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现在随着大环境的经济体制改革,这家瓷器挂靠的雕塑瓷厂要实行私有化,而在私有化的过程中,这家窑房自然成了亲妈不要后妈不疼的累赘。
要知道从六十年代开始,景德镇瓷厂就从国外引进了烧煤气隧道窑,从焙烧坯件到装烧,再到冷却出窑这些工序都是连续的一条线,这样就实现了周期短大产量的机械化和自动化。
到了今年,又有几个国企陆续修建了以煤气为燃料的气烧隧道窑,甚至红星瓷厂还开始调试焦化煤气隧道窑了。
在这种改革创新的大背景下,这种历经数百年的老式窑房,大有被淘汰的气势。
张育新所在的那柴烧窑经营不善,最近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工资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现在拖欠了半年工资。
本来即使拖欠了半年工资,那些窑工和师傅也是会坚持下去,毕竟是国有窑厂,大家觉得那是“铁饭碗”,哪怕铁饭碗不发工资了,也依然不可能下定决心离开。
结果最近那窑口负责人被公安局逮走了,说是私吞公款用于赌博养女人,这么一来,柴烧窑的工人炸了锅,嚷着要发工资。
可现在已经自负盈亏了,国有瓷厂根本不管,他们找到瓷厂,瓷厂说我们早就分家了。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一合计,敢情这铁饭碗早就不是铁饭碗了,于是他们愤怒地包围了国有瓷厂,要求发工资,国有瓷厂的负责人也没办法,说理也说不清楚,就找了公安局抓这些闹事的,现在整个柴烧窑已经停下,大家闹得沸沸扬扬。
初挽:“那就是说,这柴烧窑现在属于私有的,属于那位进了监狱的负责人所有?”
易铁生:“对,但是工人现在意识不到这点,他们也没有这个法律意识,所有的人都去国有瓷厂围追堵截了。现在当地政府也找上国有瓷厂,希望他们能尽快解决这件事。”
初挽听着,明白了。
其实已经私有化了,但是工人闹事,地方上不愿意闹出乱子,又因为国有瓷厂和这柴烧窑的历史关系,最后这烫手山芋还是扔到国有瓷厂手里,国有瓷厂估计也正犯愁。
初挽略:“既然这样,那真是我们火中取栗的时候,国有瓷厂不想要,原本的窑头进监狱了,没人接管的话,这柴烧窑只能倒闭。”
易铁生:“是,所以我也看时候准备介入,不过这里面也挺麻烦的。这柴烧窑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估计要堵住之前的窟窿,涉及到工人拖欠的工资,柴烧窑拖欠的各种原材料费用,这窟窿可不小,估计柴烧窑还没到手,咱们得先出一笔钱。”
初挽自然明白,所谓烫手山芋,就是因为这里面麻烦重重,她想了想:“他们就没什么库存吗?半成品或者制成品的库存?”
易铁生:“倒是有些,不过看上去也不好卖,现在国有瓷厂改革,各厂子都是以前囤积的库存,一个个全都在变着法儿往外卖呢。”
初挽想了想:“你算着,要想堵住这个窟窿,盘下这口窑,接下来,我们要出多少钱?”
易铁生:“我估计前前后后得二十万吧,关键是我们就算得了这柴烧窑,后面烧一次就不少钱,工人工资不能停,每个月的花费也不小,除非我们马上能出利润,不然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见不着回头钱。”
初挽:“其实何止这些,我们要想打开市场,要想往前走路,全都是钱。”
她手头也不过二十万块,加上美国弄到的那一万多美元,以及其它一些零碎,顶天了不到三十万,也就能维持这柴烧窑半年,半年之后,她或者努力挣钱,或者卖物件。
那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她沉默地握着话筒,却想起来很多。
想起美国跳蚤市场上的中国瓷器,想起那个把她理所当然认为成日本人的金发女人,也想起上辈子见到的报道,那个坚守柴烧窑几十年终于倒下的手艺人。
她收敛了心神,终于道:“铁生哥,我认为钱不是问题,就算我们的钱欠了点,但是我们可以拉投资,这个世上有钱很多,我们可以想办法。这柴烧窑,我们不用犹豫,你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
易铁生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最后终于道:“挽挽,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初挽:“对,我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下这口窑。”
易铁生:“嗯,行,那我在这里,看着机会,随时准备下手。”
挂上电话后,初挽想了想,她把自己的小提琴拿出来,略收拾了下,之后给刀鹤兮打了一个电话。
刀鹤兮:“小提琴?”
初挽:“对,我在南加州的跳蚤市场淘到的,上面刻着Antonius Stradiuarius Cremonensis Faciebat Anno 1721,我看着应该是老物件,但是我看不准。”
毕竟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赝品太多了,这个未必一定是真的,自己也只是赌一个运气。
刀鹤兮:“如果方便,你可以给我看看,我对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还算了解。”
初挽:“好。”
第173章
正好刀鹤兮在这附近的一家餐厅,刀鹤兮让她过去一趟。
初挽也不耽误,当即背着小提琴过去找刀鹤兮,那是一家法国餐厅,最近新开的,充满了异国情调。
过去后,却见刀鹤兮头发长了一些,墨发微及肩,身上穿着米蓝色西装外套,中和了他略显极致的黑白搭配,倒是看着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她见到刀鹤兮,笑道:“刀先生,麻烦你了。”
刀鹤兮微颔首,接过来她手中的小提琴,打开后,仔细看了看。
他细细端详后,终于抬起头来:“你怎么得到这个的?”
