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可就在慕云月伸出手要拉舱门的一瞬,一柄锃亮弯刀却豁然劈开烈风,带起几缕翻飞的发,就擦着慕云月指尖,“咣当”钉在舱门上。刀尖入木三分,刀柄在半空震动个不停。
震乱了周遭的空气,也震碎了大家心底本就不多的希望。
“啊——”
女孩们失声尖叫,又是吓得瘫坐在地,又是抱头鼠窜,俨然一群惊弓之鸟。
慕云月也惊圆了眼,捂着手后退。
“嘿嘿,小美人儿,我就说你躲哪儿去了,原是在这里逍遥。”
水匪大当家搓着苍蝇手,从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过道里走来,满脸横肉笑成一堆,挤出十二分猥琐,状似关切地问:
“哎哟,这地儿有什么好的,又冷又黑,还挺潮,你这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走,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比这儿舒坦。”
身后几个小弟跟着帮腔:“嫂嫂莫怕,咱们大当家的最懂得怜香惜玉,准保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再也舍不得回京。”
“诶,哪里是舍不得回京,是连床都舍不得下,哈哈哈……”
舱室里瞬间充斥满下流的笑声,扫向女孩儿们的目光也越发恶心。
丫鬟们又惊又恨,哭得愈发大声,绝望地看向慕云月。
慕云月手心掐出好几道深紫色月牙痕,扫了眼周围求助的眼神,她咬咬牙,仰头道:“若我答应跟你回去,你可否放了我这群丫头?”
“不成!”
大当家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从腰间抽出另一柄弯刀,皮笑肉不笑地拍打手心,“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你现在没资格跟老子谈条件,要么你自己走,要么老子扛你回去,你自己选。”
“不过真要等老子过去扛,嘿嘿,那咱们也不用等到下船……嗯?”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嘴角咧得更高,露出两排通黄的牙齿,一双鼠眼锁在慕云月身上,恨不能就地上手。
慕云月厌恶地往旁边侧了侧身,抿唇踟蹰了会儿,还是迈步过去。
“欸,这才对嘛。”
大当家两眼笑成缝儿,迫不及待伸出那只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想一揽芬芳。
可还没等他够着一根头发,一抹金光乍现眼前,径直刺向他的眼。
“啊——”
大当家捂着流血的左眼,踉跄着往后栽。
身后的小弟全没意料,呆了片刻,嘴里嚷着“老大”,一窝蜂似的地冲上来扶他。
可还没够着人,道边一个摆满杂物的木架便摇摇欲坠,“咣”的一声砸了下来,震起大片尘埃。
他们没有一丝丝防备,被架上的木箱竹筐砸了个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哎哎喊疼。
慕云月趁机扭头大喊:“快!把舱门打开,跳水游出去!”
丫鬟们愣了愣,忙连滚带爬地起身去开舱门。
慕云月也不耽搁,使出吃奶的劲儿朝舱门飞奔。
夜风自狭小的舱口汹涌而入,劲头更胜一筹,吹得她鬓发纷乱,衣裙飘摇。因刚才一系列动作,她早已精疲力尽,却仍旧不敢停。明知这时节江水冰冷刺骨,她也恨不得马上跳进去。
可就在离舱口仅一步之遥时,头皮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大当家不知何时从那杂物堆中挣脱,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头发,将她摁倒在地。
“臭娘儿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现在就办了你!等兄弟几个都玩够了就把你卖去窑子,看你还怎么猖狂!”
他左眼还流血不止,本就丑陋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慕云月尖叫着捶打挣扎,奈何力量悬殊,只能被他抓着头发,一边辱骂,一边拎起脑袋狠狠往地上砸。
疼痛和晕眩在脑内交织,腹内一阵翻江倒海,她很快就连眼皮都睁不开。
想不到才刚重生,就又要死去,老天爷可真是会作弄人啊……
她苦笑。
许是神智太过恍惚,她竟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人,嘴里呢喃出声:“恒之……”
他的名字。
前世她使出浑身解数,才终于从他嘴里套出。虽不知有几分真,却也是她现如今和他仅有的一点联系。
上辈子她还没来得及这般唤他,就同他阴阳相隔,眼下好不容易重生,却也没这个机会了……
泪珠顺着眼尾滑落,她认命地闭上眼。
便这时,耳边骤然响起一段凄厉的惨叫,是大当家的。
慕云月茫然睁开眼,意识模糊前,她似看见一个玄色身影,朝她踉跄而来。
素来冷峻从容的脸,此刻覆满惊慌。剑尖还淌着血,帮她抹去泪珠的手却很是温柔,让人想起冬日里的暖阳。
广袖一拂,卷起淡淡冷梅香。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要正式见面了。
第7章 看望
慕云月是在一片哭声中转醒的。
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疼,每一处皮肉都酸胀不已,后脑勺更是随时都会裂开一般。带着辛甘味的酸苦渗入齿颊,她下意识偏头躲闪。
“醒了醒了,可算醒了!”
