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蝗蝗啊
“既是我的幻想,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李肃笑了一下,在她头发上亲了一口:“你说的对,然后呢?”
王承柔:“那里有一排的架子,架子上都是格子,我走过去,拿正对着我的那瓶药,它的瓶盖是红色的,与其它的都不同。”
李肃把玩着她的手:“自然是好药。”
“是,我放在你的茶里,你只喝了一口就死了。真是好药啊。”
李肃手上一顿,脸上的笑也滞了一下,下一秒他起身的同时,把王承柔的身体转了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他还是笑着的,只是眼里的那份散了,他道:“所以,高兴到乐了出来。”
“不是,”王承柔摇头,“那是我先前想的,乐没乐出来我也不知道。”
李肃听出来了,她这样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道:“你这样是不行的,毒药放在茶水里是有味道的,表面看茶味重于白水,但喝惯茶的人对味道更敏感,一喝就喝出来了,再高明的毒也不是这样直白使用的。我来教你,你该每日一点一点地加在我的食物里,这事不能心急,最好是那瓶药用完,日子拖到至少半年之久,才可无声无息地杀死我,这样,你就可以脱掉弑君之罪,免于刑罚。”
王承柔眼里慢慢有了聚焦,对上他的眼,她说:“你说的对,我每次醒过来,都会想,就算是我拿到了毒药,杀了你,也会被判极刑,你这个法子就很好。”
李肃:“那刚才又想到了什么?”
王承柔伸出双手,低下头:“这里有一把刀,锋利好用,像是给我定制的一般,非常趁手,我就这样,”她说着蜷起手掌,虚空地朝李肃一刺,“刺了进去,你捂着伤口倒头而亡。”
李肃的视线从她手上移到她脸上,他摇了摇头:“还是不对,你用着趁手的刀子必是不长的,短刃虽可取快,但也未必快得过我,就算让你扎了进来,我也不会倒地而亡。这次真没法教你了,跟我动刀剑,你永远不可能成功,哪怕我毫无防备。躲避近身偷袭是刻在我身体里的本能,你若想成功,只能是我心甘情愿。”
李肃拉起她的手,把王承柔还在紧紧攥着的拳抚开,与她十指相扣:“这还不如下毒呢,下毒你倒有几分胜算。”
他再问:“还有吗?”
王承柔皱眉摇头:“暂时就这么多了,以后有的话,我再讨教。”
“你一共弑了两次君,论迹不论心,可有解气?”
王承柔:“论迹不论心,是因为我手中无药可下,无刀可使,你若是把东西给了我,还能不治我的罪,你看我敢不敢。”
李肃:“不是什么难事,想要我命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不行,我刚跟你团圆,还不想死。”
王承柔忽然变脸,狠意突现:“敢动我闺女,我弄死你,总有办法的。”
杀他吗?他怎么可能怕这个,她根本不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但愿她永远不知道。
李肃一手还在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抚上她怒瞪的眉眼:“别气,我不敢动她的。我怎么可能跟个孩子置气。”
可就是这个孩子夺了王承柔全部的身心与爱意,她本该死。再小的孩子也终有一天会长大的,心头刺一枚,不拨不快。
第91章
王承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肃,她缓缓摇头:“我不信。我不听你说,我看你怎么做。”
这一夜李肃把王承柔搂在怀里,一下都没有松开,她也不累,姿势都不换,只肯背对他。李肃盯着这似乌发掩背的美人图看了半宿,他失眠了。
他是不怕王承柔杀他,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她有这个念头,是怎样的恨意会令她幻想出无数杀他的方法与瞬间。
李肃的心有些凉,他曾相信只要她重回他的怀抱,只要他这一次好好待她,不再负她,时间会治愈一切。哪怕她不会原谅他,哪怕她心不在他这里,但至少可以携手共度一生。
但现在,李肃有些不确定了。可要想让他放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一夜二人相安无事,二人却也都没有睡好。李肃走的时候,王承柔是知道的,她在听到他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一下子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李肃与王承柔约定带她去看赵陆的这天,早朝的时候,内侍唱读了公主的封诏,下面朝臣如他立皇后时一样,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只是一众朝臣,纷纷呈上奏表,皇后尊位已定,圣上该早日充纳后宫,选秀一事应着手准备起来。
对此李肃只一句话:“容后再议。”
众臣虽对这个结果不满且意外,但今日是第一次提出,又值帝后大婚不久,圣上推后不准,尚能理解与接受。所以,并没有再谏。
下了朝后,李肃换上普通常服,坐了龙辇一路来到元尊殿,他本想提示王承柔也像他一样换上出宫需要穿的常服,但见她早已装戴好,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她对赵陆的事是真上心,早就做好准备等在了这里。
李肃忍下这份不舒服,拉起她的手一同乘坐龙辇来到宫门口。
李肃先下车,伸手接下王承柔,再拉着她走到早已在此等候的银龙身边。上马前王承柔问:“这是要去哪?”
