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看上了他,对他推崇备至,信任有加,自打成立了东厂,把曾经如日中天的锦衣卫都冷落了,甚至还让东厂负责监督锦衣卫,以至于锦衣卫的人见到江潋都得下跪叩首。
最近,皇上更是听信江潋的话,要在寝宫建一座炼丹房,亲自炼丹治疗头疾,大臣们的劝谏统统听不进,皇子们的课业也不管,眼瞅着就要奔着昏君的道路而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奸宦误国也是如此,不可不防啊!
江潋站了一会儿,见宋悯始终鼻孔朝天不理他,便也懒得多言,放下茶壶走了。
出了门,回廊的灯影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见他出来,忙跪地磕头:“干爹,儿子回来了。”
“哟,春公公。”江潋长眉轻挑,漫不经心道,“没死外边呀?”
望春昂起头呵呵地笑:“儿子还要给干爹尽孝,可不敢死在外边。”
江潋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走过:“差事办得怎样?”
“干爹放心,都办妥了。”望春爬起来跟上,“王茂才让儿子给您捎了几匹今年新出的绸缎,花样颜色都是从前没有的,宫里还要等到过年才送来。”
王茂才是江南织造局的提督太监,前年托了江潋的门路才升上去的,对江潋感恩戴德,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紧着他。
江潋也没把绸缎放在心上,望春回来了,他总算不用跟望夏个没眼色的怄气,心里终归是高兴的。
“咱家饿了,想吃涮锅子。”他说道,“你去叫人准备两人份的。”
“好嘞!”望春答应得爽快,笑嘻嘻道,“干爹是要给儿子接风吗?”
江潋噎了下,默默收回刚才的心里话。
这死东西也没比望夏有眼色多少。
“那就准备三个人的吧!”江潋郁闷道。
望春怔了怔,还没开口,望夏在旁边兴奋道:“干爹是要儿子做陪吗?”
江潋:“……”
没眼色的是他自己,所以才收了这两个榆木疙瘩做干儿子。
“那就准备四人份的。”他没好气道。
“四人?还有一个是谁呀?”望夏道,“望秋和望冬都去外地办差了,除了我俩,谁还有资格和干爹一起吃涮锅子?”
“干爹不会又收了新儿子吧?”望春猜测道,心情颇有些复杂,他才走没几天,干爹就有新儿子了,他是不是要失宠了?
“滚!”江潋忍无可忍,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再多嘴,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涮锅子。”
望春和望夏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嘴,忙不迭地跑走了。
跑着跑着,望夏突然哎呀一声:“我明白了,第四个人是若宁小姐吧?”
望春顿住脚,仿佛想通了什么:“若宁小姐有可能是第二个人。”
“不是吧,难道干爹根本没下咱俩的米?”望夏失望地垮下脸。
……
杜若宁头一回进东厂,发现东厂和她想的并不一样。
她以为这种死了无数怨魂的地方,肯定是阴森恐怖暗无天日的,没想到却处处明灯高挂,庄严气派,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甚至还点了熏香。
仔细闻闻,似乎和江潋身上的香味一样。
贺之舟没能进来,还在东厂大门外守着,茴香藿香和侍卫们应该已经到家了,父亲应该也会很快赶到。
闹得这么大,父亲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的,这回宋悯不死也得脱层皮。
叫他个不要脸的还嘚瑟,这会儿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至于宋悯今晚的动机,其实不难理解,此人生性多疑,又听外面传了这么久的借尸还魂,鬼上身什么的,心里肯定早已种下怀疑的种子,恰好刘致远这时候死了,又吃过她送的食物,那颗种子便借机破土而出。
所以宋悯才会沉不住气,特地在半道上堵她,想借着刘杨二人的死诈一诈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长宁公主。
他太熟悉长宁公主说话做事的风格了,料定自己这样突然发问,正常人都会忍不住露出马脚,暴露一些习惯性的语言和小动作。
可惜,她不是正常人,如今的她,是魂魄被困十年,背负着仇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让自己失控,也不会让别人掌握主动权。
宋悯认出她或者认不出她,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反正他最后的结局就是死,且必须死在她手里!
杜若宁正想得出神,突然闻到浓郁的羊肉汤的香味,紧接着房门打开,望春带着几个人走进来,每人手上都端着托盘,有肉有菜,还有一个烧着炭火热气腾腾的铜锅子。
羊肉汤的香味就是从这个锅子里飘出来的。
“春公公,你没死啊?”杜若宁惊讶地看着望春,连美味的涮锅都被她忽略了。
望春:“……”
今天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一个个的都巴不得我死?
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托若宁小姐的福,小的还有口气儿。”他郁闷道,把手里的菜放在桌子上,“若宁小姐稍等片刻,干爹马上就来。”
“被你们东厂抓进来的人还有这待遇?”杜若宁笑着打趣道,“不会是断头饭吧?”
