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其实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本来她在这宫里就是个多余的人,不但碍着皇帝跟郁宛相处,将来豫姐姐面临生产,她也帮不了多少忙,反而容易添乱,还不如让豫姐姐静静地养胎。
小钮祜禄氏认真道:“姐姐千万别为我跟万岁爷置气,不值得。”
郁宛其实也就嘴上说说,并无把握劝得皇帝改口,何况乾隆本意是为她好,就更底气不足了。
她默然片刻,“皇上让你搬去哪个宫里?”
小钮祜禄氏垂首道:“储秀宫,舒妃娘娘自请邀嫔妾同住,嫔妾也不好不遵。”
郁宛恍然,难怪前两天小桂子说撞见舒妃收拾屋子,原来伏笔在这儿,只是舒妃几时变得这般好心了?难道贪图小钮祜禄氏身家,或是借着讨好她来讨好皇太后?
正思虑间,一股香风远远飘来,“贵人妹妹还没收拾好呢,我可有些等不及了。”
舒妃脸上热情洋溢,还亲自前来迎接,郁宛脸上跟见鬼一样。
舒妃斜睨着她,“豫嫔妹妹也来帮忙搬家么?那敢情好,只是您这身娇肉贵的,本宫可吃罪不起。”
还是那个夹枪带棒的舒妃,郁宛反倒松了口气,看来不是针对她而来,遂含笑道:“嫔妾倒是想帮忙,奈何最近乏得厉害,有心而无力,倒是娘娘怎么忽然做起善事了?”
舒妃嗤道:“本宫在储秀宫独居空旷,多个人作伴也好,怎么豫嫔连这点小事看不惯么?”
郁宛半点不恼,“怎么会?只是娘娘足智多谋,嫔妾可得提醒兰妹妹留个心眼,别着了人家的道才是。”
暗示舒妃别打小钮祜禄氏月例的主意——她知道有些家境推扳些的主位常会克扣底下人的衣食,用来填补亏空,舒妃不至于穷成这样吧?
舒妃面上衔着一丝薄怒,“本宫侍驾比你早十六年,自然知晓何为规矩体统,还用不着妹妹你来提点!”
说完就让小钮祜禄氏捎上东西随她离开,小钮祜禄氏也不敢辩,只得匆匆拣了几样要紧的叫侍女抱上,至于剩下那些辎重,郁宛答应随后着几个太监为她送去。
本来还想再给几句忠告,可看小钮祜禄氏讳莫如深的模样,郁宛只能算了,性格决定命运,她也护不了小钮祜禄氏一辈子。
晚上乾隆过来,还以为她搬到主殿会高兴些,怎料佳人脸上却是闷闷不乐。
侧耳听了一听方知究竟,乾隆笑道:“这才分开一天就受不住了?嗬哟,朕不在的时候也没见你怎样伤心。”
郁宛白他,“臣妾只是担心兰妹妹有择席之症。”
当然这不过是次要的,最要紧还是舒妃。小钮祜禄氏虽说进宫已有两年多了,可各方面都还是个稚嫩新手,舒妃这种老油条可不是想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
只怕用不了小钮祜禄氏就得变成苦哈哈的小白菜了。
乾隆捏了捏她的脸,忍俊不禁,“再不济也还有皇额娘在呢,你操什么心?难道舒妃会不顾太后面子,朕瞧你真是好管闲事。”
站乾隆的立场,自然不明白女人家的些微口角有什么大不了的,可郁宛太知道小钮祜禄氏性子,她是那种受了委屈还要憋在心里的,好不容易跟着自己学开朗了些,这回恐怕又得打回原形了。
晚间躺在床上,郁宛也不住辗转反侧、唉声叹气,叫乾隆听着都跟群蜂乱舞似的,忍无可忍,只得叫来李玉,让他去储秀宫看看究竟。
李玉一怔,“现在?”
大半夜的有什么好看,捉奸哪?
乾隆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
李玉无言以对,赶紧整了整衣冠,叫了个小太监来替他守夜——听万岁爷的口吻仿佛了不得的大事,还是他亲自走一趟更好。
哪知到了储秀宫却是静悄悄的,屁事没有,李玉满头雾水,也只能原封不动地回来复命,乾隆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吹灭灯盏,板着脸命其退下。
又回头看着郁宛,“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郁宛趴在他胸口,于黑暗中羞涩一笑,她是没想到乾隆爷这么雷厉风行,不过心头大石总算去掉了。
郁宛小声道:“其实您不用如此的。”
搞得她多难为情。
乾隆冷哼,“还不是你在朕耳旁嘀嘀咕咕,叫朕睡也睡不安稳。”
郁宛一怔,她还以为自己很小心呢,难道不慎说出了梦话?