李肃:“不是你要见他吗。上马,我带你去。”
王承柔看了一眼旁边管青山的马,道:“我要自己骑。”
李肃沉默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了:“把马鞭给她。”
从管青山手中接过马鞭,王承柔纵身上马,一瞬都没有耽误,她缰绳一拉,腿上用力,马儿跑了起来。
李肃没有即刻去追,他看着那道纤细羸弱的身影焕发出力量,是与她往日娇美不一样的风采。
他并不怕她跑得太快,他早就布置了下去,跟随在明面暗面的人本就不少,沿途也设有保护,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跑掉。
而且他也知道,她不会跑,她的牵挂挂满全身,她走不了。
“驾!”李肃难得对着银龙挥鞭,造成它起速极快,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没几下,他就追上了王承柔。他不拦她,与她保持着并速,他们一道出了宫前大道,在市集中慢了下来,王承柔问他:“去哪里?”
李肃:“跟着我。”
出了市集,银龙开始加速,王承柔跟在后面,这样疾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片草木茂盛人烟稀少的城外之地。
银龙终于停下,停在了一个简朴的院子前。王承柔固定住身下的马匹,看向这个院子。这里可以说连院子都算不上,四周只有篱笆,两块矮木勉强可以称之为“大门”。
李肃回头:“到了。”
二人纷纷下马,李肃推开了眼前的木门,映入王承柔眼帘的是站在院中的赵陆。
李肃一迈进院子就停了下来,王承柔则超过了他,一步步朝赵陆走去。她站定在赵陆面前,明明从远处看身形体态是他没错,但走近一瞧,她快要认不出赵陆来。
赵陆的双眼已经称不上是眼睛,他一侧面容同样被毁,这副面目只能用狰狞来形容,似从地上冒出来的吓人精怪。
王承柔落泪了,她不死心地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赵陆竟然笑了,这一下子点燃了王承柔的希望,她还没开口,就听赵陆说:“圣上有旨,不允草民覆上眼罩,冲撞了娘娘请恕罪。”
王承柔声音颤着:“你,你看得见?”
“看不见了,只是一只眼尚有余光,娘娘刚才挡住了光。”
赵陆说着回身,碰到了院中石桌,王承柔马上拉住他:“小心。”
李肃这时走到王承柔身后,把她的手从赵陆衣袖上扯开,他道:“来人,扶他坐好。”
王承柔回身瞪他,眼中怨极,李肃看着她眼中的泪,这怜惜痛心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是为别的男人流的。李肃眼中也生了怨,但他终是退了一步,他松开王承柔的手,小声道了一句:“我在外面等,给你半柱香时间。”
李肃离开前看了赵陆一眼,确定他的模样足够扭曲骇人,这才大步迈出院子。
李肃一走,赵陆坐了下来,他朝王承柔做了个请的手势,王承柔坐到了他的对面。二人之间隔着石桌,王承柔眼见赵陆拿出一条黑布,他道:“如今真容已见,草民还是罩上些的好。”
赵陆熟练地把黑色布条罩在眼上,在脑后系了个扣。
扭曲与狰狞不现,蒙上双眼的赵陆,身上多了王承柔熟悉的感觉,再加上他的声音未变,王承柔知道这就是赵陆,被毁掉的赵陆,曾经在云京城称得上翩翩君子的赵公子永远地消失了。
王承柔看着他,口中喃喃道:“我的罪孽。”
赵陆:“不是,是我不肯归顺新朝,如今能留下这条命,都是托你的福。”
王承柔还在念叨:“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去什么采花节,命运既然会对我有所安排,自然也会安排别人的,我太自负,太轻狂了……“
“娘娘!你不要陷在这种情绪里,不可以现在就认输。”赵陆在这些日子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李肃是因为王承柔而留了他一命,也知道他受此极刑也是因为她,还知道她做了皇后,甚至眠眠也被封了公主。
这一切都在表明,王承柔对李肃来说有多重要,赵陆的理解,就算是见识过李肃当年在张宪空与王承柔婚仪上的表现,他也不觉得李肃这样的野心家会把除权势以外的东西排在第一位。
但他现在不这样想了,只有认识到李肃所有行事轨迹都是围绕王承柔转的,才能说通他的逻辑。
赵陆轻声地:“王娘子,容草民再叫你一声王娘子,你可还记得以前的日子?你真要屈从于命运,自艾自怜吗?”
