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卫长庚俯身过来抱她,她都疲惫到没有力气反抗, 只一双杏眼还撑得滚圆, 亦娇亦嗔地瞪着他,嗡哝控诉:“你、你……你欺负人!”
边说,边捏拳捶他肩胛。
奈何她现下实在没什么力气, 哪怕是说话,声音也都参揉着雨后春露的娇柔魅惑, 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
那所谓的一拳, 就更是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越是如此, 就越是要命!
卫长庚百般隐忍地咬紧牙关, 额头上满是紧绷的汗珠。
知道她疼,他也舍不得再乱动,明明自个儿还难受得要命,却还是温柔拨开她脸上濡湿的乌发,无比疼惜地捧起她的脸,一颗一颗吻去她眼角落下的泪珠,沙哑着声线轻声哄:“我没有欺负你,我是在疼你。”
慕云月瞪他,眼尾还留着哭过之后的微红,月色里瞧,像一只弱小可怜的白兔。
而他就是那只吃人的饿狼,吃了一遍还不够,还要抱着骨头再多啃几回,恨不能将她完全生吞入腹。
卫长庚也觉察到自己方才的放肆,讪讪摸了摸鼻尖,咳嗽一声,道:“我带你去洗洗。”
边说边扯过锦被,将人裹住,朝外头喊了声。
刘善和蒹葭几人就在门口守着,听到传唤,便领着宫人们进去。
屋里的靡靡之味还未散去,床榻上更是没眼看。
几个面嫩的小宫人收拾残局时,都忍不住脸红心跳。饶是刘善这个早去了势的人,也禁不住有些燥热,心底不禁感慨万千,陛下真不愧是习武的。睇向慕云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同情。
慕云月羞得没脸见人,直往锦被里钻。
卫长庚却是昂首挺胸,颇为得意,活像斗鸡场上刚刚得胜归来的公鸡,抖擞着浑身羽毛,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适才打了一场怎样酣畅淋漓的胜仗。
那姿态,那模样,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凯旋都要骄傲。
慕云月直啐他不要脸。
卫长庚朗声大笑,浑然不在意。
等清洗完出来,慕云月已是疲惫不堪,上下眼皮直打架,窝在卫长庚怀中打着呵欠就能睡着。
可闭眼的前一刻,她余光瞥见窗外闪烁着的晶莹,眼睛却又亮了起来,“下雪了!”
挣扎着从卫长庚怀里下来,趴在窗户边探头探脑。
半潮的乌发如瀑倾泻而下,被雪光映得发亮,寝衣下的曼妙身形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这会子倒是不觉得疼了。
卫长庚轻笑,从床上拿起新送来的锦被,边抖开,边往窗户边去,轻轻盖在她身上,又贴心地帮她把被压住的湿发,从被子里拨弄出来。
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模样,他由不得笑出声,抬手点了点她鼻尖,笑问:“至于吗?没见过雪?”
“见过呀,就是、就是……”慕云月嚅嗫着,偷偷瞟他一眼,矮下脑袋瓮声道,“今天不一样嘛……”
今天是他们的大婚之日,眼下他们还……
而这场雪是北颐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是他们婚后的第一场雪,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卫长庚明白她的小心思。
姑娘家总是爱折腾一些纪念日,把一些平平无奇的日子,变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日子。
林太后也不例外,时不时就要给他庆贺些什么,闹得他不胜其扰。
但他也从不抱怨,毕竟那些都是母亲对他的点滴爱意。如今换成了小姑娘,他自然更加珍之重之。
“那……就看一会儿雪?”卫长庚问,却是在她双眼亮起的一刻,又故作为难地皱起眉,抱胸道,“可是明日还要早起,去给母后敬茶,万一起不来可怎么是好?”
慕云月心里咯噔了下,忙转过身抱住他,急切保证道:“我会起来的!真的!只要你叫我,我一定能起来,按时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还喊太后呢?”卫长庚偏头瞧她。
慕云月一愣,双颊微微浮起嫣色,垂眸扭捏,有些紧张,又有些欣喜地改口道:“是母后。”
那害羞的小模样,倒是比她前世还在闺中的时候还要娇俏。
卫长庚似是被什么挠了下,低头啄了啄额头,宠溺道:“真乖。”
说完,他直起身,吩咐人将墙根边的胡榻搬到南窗底下。又在前头置了一张小几,高度和胡榻齐平,几上摆满瓜果点心。夜里不宜饮茶,刘善还贴心地让人去御膳房换了一壶温牛乳来。未免两位祖宗天冷受寒,榻边还摆了鎏金暖炉,炭火全是新添的。
卫长庚先抱慕云月上来,用锦被从头顶自上而下盖了个严实,只露出半张小脸。自己也跟着坐上去,扯过另一条锦被,依葫芦画瓢地往身上裹。
两人挨着暖炉和小几,靠在一块。
卫长庚比慕云月高出一个头,慕云月脑袋一歪,正好靠在他肩膀上,卫长庚便顺势将脑袋轻倚在她头上。
香烟自炉顶袅袅升腾,勾勒出一冷一热两个世界。
自窗外往屋里瞧,若不是被子的颜色艳丽了些,活脱脱两个圆滚滚的雪人,手脚都看不见,只剩两双清亮的眼。
“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干了。”慕云月拣起玉碟里的一片云片糕,塞到嘴里,“可是娘亲说这样很没规矩,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应该做的事,所以我才一直忍着。”
“那你现在是不想当大户人家的姑娘了?”