蒹葭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坐在床边,手里提着铜胎珐琅细嘴小壶,正往她嘴里灌参汤。见她终于睁开眼,立时欢呼起来。
苍葭冲上来抱住慕云月,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您都昏迷一天一夜,再不醒,奴婢几个就要随您去了。”
几个小丫鬟也蜂拥围在床边,又是念佛,又是抹泪儿,每张脸都哭成花猫。
“你们……怎么……”
慕云月意识还是混沌的,陡然瞧见这么一幕,人还有点蒙。昏迷前零星的记忆碎片从脑海中闪过,她猛地抓住蒹葭的手,瞪圆了眼。
蒹葭知道她想问什么,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安慰道:“姑娘莫担心,已经没事了。”
边说边放下细嘴壶,同苍葭一道扶慕云月坐好,贴心地往她背后塞了一个锦缎引枕。想着她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又打发人去厨房拿吃食。
大家抹干净脸蛋,各自忙碌开。沉寂许久的船舱,终于再次迎来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蒹葭才转过身,继续同慕云月解释:“那些蟊贼虽凶悍,但好在官兵来得及时,把他们全抓了。现而今都在监牢里头关着,听候发落呢。估摸着过两日审问完,就要拉去菜市口……”
蒹葭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
慕云月了然点头,有官府出马,她的确是可以放心了,但同时也生出不少疑惑:“咱们船停得那么偏,附近连个驿馆都没有,官府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是正好路过吧?”
“这还得多亏人家林公子。”
苍葭端了碗肉糜粥过来,听见她这般问,便迫不及待抢答。
“林公子……”慕云月霎着眼睫,不敢相信,“搭咱们家船的那个?”
“不是他还能是谁?”苍葭舀着汤匙,搅散粥上的热气,眼里满是兴奋。
“昨儿您被困在底舱,得亏人家林公子及时出手,您才没被那老贼头欺负了去。”
“您别看林公子生得没那老贼头魁梧,但架不住他身手好啊,出手那叫一个狠,两三下就把那老贼头打得头破血流,瘫在地上喘不上来气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那群水匪有私仇呢!”
“您是没瞧见,有一瞬,那老贼头的刀都已经挨到林公子眼巴前儿,再近半寸,脑袋就得开花。大家伙儿吓得都没敢睁眼,他愣是连眉头都不带皱的,俩手指头随便往空中一夹,就把那刀给折断了,折断了!那可是铁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掰树杈子呢。”
苍葭拿着汤匙边说边比划,两眼炯炯放光。
慕云月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戳了下她额角,“你啊,说这么热闹,怎么不去茶馆说书?还我没瞧见,昨儿你不是早跟蒹葭上小船走了,上哪瞧这些去?”
吹牛被拆穿,苍葭有些讪讪,却还是噘嘴坚持道:“奴婢是没瞧见,可她们瞧见了呀。”边说边指后头的小丫鬟们。
小丫鬟们也很给面儿地点头如捣蒜,眼里同她一样溢满崇拜的目光。
慕云月挑眉。
苍葭怕她不信,又竖起三根指头道:“奴婢发誓,绝没有扯谎,那位林公子也只会比奴婢说得还要厉害。十几个水匪都趴地上半死不活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头发没乱,衣服也没脏,好像打这一架,都还不够他热身的。只怕咱们老爷全盛时期,也不一定是他对手。”
慕云月被她焦急的模样逗笑,摸摸她脑袋,“我没说你扯谎,就是……”
就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摸着良心说,她的确没想过那人会来救自己。
毕竟之前他一直冷冰冰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写着“生人勿近”,她哪里敢奢望他出手?最开始打发人去通知他,也不过是出于好心,提醒他赶紧逃。
可他居然真的来了,还来得那么……
想起昏迷前看见的那个踉跄身影,慕云月心间微漾,念着那缕冷梅香,她也越发惘然。
*
这次匪患闹得凶险,最先起火的船甚至都沉了江。官府打捞了两天,才起上来半副焦黑的龙骨。其余商船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再不能行船。
客商们愁煞了眉,嘴里叹出的气,都够老天爷再下几天雨。
反倒是慕云月这艘船,面上瞧着不及那些常年运货的商船坚固,却是折损最小的,停船拾掇两天,就又可以重新起航。
且比起其他商船上的人员伤亡,他们也只有几人受了点皮肉伤,敷药休息两日便好。
慕云月也额外给船家,和此次浴血奋战的护卫补了一笔钱,算作她的补偿。伤员更加一等,其余丫鬟婆子也得了不少。
行船遭遇水匪,没让赔钱也就算了,竟还能拿一笔补偿?老船家撑了大半辈子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通情达理的东家。且出手还如此阔绰,都够他再买一艘更好的新船。他当时就乐得找不着北,哪还有半句怨言?对着慕云月谢了又谢,之后的行程也更加尽心。
护卫们提起这位主子,也是赞不绝口,什么临危不乱,体恤下属……只要是好词儿,就往慕云月身上贴。
就连原先觉着慕云月骄纵,私下嚼过她舌根的丫鬟婆子,经这一番,对她也是心服口服。
甚至还人说,这次大家能逢凶化吉,都是慕云月之前行善积德的回报。
慕云月却是清楚,这些不过都是那人的功劳。
水匪凶悍,她带的那点人根本不是对手。若不是有那人的随行暗卫帮忙,他们这一大船人都得上阎王殿点卯。
慕云月虽不知那人真实身份,但也能感觉出来,能得这么一群高手护卫,他绝非等闲之辈。
想想也是,有卫长庚扶植,如今的林家早已不是当初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能不能扳倒薛衍,林家可是关键。想必那人此番离京,也是在为卫长庚办事,也难怪神神秘秘,什么也不肯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们不作恶,慕云月也懒得深究,也实在没精力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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