“小姐说笑了,谁敢断您的头啊?”望春接过番子端进来的热水,亲自捧到杜若宁面前让她洗手,“进了东厂,还能和干爹一起吃锅子的,若宁小姐可是头一份。”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杜若宁就着盆子洗了手,拿起望春搭在臂弯上的白色帕子擦干,又给他放回去。
既然望春还好好活着,是不是进一步说明江潋并非世人眼中那般狠毒无情?
所以,在他面前,她是不是可以再肆无忌惮一些?
“望春啊,我发现你伺候人比丫头还细致。”她笑着说道,“倘若我向督公讨要你,不知他会不会把你赏给我?”
“多谢若宁小姐抬举,这个还是免了吧!”望春脸色大变,起誓般地说道,“小的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鬼,一辈子孝敬干爹,绝对不会背叛干爹……”
话音未落,江潋打门外走了进来,蹙眉看向杜若宁:“你这人什么毛病,见狗也要,见人也要,要不要咱家把东厂都送给你?”
“好啊好啊!”杜若宁拍手,笑得眉眼弯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当真了啊!”
“咱家不是君子。”江潋懒得和她磨嘴,走到桌前撩衣摆坐下,拿起一盘脑花问道,“新鲜的人脑子,若宁小姐要不要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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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现杀的更美味
杜关山接到消息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女儿和江潋那个死太监坐在一起吃“人脑子”的场景。
见他过来,他那天真无邪的小女儿还十分快乐地招呼他:“阿爹快来尝尝,人脑子可好吃了。”
杜关山都快疯了,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昏死过去。
同样要疯的还有江潋。
他本意是想拿“人脑子”吓唬吓唬杜若宁,好让她从此以后对自己多一些畏惧之心,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结果倒好,一盘脑花倒进去,大半盘都被杜若宁吃掉了,还嚷嚷着不够,让望春再弄一盘过来。
望春说没有了,今天就杀了一个人,她还问,有没有早晚都要死的,可以提前杀一个。
望春被逼得没法子,又不敢告诉她这其实是羊脑,只得苦着脸落荒而逃,说去牢房里找找看。
这还是个正常的小姑娘吗?
怕不是恶魔变的吧?
杜关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走过去将女儿拉起来,冲江潋大喊:“姓江的你太过分了,怎么能给小孩子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令千金不是吃得很香吗?”江潋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拭因吃了辣子而红艳艳的唇,“就这她还没吃过瘾,求咱家再杀一个,我那干儿子已经去牢房提人了,现杀的更美味呢!”
“你就是个疯子,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你,等我和姓宋的算完账再说!”杜关山怒道,“姓宋的在哪,快带我去!”
“望夏,带国公爷去见首辅大人。”江潋扬声向外吩咐。
“是!”望夏应声出现在门口,对杜关山伸手作请,“国公爷,您这边走。”
“哼!”杜关山气哼哼地牵着女儿走了。
江潋拿起筷子,继续慢条斯理涮肉吃。
不一会儿,望夏匆匆跑来禀报:“干爹,定国公和宋悯打起来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两个大男人打架有什么好看?”江潋淡淡道,“让他们先打着,咱家吃完再过去。”
在这深秋的寒夜,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美味的涮锅子。
江潋吃着鲜嫩的羊肉,喝着甜糯的米酒,十分惬意,想起什么,又问道:“若宁小姐在做什么?”
望夏道:“若宁小姐在给定国公呐喊助威。”
“噗!”
江潋一口酒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世上怎会有如此奇葩的女孩子,她爹跟人打架,她在旁边呐喊助威,心可真够大的!
江潋想象着那种场景,擦了嘴起身道:“菜脏了,撤掉吧,咱家去瞧瞧热闹消消食儿。”
望夏咂咂嘴,为那一桌子菜感到可惜。
那可是四人份的量啊,他和望春巴巴地准备好了,结果干爹愣是没让他俩上桌。
唉!
望夏最后看了眼咕嘟咕嘟直冒泡的羊肉汤,依依不舍地跟在江潋后面走了。
到了地方,架已经打完了。
屋里的桌椅几案,茶壶茶碗,没有一样是完好的,全都七零八落躺在地上。
宋悯的衣服也破了,头发也散了,嘴角和眼窝都乌青着,再不复往日的白衣飘飘,风流俊雅。
定国公的样子倒没太狼狈,只是体力明显不支,扶着墙呼哧呼哧喘粗气。
杜若宁坐在房里唯一一张四条腿都在却没了扶手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江潋一只脚踏进门槛,看了看,另一只脚没有下脚的地儿,便又退回到门槛外面,笑着问道:“谁赢了?”
“当然是我阿爹。”杜若宁满脸自豪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牵起定国公的手,“阿爹,督公大人来了,这里就交给他吧,我想回家睡觉。”
“好,阿爹带你回家。”杜关山应了她,指着宋悯道,“姓宋的,明日早朝见!”
宋悯一身狼狈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