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朝旭泰被他当着百姓的面一通讥讽,老脸涨成了猪肝色,讪讪解释道:
“本官也是收到了皇上的书信,才依言行事的,扬州漕运关乎重大……”
“皇上让你加强府衙防卫,可没让你把城都封了!”江潋厉声打断他的话,“你自个躲在府里不出门还不够,还要挡着数万民众出行,别说只是一个鬼魂,就是当年太祖打江山,御外敌时,也没像你这样!”
韩旭泰更加无地自容,红着脸喏喏道:“督公大人教训的是,我这就下令城门撤防,恢复正常通行。”
说着转身向后摆了摆手,守城的官兵得令,立刻将路障拉开,放民众通行。
民众其实还想留下来看会热闹,却被官兵拿着长矛往城里赶,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死活不让进,现在催着赶着让进,这些当官的真真是可笑。
大家挤挤拥拥往里走,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也混在人群中进了城。
韩旭泰又讪笑着向江潋行礼:“督公大人还有何指教,请随我回府衙再说吧!”
他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却被江潋当众训成了三孙子,实在是丢脸至极,只想快点把人哄回府衙,就算再挨骂,也没有别人看到。
江潋却将大手一摆:“不必了,咱家就是来瞧一眼韩大人的人头还在不在,既然还在,咱家就接着赶路去了,也免得韩大人万一死了咱家倒脱不了干系。”
“……”
韩旭泰差点背过气去。
听听这人说的是什么话,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实在是自己的屁股不干净,不敢得罪他,不然定饶不了他!
其他官员就更不敢得罪他了,扬州油水如此充足的地方,谁的屁股也不干净,根本经不住东厂扒拉。
大家既不敢开口挽留,又不敢直接送他走,全都僵在那里,谁也不肯先出声。
江潋也没打算让人送,袍袖一挥,转身上了马车,向着来路绝尘而去。
日光越升越高,随着四个城门都撤了防,扬州城终于恢复了昔日的喧闹。
人们谈论着那位惊鸿一瞥过城而不入的督公大人,争相传说他的美貌和威严,说他并非传闻中那样冷血无情,相反却非常的明事理,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韩旭泰窝着一肚子火,辞别其他官员回到总督府,越想越生气,越想想憋屈,气得午饭晚饭都没吃。
自从来扬州做了漕运总督,他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心,官职最大,油水最足,所有人说话都得看他的脸色,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
江潋小儿实在猖狂。
真是气死他了!
韩旭泰的妻儿住在京城,这边府上只有几个小妾,他这人脾气大,性情暴戾,发火的时候没人敢近身,小妾和下人们都很害怕他。
因此,大家听说他今儿个在城门口丢了大脸,全都自觉地不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在房里消化情绪。
反正一顿两顿不吃也饿不死,他们要是过去献殷勤,没准还会被老爷一顿臭骂。
抱着这样的心态,除了最开始有个小丫头进去送了一壶茶之后,直到天黑,都没有人敢去韩旭泰房里看一眼。
一更天,房里没有动静。
二更天,房里还是没有动静。
三更天,管家实在不放心,壮着胆子去敲了敲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管家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劲,又叫来一个下人,硬着头皮撞开了房门。
韩旭泰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管家走过去叫了几声,没得到他的回应,便和那个下人一人一边将他扶了起来,随即惊悚地发现,自家老爷的身子都凉透了。
没有血渍,没有伤口,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动静,人就这么死了。
在他趴过的地方,赫然有一张纸,上面写着“长宁公主”四个大字。
总督府里顿时乱成一团,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慌慌张张地往韩旭泰房里跑,府衙一角的院墙下,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怀里掏出一把绳索,“嗖”的一声甩过院墙,三下两下便攀上了墙头。
院墙外,一个颀长的人影正仰头向上看。
“接着我。”女孩子将绳子收起,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江潋忙伸手将她接住,口中嗔怪道:“好歹给我个准备时间,万一摔着怎么办?”
“没有万一,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杜若宁笑道。
江潋板着脸,心里却在笑,抱着她向黑暗中飞奔而去。
“等一下,我忘了给薛初融摘树叶。”杜若宁说道。
“……”江潋猛地刹住脚步,把她放下来,压在一棵树上,气鼓鼓地问,“你到底是要他还是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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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江贵妃你不要恃宠而骄
杜若宁看着那张陡然放大在眼前的怒容,不觉哑然失笑。
许是因为京城之外的仇人已然全部清除的缘故,她此刻的心情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欢愉。
自从上了船,听江潋说要收割人头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哪怕表面上和人说笑,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三个人杀得看似容易,实际上却是动用了大量的人手,花了许多心思才成功的,每次动手前,提前几天就要派人去摸底,布局,既要有人做内应,还要有人善后,其中但凡有一个下属不够尽忠,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所幸国公府和东厂的人个个都是杜关山和江潋精挑细选出来的,如此密集的刺杀,也能协助她做得滴水不漏。
“江潋!”她笑着唤他,伸手捧住他的脸,“你这么好,我当然要你了。”
江潋等了许久没见她说话,以为她在为了选择哪个而犹豫不决,心中难免沮丧,突然听到她如此直白的回应,顿时又乐开了花。
然而,没等他的快乐变成笑容呈现在脸上,杜若宁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要你做我的大掌印,要薛初融做我的大首辅,你们两个,缺一不可。”
“……”江潋拉下脸,转身就走。
杜若宁哈哈笑着去追他:“哎,好好的怎么又恼了,不想做掌印也没关系呀,你还可以做我的贵妃。”
江潋走得更快了。
闹了半天,他还是个妃。
“等等我。”杜若宁乐得不行,快跑几步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袖子,“这一路行来只顾着杀人,都没好好欣赏江南风光,如今大事已了,接下来的时间咱们尽情玩乐一番可好?”
