卫明烨:“……?”
他错愕地看向慕云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看见她眼底的坦然,和提到卫长庚时,客套疏离之下那藏也藏不住的笑,仿佛那些日常斗嘴的画面就在他眼前,吵闹却也温馨,旁人想插也插不进去。
想不到他那位不近人情的天子堂弟,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倒是叫他开了眼。
更加想不到,他在封地之时也是个招惹姑娘的主,随便一个眼波就能引来无数狂蜂浪蝶。
而今他又是送伞,又是派人搭救的,当真花了不少心思,就算她不会一下就从了自己,也会心生动摇,不料用这种方式,直接拒绝了他……
卫明烨失笑,心底仍有不甘,“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对慕姑娘一片赤诚,慕姑娘当真不打算再重新考虑一下?”
慕云月却笑:“卫世子究竟赤诚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父亲手里的兵权?”
卫明烨笑容一僵。
慕云月看在眼里,脸上笑意又冷下几分,“慕家素来只忠于国家,忠于百姓,从不参与任何朝堂斗争。所以世子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凭借西南十万雄兵,姑且与陛下叫板。”
“可若是我嫁去天家,慕家军就算再想中立,也必然有所偏向,所以世子才会如此忌惮吧?”
“如若我今日点头应允,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我不同意……”
慕云月笑了下,抬手指向他座位对面的棋盒,“只怕世子给我准备的这盘棋,就会毫不客气地要了我的命!”
“美人钩,天下奇毒之首,就抹在那盒棋子之上,是也不是?”
卫明烨脸色顿沉,原本温淡的目光也褪去伪装,泠泠如刀锋冷露一般。
周遭气氛也随之凝固。
慕云月心头一阵急跳,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发抖。
倒也不是吓的,而是一种马上要推翻关于她前世之死的种种猜测的激动和愤怒。
众所周知,美人钩乃是一种慢性毒/药,无需入口,只要接触就可中/毒。虽不会立刻要人性命,但中此毒者,也是气数已尽,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而这毒就产自苗疆!
前世她也奇怪过,美人钩毒极为稀有,寻常人根本得不到。南锦屏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只是内宅妇人,害人的手段也逃不过深宅大院里头早就玩烂了的那些,如何就能弄到此等剧毒?
而今再想,却是别有一番意味在心头。
恐怕就连前世祠堂那场大火,真正的纵火之人,她也得重新考量一下……
“世子这毒下的,的确妙。”慕云月冷笑,“为了掩盖这棋子上的味道,还特特在旁边点了香。”
这般稀有的毒/药,医书上根本没有记载,银针也验不出来。便是把太医院院首请来,也不一定能认出。
若不是她前世曾经吃过一次亏,对这毒尤为敏感,从这满园的竹叶清香中辨出一丝异样,只怕今日就真要栽他手里了!
“美人钩毒不会即刻致人性命,只要把药量控制得好,还能让它在自己想要的时候真正发作。倘若我没猜错,世子将这毒的毒发时间,定在了我大婚之后,是也不是?”
“届时我暴毙于宫城之中,太医又查不出死因,陛下就是嫌疑最大的人。即便我父亲因为君臣之别,不会对陛下如何,但这份嫌隙终归是在他心里埋下。往后世子真有什么异动,他只怕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如此,你那西南十万雄兵,还真有可能成事。”
说到这里,慕云月不由叹息感慨:“世子这棋力,云月当真望尘莫及。您的这份喜欢,云月也是浑然承担不起。”
卫明烨叫她这讽刺的口吻,扎得眯起了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只能冷声牵起嘴角,警告道:“过慧易夭啊。难道之前,就没有人提醒过慕姑娘,要适时收敛一些吗?”
慕云月听完倒是没什么不舒服,还耸耸肩,坦然道:“有啊。那人现在还同世子你定了亲呢。世子可要当心啊,诅咒过我的人,最后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卫明烨眉梢狠狠抽了抽。
什么叫“没什么好下场”?嫁给他就是“没什么好下场”了吗?这死丫头骂谁呢?!
慕云月懒怠同他再浪费时间,转身便准备离开。
卫明烨却忽然再次开口:“慕姑娘可以说我用心不纯,可你与陛下的这段婚事,慕姑娘自己不也有所迟疑吗?”
慕云月心尖一蹦,豁然回头。
卫明烨仍是那副春风拂面般的笑,“慕姑娘和陛下,似乎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心无嫌隙呢。”
慕云月心头狠狠抽搐了下。
那日在鸿禧楼因孟兰姝而牵扯出的幽怨,再次纠缠上眼角眉梢。
胸膛里像是蓦地被人塞进来一团棉花,酸涩越是泛滥,棉花就堵得越紧,她几乎不能呼吸,想张口反驳,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卫明烨打量着她的模样,郁结的心总算畅怀了些许,低头收拾棋盘上的棋子,状似好心地抛出橄榄枝:“慕姑娘现在或许还不肯接受我的提议,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通,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
“慕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受不得婚姻里头有任何瑕疵,也实属正常。与其跟自己心爱的人想亲近却始终保持距离,倒不如重新寻个人,从一开始就相敬如宾,即便没有感情,也好过为情所困,不是吗?”
“我今日再送慕姑娘一份大礼,慕姑娘待会儿见了,再重新斟酌也不迟。”
慕云月却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多谢世子的好意,云月恐怕无福消受。世子倘若真担心我婚后过得不够开怀,不如约束约束你表妹,让她少给别人添一些烦恼。”
说罢,她便转身扬长而去,无论卫明烨再说什么,她都浑然不搭理。
可这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到底是叫卫明烨的话给搅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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