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此话就不必说给嬷嬷添堵了。
许是见她二人当真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一个名叫阿尔日轮的人,还说领主向阿尔日轮王献完东西,也不知会不会赏他们点。
她将这些话记在脑中,打算一会儿回去跟王玄瑰说一遍,就听他们又感慨了一句,还是旧约科萨尔王为人和气,可惜人死了,当即浑身一寒。
出使之前,她自是对婆娑的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了解,知道婆娑的王就是旧约科萨尔,可听他们的意思,婆娑换王,如今是阿尔日轮!
新王对陶梁态度尚且不明,对安沛儿道:“嬷嬷,我们快走。”
安沛儿见她神情冷凝,当即扶着她赶回宴会上,途中经过蒋少卿,蒋少卿用波斯语在她经过时说了一句。
沈文戈微瞟蒋少卿示意自己听见了,在回到王玄瑰身边时,她摘下桌上可能是唯一能吃的葡萄,像回事地喂进王玄瑰嘴里。
冷不丁嘴里被塞了个葡萄,牙齿差点咬到她手指,王玄瑰挑眉询问。
也顾不得那点子羞,沈文戈贴在他身上,抓着他的手放在腰间盘着的铁鞭上,示意有危险,用最简短的语言说:“旧约科萨尔已死,婆娑换王,抢劫使团者似是领主护卫。”
王玄瑰挑眉,伸手扶了扶额,预想中可能会有麻烦,但没想到婆娑政变,如今卷入,甚是麻烦。
余光瞥见正看着自己的领主,和宴会上孔武有力的护卫们,估算了一下实力差距。
既然是宴请,他自然是不能带着穿光明甲的人进来,如今这屋里,除手无缚鸡之力的鸿胪寺官员,只有受罚特意被他带着的那二十六名卸甲金吾卫,和换了官袍可以护着官员的四人。
再微微晃动手中的酒液,他突地将杯子摔落在地,人晃晃脑袋,一副头晕的样子,沈文戈赶紧搀扶他,“王爷!”
鸿胪寺的官员和那些金吾卫们也齐齐站了起来,“王爷!”
这时,阿尔曼戒领主指着王玄瑰道:“抓住他!他是陶梁的王爷!”
领主护卫队齐齐上前,将他们围了起来,而外面一千士兵将领主府团团围住,弓箭齐齐对准陶梁使团,变故徒生。
沈文戈急地要在王玄瑰身后掀开裙子,让他将铁鞭抽出,被他一掌按住,他低笑一声,眼神清明,哪有被下药的迷糊之态。
他们三十多个人,拿什么跟外面一千士兵拼。
蒋少卿最先明白过来,当即就一副自己也喝酒中计的样,晕了。
鸿胪寺的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爷都主动要求被抓了,那他们也,晕吧?
青袍官员们晕了一地,负责保护他们的金吾卫们……
一人扛起两个人,拉至王爷身边,以保护的姿态,晕在了他们身上,这一身重量,砸得鸿胪寺的官员想翻白眼。
二十六名金吾卫们脑门上一层冷汗,他们身穿甲胄,哪里是这些护卫和外面士兵的对手,一轮箭雨过后,就有几人没躲过去,倒在地上嗷嗷叫出声,看得沈文戈直蹙眉。
不过也多亏他们武艺不精,十分真实地让出一条路来,让领主护卫冲上前来制住王玄瑰。
王玄瑰身子摇摇晃晃,脖子上架着一柄刀,手臂却牢牢揽着沈文戈的肩,将人环在怀中,任阿尔曼戒领主指着他们大喊,也不松手。
阿尔曼戒领主一看自己说话他们竟然听不懂,挥手,说道:“弄醒那个翻译!”
装昏的鸿胪寺翻译,再更被大力用刀拍脸时,自己醒了过来,双手绑在身后,战战兢兢翻译起来。
阿尔曼戒领主指着沈文戈道:“将她献上!”