江潋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怨气:“恭喜若宁小姐,终于有时间看美男选后宫了。”
杜若宁愣了下,继而笑道:“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扬州自古出才俊,要不咱们别急着出城了,找个客栈住一晚,明日上街看美男,哎呀,你干嘛……”
江潋猛地转身揽住她,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咬了一口。
杜若宁疼得嘶嘶两声,捂着嘴对他怒目而视:“江贵妃,你不要恃宠而骄!”
“……”江潋恨恨地将人拦腰抱住,放足狂奔而去。
再闹下去,天都要亮了,等回到船上再好好收拾她。
第二天,漕运总督韩旭泰暴毙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扬州城,而此时东厂的大船已经距离扬州两百里开外。
副总督与扬州知府当天夜里接到报信便命人封锁了现场,连夜八百里加急送信去京城。
江潋也写了一封信给嘉和帝,他在信中说,自己曾路过扬州,在城外见过韩旭泰一面,此人早已被钱色腐蚀,不再是当年那个壮志凌云的韩将军。
包括临州和清州的知府,这些年来也是仗着从龙之功,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甚至还纵子行恶,祸乱乡里。
虽说这三人的死是明昭余孽对朝廷的挑衅和羞辱,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皇上念着旧情,不能对功臣做得太绝,现在他们死于非命,皇上正好可以任命新的官员,将临州清州以及江南漕运重新整治一番,这三人多年贪赃之财,用来填充国库再好不过。
嘉和帝本来挺愤怒的,收到江潋的信之后,一个人在御书房思索了很久,越想越觉得江潋说得有道理。
对于功臣,他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既有感激,又有忌惮,还要顾及着双方的颜面,不能随便撕破脸。
他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的功臣被封到各地为官之后,多多少少都有仗着皇恩胡作非为,但他的江山是抢来的,没办法像高祖那样一登基便肆无忌惮地残杀功臣,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近几年,明昭余孽也曾断断续续杀过一些功臣,他在愤怒之余,暗暗的也有几分轻松,只是这种心情不好拿出来和人分享。
而江潋就是这么聪明,这么玲珑剔透,不用他说出口,便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不过话说回来,江潋说的虽然很有道理,明昭余孽这两年也未免猖狂过了头,去年到今年,一连杀了十几个官员,还在各地散播关于长宁公主的流言,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嘉和帝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照江潋给出的替补名单选几个官员补上空缺,剿杀明昭余孽的事,且等江潋回来再说。
他的几个皇子,因为舍不得一点血肉就反得反,逃得逃,深深伤透了他的心,还不如一个江潋让他安心省心。
没有江潋在身边,他真的好不习惯。
杜若宁得知江潋给嘉和帝提供了一个替补官员的名单,便问他有没有把薛初融的名字写上。
“没有,我忘了。”江潋本来写了的,被她特意问到,莫名地不想告诉她实话。
杜若宁顿时急了:“你怎么能忘呢,你都答应我了,做人岂可言而无信?”
江潋躺在吊床上,枕着手,晃着大长腿悠哉悠哉:“那怎么办,我就是忘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杜若宁郁闷道,“要不你再写一封信送回去,把薛初融的名字补上。”
“怎么可能?”江潋一口否决,“大老远的特意补一个名字送回去,这意图也太明显了吧,皇上又不是傻子。”
“……”杜若宁也知道不可能,闷闷地躺回到吊床上,看着满天星斗不说话。
“你这么想让他来,没准儿他还不想来呢!”江潋幽幽道,“要不然我写封信问问他,拿树叶子换一个肥得流油的肥差,看他干不干?”
杜若宁突然偏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跟树叶子有什么关系?”
“没,没关系,我就随口一说。”江潋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发誓,他真不是这么想的。
然而杜若宁却没那么好糊弄,跳下吊床朝他冲过来,作势要揍他:“原来你真是故意的,你生气我给薛初融摘树叶,所以公报私仇,对不对?”
江潋吓一跳,忙从另一侧翻下来,躲开她的攻击。
“我不是,我没有。”
“我信你个鬼,你个小肚鸡肠的家伙!”杜若宁追着他打。
江潋和她绕着圈跑,故意戏弄她,总是在她的手要碰到自己的衣摆时迅速躲开。
两人在船顶你追我赶,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