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宋悯愣了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若宁小姐真是快人快语,说话做事都如此干脆利落。”
“你见过我做事?”杜若宁问道,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
“略有耳闻。”宋悯道,“若宁小姐上学第一天就打了平阳县主,第二天又入宫大闹太和殿,第三天背书赢了平阳县主,还当街逼得东厂督公掐死了自己的爱犬,紧接着又打了刘三小姐,害得刘大人挨了国公爷一靴子……”
杜若宁听着听着笑起来:“原来我做了这么多事,你不说我都没留意。”
“还没完!”宋悯突然拔高了嗓音,语速也随之加快,“打了人,闯了祸,非但没有受罚,还获得了随意出入书院藏书阁的资格,即便如此,若宁小姐仍不罢休,又用一道秘酿鸭要了刘大人的命,如果我猜得没错,大理寺卿染上怪病投井身亡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吧李长宁!”
又快又密的质问和最后那句李长宁,让杜若宁为之一震。
站在墙边的贺之舟也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又握紧了刀柄。
这病秧子,明明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地突然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气势?
他为什么要叫长宁公主的名字?
是口误还是……
莫非他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怀疑?
他居然能把刘致远和杨述的死和小姐联系在一起,是仅凭猜测,还是有了真凭实据?
贺之舟深吸气,随时准备着,一旦宋悯真的拿出证据,自己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去。
他想杀宋狗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唯一的妹妹被这禽兽害死后,他日日夜夜都想杀了狗贼为妹妹报仇。
可是想杀宋悯并非易事,这狗贼平时看起来只带着长河一人,实则暗中有很多影卫保护,贺之舟不怕死,他怕的是还没能为妹妹报仇,自己却先死了。
这个秘密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直到前段时间,小姐突然单独找他,说可以帮他报仇。
他至今都没弄明白小姐是从哪里得知他的事,小姐没说,他也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只要确信小姐能帮他报仇,就足够了。
贺之舟握紧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若宁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要回家,我要告诉我阿爹,首辅大人欺负我,呜呜呜……”她哭着喊道,突然打开门跑了出去。
这一举动太出人意料,别说宋悯和长河没料到,连贺之舟都没料到,等几个人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到外面走廊,从楼梯口蹬蹬蹬往楼下跑去。
“拦住她!”宋悯追出去,大喊一声,楼上楼下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群黑衣人,齐齐向杜若宁追去。
杜若宁个子小,身子灵活,一溜烟下了楼,哭着往大堂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首辅大人要杀我……”
大堂里宾客满座,人声嘈杂,这一嗓子把食客们都喊愣了,整个大堂瞬间变得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停下来,像被点了穴,以各种怪异的姿势和表情看着杜若宁向大门口奔跑。
“别跑,站住!”一群人吆喝着追过去。
眼看着跑在前面的那个一伸手就要抓住杜若宁的衣裳,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穿暗金蟒纹曳撒,披黑色锦缎镶白狐毛披风的男人。
狭路相逢,杜若宁收不住脚,一头撞进了那人怀里。
冷冽的香气萦绕鼻端,杜若宁略微一怔,伸手抱住了那人的腰:“督公大人救命,有人要杀我!”
我的天呐!
满堂食客全都瞪圆了眼睛直吞口水,今儿个这顿饭吃得太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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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撞上瘾了是吧
两人撞上的瞬间,把江潋也吓一跳,待怀里的女孩一开口,他便立刻知道是谁了。
他就说哪个女人如此大胆,竟敢占他便宜,原来是这个烦人精。
上次在宫里撞他,这回又撞他,当他是钟吗,撞上瘾了是吧?
“站直了,好好说话,谁要杀你了?”江潋板着脸将哭哭啼啼的杜若宁从自己身上强行扯下来,把人推离到两步之外。
“他,他们,还有首辅大人……”杜若宁也不是真的要占他便宜,被他一拉就松开了手,回身指向那群追来的护卫,和刚从楼梯口走下来的宋悯。
江潋顺着她的手也看向宋悯,心说你就鬼扯吧,面上却冷冷道:“虽然你是定国公的爱女,但也不能随意诽谤他人,没凭没据的,诬陷朝廷重臣可是要下大狱的!”
“我没有诬陷他,是他诬陷我。”杜若宁眼泪汪汪道,“他让人在路上拦着我的马车,强行把我带到楼上雅间,说刘大人是吃了我送的秘酿鸭死的,要将我绳之以法,他还说,我眼角的痣长得和长宁公主一样,倘若我肯跟他回府住几日,他就想办法替我开罪……”
我的天呐!
这是什么惊天大奇闻?