王承柔看向赵陆,他虽被黑布遮了眼,但脸上的疤痕还在,他坐在石桌后面,身形如松,并没有因为遭此大劫而自哀。
她道:“不屈于命运,我又能做什么,唯愿身边亲人平安无事。”
赵陆:“能做的还很多,像我,虽从小有眼疾,但还从来没经历过什么都看不见的日子。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被家族抛弃,身边缺了人寸步难行。这样的日子,娘子可以想象吗?这种绝望我都忍了下来,就因为心中还抱有希望,我一定要看到李肃的下场。”
王承柔:“坏人真的有报应吗,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能,娘娘需要仔细想一想现在的局势,侯爷两父子都在朝中为官,您贵为皇后,大承并非统领了全国,大江之南是张宪空的势力,假以时日,待南部政权稳固,两者之间必有一战,娘娘如何就失了希望。”
王承柔不说话了,赵陆又道:“我知道娘娘对于李肃深恶痛绝,但请睁开眼来,用心看一看,也许会发现,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木门“吱”的一声响,被人推开了,赵陆转了话题,只道:“如今我已适应这样的生活,一个人也可生活,以前我就喜欢种花种菜的,只是家里不让而已,如今没人管我了,倒是自在。娘娘不用挂念,草民祝您吉祥安康。”
王承柔的肩上覆上一双手,李肃在后面道:“到时辰了,该回了。”
王承柔站起来,李肃顺势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出了院子。他与赵陆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因为早在这之前,他们就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赵陆记得,那日,李肃第二次来到大牢,他以为自己这一次生命该是走到了尽头,不想李肃告诉他,要找人给他医治,赵府他回不去了,可以给他重新找个府邸,他只要在里面安静生活,不迈出大门一步就行。
赵陆很惊讶,他实在想不明白李肃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为什么?”
“朕会带皇后去看你,你若为了她好,该知道如何自处。”
赵陆更惊讶了,随后他想明白了,他道:“你是拿我去给她交差,你不敢杀我也是因为她。”
赵陆说完笑了起来,李肃拂袖而去。
当天就有人来医治他,换了衣服后,赵陆提出他在城外曾收过一个院子,如今不想要什么府邸,只想在那里清净度日,可留一名小厮照顾,时日长了后,待他熟悉了环境,小厮他也不要,他可以自己生活。
李肃答应了,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李肃拉着王承柔出了院,这一次,他不再让她独个骑马,他不由分说地拉她到银龙身旁,带着她上了同一匹马。
李肃拢着她,拉着缰绳,让银龙慢慢地走着,他道:“这回你放心了吧,他活着,有自己的院子与菜地,有人侍候。若是你不打扰他,他可以这样平静地生活一辈子。”
王承柔:“我不会打扰他,我说过的,只要他平安,我与他就两不相欠。”
李肃抚了她脸一下,他道:“以后不要再为他落泪,你从来没为我这样掉过眼泪。”
王承柔不语,李肃不想再说赵陆此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道:“此事到此为止,咱们去个地方,不急着回宫。”
王承柔人都在他马上,自然他说去哪就去哪。
李肃带她来的地方是个游河的地方。每到这个季节,河面上会有经营游船的船家,养这些船并不便宜,天气一凉河面一冻更是要连歇几个月,所以租船的价格也不便宜。
租船的都是达官贵人,普通人家是不会来此一游的。
李肃以前租过船游过河,船上吃食饮品皆属上品,船内也很舒适,他不说每年,但想起来都会在夏日时节租上一条游玩一日的。
今天赶上他与王承柔一同出宫,又值河上泛起游船,李肃就起了心思,带她一游。
管青山去付钱租了一条船回来,李肃拉着王承柔上船,管青山会划船,多给了些钱让船夫下了船。
船儿在河中泛游,王承柔站在船头,不知在想什么。风吹起她的秀发,李肃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旁,吹着河风觉得十分惬意。
忽听王承柔道:“我也为你哭过的,哭过很多回。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若是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带我来游河了,这不是在揭我旧日伤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