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五更时分,嘉和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登祭坛祭拜天地军神,祈求神明保佑大周社稷安稳,保佑定国将军及八万将士此去边关旗开得胜,早日奏凯还朝。
祭祀结束,天光大亮,文武百官在首辅宋悯的带领下将杜关山及其亲军卫队送出北城门。
北城门外,一眼望不到头的兵将们全都在大雪里静静等候,但等出征的战鼓擂响,大军便要踏上征程。
民众们自发前来相送,乌泱泱挤满了城门内外,高声祝愿定国大将军早日得胜归来。
杜关山骑在马上,双手抱拳辞别官员民众,拔出长剑指向天空。
北风怒号,飞雪漫天,高高的城楼之上“咚”的一声,有人敲响了出征的战鼓。
民众们都静默下来,齐刷刷往城楼看去。
城楼上,一个红色身影在奋力敲击着鼓面,隔着风雪,人们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看到他的红色披风在猎猎招展,只能听到悲壮浑厚气势如虹的鼓点响彻云霄。
“这是谁家的少年,击鼓击得如此震撼人心,我听了都想跟着大军去打西戎。”有人捂着胸膛问道。
“是啊,这鼓击得真好,比若宁小姐在君子赛上击得好多了。”
“若宁小姐能跟人家比吗,女孩子就不是击鼓的料。”
“谁说的,我怎么瞧着那就是个姑娘。”有人不确定地说道。
“不可能,姑娘根本敲不出这样的气势,”
“那是你们没见识,当年长宁公主击鼓可是一绝,我亲眼见过的。”
“我也见过,哎,你别说,此人的鼓声还颇有些长宁公主当年的神韵。”
民众们小声议论纷纷,骑在马上的杜关山却早已红了眼眶。
“长宁!”他望着那一袭红衣喃喃道,“长宁,你又来送为师出征了……”
“阿爹,那是妹妹!”杜若飞说道,“是妹妹在击鼓为我们送行。”
“你说什么?”杜关山吃了一惊,定睛细看,果然看出是女儿的轮廓。
“宁儿她不是不会击鼓吗?”
“妹妹这几天一直在偷偷练习,就是为了给咱们送行。”
“原来她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杜关山心里暖烘烘的,随即又被一阵高亢密集如万马奔腾的鼓点震惊。
不对,这节奏,这韵律,分明就是长宁专门为他谱写的出征曲——《策马度关山》
长宁死后,这曲子早已无人记得,若宁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难道她,她真的是……
杜关山心头如热浪翻滚,恨不得立刻奔上城楼,问问她到底是谁。
“宁儿,等着阿爹,等阿爹回来再好好问你,即便你真的是长宁,阿爹也是欢喜的……”他在心里默默说道,挥剑指向前方,示意军队开拔。
传令官一声令下,号角手吹响低沉绵长的号角,大军在茫茫飞雪中义无反顾地向着北方而去。
城楼上,杜若宁听着起程的号角,泪水盈满眼眶。
但她没有回头,而是更加用力地敲击着战鼓,心中默念:“父亲,师父,等你回来,宁儿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
大军远去,鼓声停歇,民众退到两旁,给回城的官员们让路。
宋悯站在风里,任大雪落满他消瘦的肩头。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城头那一袭红色的身影上。
是她!
是李长宁!
她就是李长宁!
他的心在疯狂呐喊,浑身的血液都随着那鼓点沸腾,又随着鼓点的停歇而静止。
《策马度关山》!
天上地下,除了李长宁,再没有人能击出这样的鼓曲!
她就是李长宁!
他痴痴地仰头望着城楼,那个娇小的影在风雪中慢慢转过身,将她精致的面容展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虽然大雪弥漫,仍有人将她认了出来。
是南山书院前来送行的学生,他们指着城楼,大声喊道:“杜若宁!是杜若宁!”
人群轰一下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杜若宁?
她在君子赛上击鼓可是拿了倒数第五的。
即便是倒数第五,都有人质疑是裁判黑幕呢!
这才几天,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击得这么好?
“可是确实是杜若宁啊,我们是同窗,不会认错的。”学生们说道。
大家在
阿宁,别走!宋悯激灵一下,不顾一切地往那边跑去。
“宋大人,你去哪?”有官员拉住了他的胳膊,“雪越下越大了,咱们快回去向陛下复命吧!”