卫长庚斟了一杯温牛乳,一行问,一行往牛乳里淋了一层蜂蜜,推到她面前。
慕云月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口,溜溜转着眼珠,狡黠道:“我现在还是姑娘吗……”
这回答无疑取悦了卫长庚,他由不得隔着被子伸出手,将人搂到怀中,覆唇狠狠温存了一番。直到慕云月拍着他肩膀,快要喘不上来气,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人。
舌尖一舔自己唇上沾染的蜜牛乳,他哑声赞叹:“真甜。”
却是故意没说,到底是什么甜。
慕云月嗔他一眼,心里虽还有些害羞,但人却还是拥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同自己一样的淡淡澡豆香,奶猫似的眯起眼,“以后可不可以多陪我做些这样的事?”
卫长庚想也不想就答:“好。”
慕云月一愣,“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你还能有什么事是我猜不到的?不就是想我陪你,把这些以前做不了的、没规矩的事,统统都做一遍?”卫长庚眼带得意,玩味地勾挑她下巴。
心思被完全看穿,慕云月颇有些懊丧,可转念一想,她也释然了。
两个人能走到今日,于旁人眼中不过是这几月的日久深情,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这当中究竟隔着怎样的苍茫岁月,和生离死别。
那些遗憾和错过,光是回想,就叫人心如刀绞。
但也正因为那些坎坷不易,才造就了如今的心意相通。即便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世间从不缺少夫妻,但能做到恩爱不疑的有几人?能似他们这般心有灵犀的又有几人?
慕云月心里不禁沁出蜜来。
然下一刻,觉察到某人不安分的手,她也是毫不客气地哼声揶揄:“皇帝陛下要懂得节制。”
那手果然一顿,却也仅是片刻,又不老实起来,捏着她的小珍珠道:“我可以明日再开始节制。”
慕云月险些喷笑,不禁想起采葭,每天都信誓旦旦说要少吃些,好叫肥肉后悔长在她身上,可当好吃的真端到她眼前时,那“今日要吃些”,就成了“明日开始再少吃些”。
这明日复明日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慕云月鄙夷地睇了某人一眼,但想着彼此两世的不易,她心里亦是感慨万千。
尽管身上还留着不小的疲惫,她还是放纵自己直起身,轻拥他脑袋,将那颗珍珠送到他唇上,低声回应:“亲亲它。”
忐忑又兴奋。
夜风呼啸,外间的雪花都猖狂了不少。
*
同一片雪夜之下,卫明烨也在仰头看雪,高挑的身影宛如凝固。
雪花落了他满身,藏青的氅衣都快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庭院里已经许久没有人说话,又或者说,从凤辇被抬入皇宫的那一刻,蜀王府内的气氛,就早早凝结成了冰。
孟兰姝终于看不下去,问道:“你该不会真对那丫头动心了吧?”
“怎么可能?”卫明烨失笑,“不过是个能助我问鼎的工具罢了,能归我所有更好,得不到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话虽这么说,他目光却始终没挪动半寸。
那是皇宫的方向……
孟兰姝轻声一叹,又问:“你总说,有些东西,得不到就要毁去,那她呢?”
若是从前,卫明烨不等她提问,就已经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
可这回,他却沉默了,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意思,又像是在用沉默抵抗着某个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许久,孟兰姝才听他叹息着道:“那就得看她到底识不识相了。”
到底是没说出那个“杀”字。
*
同一场雪,也落在了天牢的小窗上,青石的窗台和监牢内的稻草都覆上厚厚一层。
薛明妩和薛明娆裹着同一条破旧的薄被,早就已经昏迷过去,也不知是冻的,还是饿的。
南锦屏比她们早些被关进来,自然也比她们要早些习惯这里严苛的环境。饶是如此,这大雪天已经让她冻得直打牙。
好不容易盼到狱卒给她送饭,还难得多了几片肉,她也顾不上是不是馊的,扑上去就还是抓着兰吞虎咽。
狱卒在边上嗤之以鼻,“你也是运气好,本来这个月就要问斩的,偏生赶上陛下迎娶皇后,生生把所有犯人问斩的日子都往后挪了。这几块肉,还是今日喜宴剩下的呢。”
南锦屏一下怔住,咬着牙,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抓饭的手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很想有点骨气地把整碗饭都给砸了,可到底挨不过饿意,还是咽了下去。
喷香的肉片下腹,其他犯人都感激涕零,一劲儿为帝后祈福。
只有她如屯刀子一样,整张脸都张斥着无望的狰狞。
*
这场雪下得极大,从帝京一直连绵到北地。
因着帝后大婚,采石场上的流放之囚也跟着沾光,难得多了半天假日。
唯有娄知许蓬头垢面,犹自拿着锄头,顶风冒雪地干活。两手通红,手上的冻疮都破皮流脓,也不见他停。狱友们来劝了好几回,却也无济于事。
边上的狱卒看得一头雾水,“这家伙疯了吧?平日不肯干活,这会子倒干得起劲,做给谁看啊?白费了咱们陛下的一番心意。”
“诶,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今日是陛下的大喜之日,人家才会发疯。”
另一位狱卒明显知道些什么,两人立马凑到一块咬耳朵,讥笑声很快传遍整个采石场,间或还夹杂着几句:“就他这样也配跟陛下抢人?难道被送到了这里。”
娄知许攥紧手里的锄头,锄柄上的倒刺扎得他掌心都渗出了血。他却也浑然感觉不到,心心念念满是千里之外的洞房花烛夜,那个男人将他的阿芜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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