初挽:“南加州的跳蚤市场,我从材质看,感觉应该有两百多年了,便宜,只要三十多刀,我就买了。”
按照她的文化背景,她知道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所以多余的,她没说。
刀鹤兮这个人心思敏锐,她也不想在刀鹤兮面前说太多。
刀鹤兮眉尾微扬,之后道:“你看这里。”
初挽好奇,看过去。
刀鹤兮解释道:“首先,这把琴的背板用的是独特琥珀样透明漆,这种技术已经失传两百年了。再看这里,如果是1891年后的仿制品,一般会用英语在这里写上制造国,而这件,并没有制造国,这里的Antonius Stradivari是斯特拉底瓦里的名字,Cremona是意大利克里莫纳,最后的1721是制琴日期,这个还是用的手写。”
他指着道:“琴有独特的琴边镶线,这些技术早已失传,”
他撩起眼来,看向她:“在美国,1891年后,这种进口商品必须刻上出产地鉴定,所以我们可以排除这把琴从国外流入的可能。”
初挽约莫听懂了:“也就是说,这把琴,至少是1891年之前流入美国的。”
刀鹤兮颔首:“这只是技术分析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看看这把琴的音色,听一听,也就知道了。”
初挽:“那可以试试?”
刀鹤兮微颔首:“可以试试,不过这把小提琴失于保养,也需要调音。”
初挽:“哦?”
刀鹤兮淡声道:“先试试吧,如果确实没问题,再拿去保养。”
初挽看看这餐厅,明白了:“那我们出去找个地方,你帮我试试?”
她无奈:“我不会拉,我也不会听。”
刀鹤兮默了下:“好。”
当下刀鹤兮付账过后,初挽背起琴来准备离开。
离开时,恰好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眼熟,再看时,却不见了。
她想了想,有些像陆建冉。
这时候,刀鹤兮结账过了,两个人出去餐厅,这附近正好有一处公园,便过去公园,找了一处清静地方。
去美国一个多月,天变凉了,此时已经是秋叶飘零的季节,公园里遍地银杏叶子。
周围没什么人,两个人挑了一处僻静的长椅,坐下来。
刀鹤兮优雅的手指抚摸过那把琴,修长的睫羽垂下,淡声问:“你想听什么?”
初挽:“随便吧,什么都可以。”
她补充说:“我不懂音乐。”
刀鹤兮没说什么,只是颔首。
他手指修长白净,优雅的指尖轻轻滑过琴弦,于是动人的音乐便流淌出来。
初挽确实不懂小提琴,不过也知道,他拉得很好听。
他拉小提琴的时候,不同于他这个人的冷清,那曲调深挚幽远,宁静而耐人寻味,很容易就把人的情绪带进去。
即使初挽这种音乐的门外汉,都听得入了迷。
一曲结束,刀鹤兮的视线缓缓地落在初挽脸上,道:“高音明亮,中音细腻,低音沉厚,这确实是斯特拉迪瓦里之作,应该是在他最巅峰期那十年的作品。”
初挽听着,笑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这一趟美国之行,可谓是收获丰富。
刀鹤兮:“不过这把琴确实被人慢待了,需要专业的保养,也确实需要调音。”
初挽:“那——”
她看着刀鹤兮,试探着说:“你会,对不对?”
刀鹤兮垂着眼睛:“对,不过这太贵重了。”
他的手轻抚过琴颈,淡声道:“这把小提琴,在国外的市场价格至少在五十万美元以上。”
初挽听着,心底滑过舒爽的愉悦。
她笑着道:“没什么,刀先生,我相信你的人品,就把这把小提琴暂时托付给你,请你帮我调一下音,顺便保养一下。”
刀鹤兮掀起眼来,看着初挽。
初挽道:“如果你觉得麻烦,那就算了。”
刀鹤兮看了初挽半晌,终于道:“没什么,那先交给我吧。”
初挽:“那就麻烦了!”
刀鹤兮看着初挽,漫不经心地道:“这次美国之行,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初挽:“是,这次去美国,各方面都很满意,除了这件,我还买了一件犀角杯,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拿给你品鉴。”
刀鹤兮:“除了这些,你还收获了盛名,我看到报纸上关于你的报道了。”
初挽:“这也没什么,虚名而已,不过这次美国之行,倒是让我大开眼界,顺便想起另一桩事。”
刀鹤兮:“嗯?”
初挽:“这次在美国,我逛了跳蚤市场,也逛了私人博物馆,逛了古董mall,在古董mall里,我只看到三件中国陶瓷。”
刀鹤兮何等人也,听弦知雅意,他听初挽这么说,便深深看了初挽一眼。
初挽笑看着他:“刀先生对西方世界的了解应该远胜于我,我想请教下刀先生,中国陶瓷在美国的市场,只配得到这样的地位吗?”
刀鹤兮默了下,才道:“你走这一趟,对美国的古董市场,能有多少了解?”
初挽:“正因为我不了解,所以我才想顺便请教下刀先生。”
刀鹤兮听这话,轻笑了下。
只是薄唇轻轻那么一勾,笑意到不了眼睛里。
初挽安静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