待要细问,乾隆恼火地捂上她的嘴,“睡吧。”
郁宛只好乖乖躺下,心里还在琢磨明天是否要亲自过去储秀宫看看,不过舒妃也不是傻子,即便真做了亏心事也不会当面露出坏行的,还是让小桂子暗地查访?似乎也有不妥,这样鬼鬼祟祟,还以为两个宫的下人私相往来结对食呢。
乾隆没想到一个小钮祜禄氏几乎占去这姑娘全部心神,忽然起了点自我怀疑:他这个皇帝在嫔妃心中究竟算什么?不会一钱不值吧?
之后连着几日,乾隆没再来永和宫,虽然赏赐不断,也时常叫杜子腾过问脉象,可泰半时间待在养心殿里,留宿是基本没有了。
郁宛炯炯有神地想,皇帝不会吃醋了吧,为了小钮祜禄氏?想来不至于,大家都是女子呀,何况她自认为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定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了。
重阳佳节,太后召集一众嫔妃在慈宁宫中聚会,赏菊花糕,品茱萸酒。郁宛因着怀孕的缘故不宜饮酒,侍人很知趣地换了酸梅汤来,众人瞧在眼里,难免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年年都是那些节目,太后也嫌腻味,且今岁的花房也不得力,培育出的菊花新种垂头耷耳,混不似去年的好看,太后便特意从南府请了个戏班子来,待会儿排练几出小戏,也好活络气氛。
这种热闹自然少不了皇帝,不一时李玉引着御驾过来,众人知趣地分成两列,齐声问候。
郁宛亦浅浅地蹲了个福,她在这列居于右首,本来皇帝一眼就能瞧见她,惯例也总会顺手搀上一把,但这回却看也不看,直奔皇太后过去了。
众妃又是轻微骚动,莫非豫嫔竟触犯了龙颜?本来以她那口无遮拦的脾气倒霉是迟早的事,拖到今天才发作已经是万岁爷气量宽宏了,可没听说最近豫嫔有什么大不敬的举动啊?
仅仅因为行礼行得不够规范?她往日比这令人发指的罪行多太多了。
郁宛这个当事人亦是一知半解,她模糊察觉皇帝在对自己冷处理,不过这种表现形式会否太幼稚了点?
说实在话,对她的伤害值为零。
郁宛也懒得自寻烦恼,便去找小钮祜禄氏说话,这几日因着天色阴霾,那拉氏免了各宫请安,故而总不得相见。
幸好小钮祜禄氏的样子比她预期中好很多,看来舒妃至少不敢明面上难为她,虽然因为认床的缘故精神不是太足,眼底还是有笑意的。
郁宛正嘘寒问暖时,那边李玉匆匆过来,陪笑道:“豫嫔娘娘。”
郁宛以为乾隆的游戏结束了,又要来惯例的施恩,哪知李玉却转向小钮祜禄氏,“兰贵人,万岁爷请您过来,陪太后娘娘说话呢。”
这个说话当然指皇帝在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前提。
小钮祜禄氏有点手足无措,“就只我一个?”
李玉尴尬点头,不敢去看郁宛神情。
郁宛根本没觉得什么,她又不姓钮祜禄氏,不沾亲不带故的,真要她唠家常她还为难的。
倒是这主仆俩实在古怪。
郁宛不经意抬头,正看到乾隆的视线向这边过来,眼底仿佛还暗含一丝自鸣得意。
郁宛实在很想槽他一句,这位爷不觉得自个儿像小学鸡吗?
第80章 听戏
小钮祜禄氏有些迟疑, 不知道要不要撇下郁宛。
郁宛却毫无障碍地朝她笑道:“去吧。”
不管乾隆是否存心要她吃醋,但让小钮祜禄氏在御前多走动总是好的——万岁爷毕竟年岁到了,每个月召寝的次数能有两位数便叫不错, 大半都是等着翻牌子的。可即便侍不了寝,能陪皇帝用用膳、哪怕只是说几句闲话也是极为荣幸的事, 好些人盼都盼不到呢。
小钮祜禄氏虽有层亲眷关系, 皇帝对她却并无特殊,趁此机会拉近一下也好, 省得总被舒妃之流看低, 还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
看着小钮祜禄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郁宛也懒得计较乾隆那副嘴脸,径直去找庆妃说话去。
庆妃颖妃令贵妃几人皆在一起, 正彼此寒暄,见郁宛露面, 齐齐笑道:“贵客来了。”
郁宛故作羞态, “诸位姐姐真是折煞妹妹,我哪当得起?”
庆妃把她遮脸的袖子拿开,“哼!就知道你这小狐狸是个不害臊的,可不高兴得很?”