这话王玄瑰听懂了,他眸里升起煞气,在翻译还在说的时候,他左臂猛抬一把握住自己脖颈上的刀锋,一个转身正踢出去,将那护卫踢翻在地,撞上层层案几。
刀锋锐利,一道血线飙起,溅起血珠落在沈文戈脸上,眼睫一闭,躲过一滴险些落进眸中的血滴,坠在睫毛之上,映出她惊愕的目光。
“王爷。”她担心地扶住他,要看他的手,他已经装着头脑不清醒的样子,将她重重地揽在怀中,“本王的人,谁敢动!”
鸿胪寺的翻译顿时激动的翻译:“我们王爷的人,谁敢动,就是跟王爷拼命!”
王玄瑰和沈文戈齐齐抽了抽嘴角,后者在他怀中,抽出汗巾将他还在流血的左手包扎好,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结。
见分不开王玄瑰和沈文戈,阿尔曼戒领主也放弃了,指挥着护卫重新控制住他们,“带他们出去,让外面的人投降!”
两百多名金吾卫在岑将军带领下,一口酒没碰,一口吃得没吃,听见领主府的动静,刚将佩刀握住,两千名士兵就将他们围住。
正打得激烈之时,被抓住的王玄瑰和沈文戈被带出来了。
鸿胪寺翻译官喊道:“大家投降,王爷让。”
这前后语句颠倒,若是领地中有人会陶梁语,只怕语句一换听不明白,只会以为是被逼迫投降,可金吾卫们当然是听的懂的,纷纷放下武器,被五花大绑起来。
近三百的金吾卫们,人数太多,领地关押牢房都不够用的,连同那二十六名受伤的金吾卫们,索性就这么露天扔在了原地,派人看管。
剩下的被带走单独关押起来,两人一间,分不开又被他们当做夫妻的王玄瑰和沈文戈,自然被关在了一起。
地牢阴暗潮湿,光线昏暗,王玄瑰拥着沈文戈站了半晌,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方才放开她,又被她拽住了左臂。
安沛儿和蔡奴就在两人左边的牢房中,安沛儿道:“阿郎,娘子你们可有事?阿郎的伤如何了?”
沈文戈答:“嬷嬷放心,我们没事,我这就给王爷重新包一下。”
王玄瑰则和她一起道:“我没事。”
他们一说话,便有领地士兵过来用刀敲着木门,凶狠呲牙,示意他们都闭嘴,不准说话。
这样一吵,装昏的鸿胪寺官员们,也一个个坐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苦笑,都觉得这又是出使史上,一次刻骨铭心得经历。
蒋少卿更是悔恨不已,自责他一力要求出使,进领地,若是返回,哪里还有这样的事。
王玄瑰听他念叨只道:“若真要怪罪,是本王决定继续出使的,怎么,蒋少卿对本王决定不服?”
明明是为蒋少卿减轻压力,偏偏话说的那么恶劣,沈文戈就将自己听来的,有关婆娑旧王死去,新王上位的事情说了。
这事谁也没能想的到,但出使路上,从不是一番风顺。
鸿胪寺的人想,领主连使团都敢抓,是他们东西带的太多,让婆娑人眼馋了,早知道还不如像以往那般,只带三牛车的东西来呢。
情况也确实如此。
外面的婆娑人正在狂欢,当着三百名金吾卫的面就将十辆牛车上的东西都给卸了下来。
金银珠宝、茶叶瓷器、绢布绸缎、粮食饼子,他们嗷呜着,爱不释手地摸着那些东西,被阿尔曼戒领主呵斥,让他们给搬进他的领主府。
有金吾卫小声问柳梨川,“他们在说什么?”
柳梨川幽幽瞥了一眼王玄瑰被带走的方向说:“他们说今天大丰收,晚间升篝火,要设宴,然后明日将东西给新王送去,说不定他们领主能被封为天王。”
听见这话的金吾卫们纷纷怒骂起来,他们越骂那些婆娑人越开心,在他们面前升起了篝火,还就地宰了一头他们运车的牛。
老牛哞哞直叫,哀鸣声让这些汉子听着都不忍。
他们此时此景,简直与这老牛一般无二。
“王爷,我们怎么办啊?”鸿胪寺的官员小声问道,待宰羔羊的滋味,太不好受了,难道就要认命了?