宋悯猛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官员,又转头看了看城楼,捂着心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太狠,一口鲜血喷出来,点点滴滴洒在脚下的雪地上,仿佛盛开在白雪中的红梅。
“宋大人!”旁边的官员惊呼一声,正要掏帕子给他,却见他身子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宋大人!”官员又是一声惊呼,忙将他扶住,连声唤别人来帮忙。
大家都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扶住,抬进候在路旁的轿子里,吩咐轿夫快快将人抬回城中请太医诊治。
民众被这短暂的骚乱吸引了注意力,谈论杜若宁的话题也迅速转变为谈论宋悯。
“首辅大人真是可怜,如此体弱多病,家里也没个夫人照顾。”
“他就是太痴情了,一直忘不了长宁公主。”
“痴情个屁!”有人不屑嗤笑,“谁不知道他家后院藏了一院子女人。”
“你懂什么,那都是照着长宁公主的模样找的。”
“正是这样才恶心人呀,先把人杀了,再找些替代品来养着,难道你们不觉得这种人很可怕吗?”
“好了好了,朝廷大员岂是我们能议论的,快散了吧!”
众人打住话头,往不同的方向散去。
“小姐,听说首辅大人受不住风雪之寒,咳血昏迷了。”
马车里,茴香向杜若宁禀报刚听来的消息。
杜若宁听完,抱着手炉冷哼一声:“痨病鬼,怎么没咳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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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自欺欺人
宋悯昏迷的消息传到宫里,嘉和帝正和江潋在炼丹房里批折子。
做皇帝久了,他已经耐不住寒冷,从祭坛回来差点冻没了半条命,炼丹房里暖和,又有神仙道长坐镇,让他觉得心安。
温暖又安心的环境容易让人犯困,江潋的声音又十分悦耳,嘉和帝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
昏昏沉沉将要入梦时,小太监在门外禀报,说首辅大人咳血昏迷了。
嘉和帝一个激灵坐起来,忙忙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也不知道详情,只说是在城门外受了寒,现在已经抬回府里,要请太医去诊治。
嘉和帝叹道:“今日着实冷得很,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他去了,江潋,你亲自带上太医过去瞧瞧,有什么情况速来报与朕知。”
江潋领命,叫望春进来伺候皇上,自己带着两个太医去了宋府。
虽然两人同为天子近臣,私下里却不来往,因此,这是江潋头一回去宋悯家。
许是家里没有女主人的缘故,偌大的府邸没一点人气,处处透着一种生无可恋的冷清,仿佛它的主人就没打算在这世上长住,所以什么都懒得打理。
就连门口的石狮子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听闻江潋和太医过来,宋府的管家亲自来迎,愁眉苦脸地把三人领到宋悯的卧房。
卧房又大又空旷,颜色极其单调,除了挂在架子上的紫色官服,几乎看不到一点鲜艳的色彩。
屋子当中放着大大的火盆,红彤彤的银丝炭在里面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冷清。
宋悯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一个穿秋香色袄裙的女人正半跪在床前帮他掖被角。
听到动静,女人回过头,眼角一颗红色泪痣第一时间闯入江潋的视线。
江潋攥了攥拳,没动声色。
“宁姑娘,皇上派督公大人和两位太医来为大人瞧病的。”管家介绍道。
“太好了,麻烦太医快来瞧瞧我家大人的病情。”女人欣喜起身,将太医让到床榻前,亲自搬了绣凳给太医坐。
两位太医在床前坐下,开始为宋悯诊治,女人这才去给江潋行礼:“辛苦督公大人了,奴家这就去给您沏茶。”
说着便匆匆往门外而去。
江潋默默看着她走远,感觉她不仅长相和泪痣有长宁公主的神韵,就连走路的姿态都和长宁公主有几分相似。
这宋悯,真他娘的恶心!
管家在圆桌前的圈椅上垫上厚厚的棉垫子,请宋悯落座。
宋悯坐下,漫不经心地问:“你方才叫她什么?”
管家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回道:“那是宁姑娘,我家大人最喜爱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