魏佳氏道:“豫嫔妹妹已过三月,想来胎气稳固了罢?”掐指算了算,“最迟四月底就得生产,该准备的东西也该早早准备起来,我那儿有些襁褓、摇车、博浪鼓之类的玩具, 你若不嫌弃, 不如先拿去备着, 等回头寻见好的再扔掉不迟。”
她当然不说送吃食, 就算人家信得过她, 她也得避免沾染嫌疑。
郁宛心想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万般谨慎,嘴上笑道:“那敢情好,有娘娘帮忙,嫔妾便省事多了。”
魏佳氏便让白梅去将东西包起来,其实大半都还是崭新的,没怎么用过,又命铰两尺红布,让郁宛带回来挂在床头,辟邪求吉。
纯贵妃远远望见,冷笑道:“妹妹倒真是长袖善舞,已经坐上贵妃了,还不忘去巴结一个嫔位,到底是宫婢出身,改不了骨子里卑贱之气。”
魏佳氏半点不恼,只闲闲说道:“姐姐的母家是做什么的?我竟忘了,怕是翻遍家中族谱,都找不出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罢?”
郁宛跟庆妃对视一眼,神情俱十分精彩。
庆妃便拉着她到凉亭里说话,省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纯贵妃傻不傻?已经山穷水尽了,还不忘给自己树敌,生怕方才那话没人听见似的。”
魏姐姐当过奴婢又如何?她可是长春宫出来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纯贵妃说她骨子卑贱,那曾教导过魏姐姐的孝贤皇后又算什么?花园里人多眼杂,只怕这会子已然传到皇帝耳中。
庆妃本来还有些替魏佳氏担心,见她夺了纯贵妃的权柄现又并驾齐驱,生怕纯贵妃会伺机报复,可就凭苏氏这点三瓜俩枣的手段,她不被人整死就算不错了。
庆妃悄悄望着郁宛,“怎么这一上午万岁爷就没跟你说半句话,真吵架了?”
郁宛含笑摇头,她总不能公然说乾隆吃醋她太关心小钮祜禄氏吧?这话也太凡尔赛了些。
庆妃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方才松了口气,“没有最好,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腹中孩子着想,这关口可千万别跟万岁爷较劲。”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妃位也生了,膝下又无儿无女清清静静,便失宠也不怕。
又抬手摸了摸郁宛肚子,殷切地道:“好孩子快快长大,干娘还有宝贝送你呢。”
郁宛:……
才想起认了庆妃当干娘,可她答应小钮祜禄氏的事要不要也跟庆妃说一嘴?
还是算了,她才刚惹恼一个吃醋的男人,可不能再多个吃醋的女人。
不一时太后请的戏班子吹拉弹唱过来,贵嬷嬷请众嫔妃过去赏戏。郁宛也从善如流地理了理裙摆,跟在庆妃后头起身。
凝晖堂内搭了个十分精巧的戏台子,周遭还有彩布覆盖,十分神秘,嫔妃们的座位距离戏台有数丈之遥,但不知是否这屋子隔音良好的缘故,唱词清晰可闻,如雷贯耳,隐隐还有些回响。
郁宛猜测是不是建筑材料的作用,等她老了也得照样置这么一间,简直是个天然的影音放映室嘛。
帝后及几个高等嫔妃的坐席都在第一排,紧贴着太后承白鹤亮翅分布,郁宛的座位则在第二排第一个,看来因为身孕的缘故,内务府暗暗已将她列为嫔位之首了。
叫郁宛瞧着实在压力山大,她这要生的不是个阿哥,或是如八阿哥那般天生残缺的,得多惭愧呀——呸呸,说这种话也太不吉利了些,哪怕想一想也不能够。
忻嫔自然是百般不服气的,可谁叫人家现怀着龙种,无论好歹,且先忍过这几个月。
便从鼻子里喷了口气,酸溜溜地道:“万岁爷不是最喜欢破例,怎么这回没把你叫到身边坐去?”
还记得去年除夕宴自己是如何被抢了位子,王进保二话不说就把郁宛的桌椅给挪到她前头,那时可没问过她嫔位之首的意见。
郁宛和善地笑了笑,“自然是因为前排人多口杂,怕有所冲撞,再说,不是有兰妹妹陪伴陛下么?”
忻嫔定睛望去,果然皇帝身边就坐着那位表妹,难怪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忻嫔轻嗤一声,本待讥讽郁宛刚怀孕便失了恩宠,可转念一想,小钮祜禄氏本就是永和宫出去,保不齐还是郁宛亲自举荐给皇帝的——好一个诡计多端的老骚达子【1】,自己怀着身孕不能侍寝,就把旁人给送到皇帝床上,这狐媚子把万岁爷当成饥不择食的禽兽了?
亏得忻嫔没将这些粗鄙之语宣之于口,否则郁宛还真要佩服她的勇气,敢这么诋毁乾隆,她还是第一个呢。
眼看着戏台上帷幕已经掀开,郁宛赶紧正襟危坐,无暇与其斗嘴。进宫以来虽也看过几出戏文,可多是宴会之上遥遥相望,人脸都分不清楚,声音也多被觥筹交错盖住,哪像此刻身临其境,体验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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