食客们这回惊得下巴都掉了,目光像织布梭子一样在几个人脸上来回穿梭,好奇之心完全压过了对东厂之人的恐惧。
宋悯也惊呆了。
他根本没想到,杜若宁会将他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并且还添油加醋一番,把长宁公主都扯了出来。
真话好辨,假话也好辨,唯独真假掺半的话最是难辨,这一盆污水泼下来,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要命的是,他还不能为自己澄清,因为他不能把自己心里那个不为人知的目的说出来。
所以,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的确,宋悯想得没错,自从杜若宁喊出长宁公主那一句后,食客们看他的眼光都充满了鄙夷。
毕竟大家都知道,首辅大人对长宁公主念念不忘,他家后院住满了和长宁公主容貌相似的女人。
可是,他居然连定国公家的小姐都敢觊觎,还编出人家是杀人凶手的理由来威逼利诱,也太不管不顾了吧?
如此做派,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痴情汉还是滥情狗?
他是不是以为杜家小姐傻,就可以随意拿捏,他肯定没想到,这傻小姐会傻到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当众把这事抖搂出来吧?
啧啧啧!
食客们纷纷撇嘴摇头,同时又暗暗期盼着事情再闹大点。
最好是让定国公闹到朝堂上去,拿靴子砸他的头,那才叫一个精彩绝伦。
江潋同样惊叹于杜若宁的信口开河和不循常理,杀人和被男人引诱,两个如此敏感的话题,她居然就这么当众喊了出来。
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都不是。
她这是又在故意装傻。
她就是要用这种傻到自毁声誉的方式误导舆论,让大家相信她没干过这事。
舆论天然偏向弱者,民众天生仇视奸臣,他们才不会管杜若宁的话有没有漏洞,他们只会想,一个傻到连自己的名声都不知道保护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杀死朝廷大员?
事情传开后,所有人都只会说宋悯无耻,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逼迫一个小姑娘就范。
定国公的女儿尚且不能幸免,平民之女还不是任他欺凌?
倘若有心之人在背后操控一番,甚至能激起民愤,让万民联名上书朝廷,请求皇上摘了宋悯的乌纱帽。
不过话说回来,刘杨二人的案子皇上明明交给他办了,与姓宋的有何关系,凭什么半道截他的胡,害他在寒风中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
正阳路就那么长,他坐着轿子来来回回转了三趟,要不是探子来报,说若宁小姐被宋悯的人带走,他还在那傻转呢!
就冲这个,他今天也不能轻饶了姓宋的。
“首辅大人,若宁小姐说的可是真的?”江潋扶着腰间玉带,好整以暇地问道。
宋悯在众人鄙夷的目光里站得笔直,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本官怎么会说那种话,莫非督公大人宁可相信一个小孩子,也不肯相信本官吗?”
“咱家谁都不信,只信真凭实据。”江潋悠悠道,“既然首辅大人不承认,那咱家能不能问一句,大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人家家长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一个小女孩带到酒楼来的?”
“荒唐!你是在审讯本官吗,凭你还不配!”宋悯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愠怒浮上眉间,拂袖便走。
“这天底下除了皇上,就没有咱家不配过问的人!”
江潋陡然冷了脸,挑高的嗓音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
“首辅大人位高权重,咱家本也不欲与你为难,但眼下有苦主鸣冤,又有百姓围观,咱家岂能坐视不管?”
宋悯顿住身形,与他冷眼相对:“你要如何管?”
江潋冷笑,举臂摆手:“来呀,请首辅大人去东厂喝杯热茶!”
“是!”番子们齐声应喏,上前去拿宋悯。
“我看谁敢!”长河拔刀挡在宋悯身前。
后面的护卫也纷纷亮出兵器。
江潋眸光生寒,厉声道:“妨碍东厂办差者,格杀勿论!”
一嗓子把看热闹的食客全都喊醒了。
老天爷!只顾着看热闹,竟然忘了这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怎么办,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众人惊慌失措,忽听宋悯道:“都退下,督公大人如此盛情,本官便去尝尝督公大人的好茶。”
“多谢首辅大人赏脸。”江潋立刻缓了脸色,冲宋悯一抱拳,率先向门外走去。
一脚跨出门槛,声音如风飘来,“望夏,别忘了把若宁小姐也带上!”
杜若宁:“……”
就你记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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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春公公你没死啊
到了东厂,江潋当真亲自给宋悯沏了一壶好茶,热气腾腾地端到他面前,言辞恳切地向他道歉。
“方才咱家为着东厂的脸面,对首辅大人说了些狠话,这壶茶算是咱家向大人赔礼,大人且喝着,待咱家先审了那个烦人……的小丫头,再来与大人细说案情。”
宋悯犹在气头上,没接他的茶,也没说话,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江潋这个人,真是他见过最讨厌最可恶的人。
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喜怒无常,目中无人,骄奢淫逸,蛮不讲理……世上最令人讨厌的缺点在他身上都能找到,简直就是集万千缺点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