“我们要等圣上发现我们出事,来救我们吗?”
“不必,待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再强抢出去”
说完,王玄瑰垂眸看着沈文戈摘下鞋子上的夜明珠,就着光亮为他重新包扎手,她纤纤玉指上沾着他的血迹,看着有那么一点……
“扑通”,他的心又乱了,很奇怪。
沈文戈低垂着头,一边怕弄疼他,所以轻轻包着,一边憋了又憋,小声道:“再如何,也不能空手接白刃,王爷你这是人手,不是砍刀,但凡再深一点,都能看见骨头了。”
不过是在掌心划了一道而已,哪里有那么严重,王玄瑰想反驳,可见她脸颊上还有渐上干涸的血珠,到底只嗯了一声。
这么听话?沈文戈狐疑看去,就见他右手捂在胸口之上,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神情莫测难辨。
她一惊,声音大了些,“怎么了?是哪里难受?难道刚才吃的葡萄也有问题?”
声音惊动了旁边鸿胪寺的官员,他们半天没有听见王爷动静,本就气虚,实话实说,没有王爷的声音,他们有点害怕。
此时做贼似的叫出声,“怎么了?王爷受伤了?”
就连蔡奴和安沛儿也争相开口询问,跟甚至蔡奴想要一脚踹断木栏过去一看。
王玄瑰道:“无事。”
只一句就安抚住了众人。
他们这边闹着,却没人过来查看,王玄瑰指使着最靠近外面的人查看,得到他们都出去了,外面好像升篝火了的回答。
他嗯了一句,说:“都做好准备。”
有他这一句话,大家精神头一下足了起来,而他嘴上说着,手却没有从胸膛上移开,他这心跳地更快了。
他对担忧的沈文戈道:“本王无事,不是吃葡萄吃的,老毛病了,就是心乱跳个不停。”
心乱跳?
沈文戈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是有心疾?这病可大可小!
“应是无事,”他对她道,“在长安本王请了许多医者,都是庸医,什么都没看出来,本还想着来婆娑一看……”
最后一个看字,他声音变了调,是沈文戈拂开他的手,侧耳听了上去。
“咚咚咚!”
他的心骤停之后,猛然蹦了起来。
华美异常的脸蹭在他胸膛上,他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丹凤眼挑起又很快眯了下去,他为什么心又乱了?
仔细想来,他确实每次心跳时,沈文戈都在场。
“咚咚咚,咚咚咚。”
是因为她?
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还顺势扣了下她额间花钿,还挺牢,没扣下来,她无奈道:“王爷,让我看看。”
“本王的心,你能看出什么?”他左右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沈文戈,突然道:“本王的鞭子。”
哦哦对,鞭子!她差点忘了,手摸到铁鞭,“我这就摘下来给王爷。”
动作又一顿,刚才掀裙子是情况紧急,加上她里面还穿着裤子,什么都露不出来,可让她当着王玄瑰的面,她就有些羞了。
“王爷?”
王玄瑰背对她而站,又道:“所有人,面朝墙壁站着。”
“是!”
“谁啊,小点声,再把人招回来!”
沈文戈见对面牢房中的人也转过了身,自己也干脆转身掀开裙子,将缠在她腰间一圈又一圈的铁鞭解下。
鞭子是安沛儿为她缠的,她既要小心地控制着铁鞭不要发出声响,又要找嬷嬷到底是怎么缠得,所以解得并不快。
王玄瑰虽背对着她,但听她在后面窸窸窣窣掀裙子,又嫌弃宽袖碍事,所以脱了宽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脑子不自觉浮现起她那日醉酒,锁骨下的三颗小痣,喉结滚动,他低头看胸,嗯,他的心又再乱跳了。
鸦羽轻扇,他脚下未动,脸却朝后偏了过去,将她白生生露在空气中的薄肩看在眼中,又见自己铁鞭缠绕在她白藕似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