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珠圆玉润的，比年画上的善财童子还娇俏，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侄女给比了下去。
知书便笑着道：“大太太，这是长胜的表妹，来京里投亲的，世子爷叫接回府上来玩几日。”
林氏顿时就明白了，长胜和萧靖远从小一起长大，他的表妹和萧靖远自己的表妹也是差不多的，只是……萧靖远向来不喜欢这种半大不小的女娃娃，这次还让接回府玩几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18章 镇国公府的傻儿子
林氏把云荞通身打量了一遍，还没发话，一旁的林幼薇只开口道：“姑母，我喜欢这个妹妹，你就让她跟我一起睡吧！”她说着，只上前拉着云荞的手道：“妹妹，你会女红吗？姑母正在教我绣知了……”
云荞被她拉着去看她绣的绣片，见上面是一只又长又细的虫子，不像是知了，倒像是蜻蜓，云荞见了，一时没忍住，差点就笑了出来，得知自己失态，只急忙就捂住了嘴巴。
谁知林幼薇自己说道：“姑母说我绣的是蜻蜓，不是知了。”
林幼薇是林氏幺弟的嫡女，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难产死了，虽是嫡女，在林家的日子却不好过，林氏很心疼自己这个侄女，因此经常将她接过来小住几日，就连老太太对她也很关照，只要她一来府上，时常赏各色的东西过来。
“你还小，针线都拿不稳呢，等大了就好了。”林氏只笑着，又问了云荞叫什么，会不会做女红，云荞一一都作答了。
大魏官宦人家的姑娘，除却要学女红，等到了十一二岁，不论嫡庶，还可登记入闺学，这是薛太后定下的规矩。入了闺学的姑娘，不仅要学四书五经、还要学算术经营、烹饪女红。若是现在什么都不会，等入了闺学就要落后了，所以很多小姑娘从会吃饭用筷子，就开始学习女红了。
云荞前世却没有什么机会进闺学，她的女红还是跟她院子里一个打杂的老妈妈学的，手艺并不精湛，只不过可以入眼而已，但现在作为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有这手艺，那也足够唬弄人了。
她们这里正说话，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后面喊道：“大少爷，你走慢些，老奴快要追不上了。”
云荞一扭头，就看见一个和萧靖远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从门外进来，大约是走的太快了，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趔趄了两步才站稳，却已经兴高采烈的开口道：“母亲，你看我抓到小燕子了！”
他说着，只将一直握着的手打开要给林氏看，谁知道手指刚刚露出一条缝，那小燕子就一蹬腿飞了，在屋里到处的乱传，还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那燕子还是小雏鸟，长着嫩黄的嘴，并不太会飞，飞了几下就掉下来，正落到林幼薇的肩上，小姑娘胆小，吓得尖叫了一声，待想要用手去拨，又不敢，只僵着身子不敢动。
云荞见了，便伸手将那小燕子捧在了手中，那少年看见她这么大胆子，不禁惊讶道：“你不怕嘛？”
云荞只摇了摇头，示意他过来拿，他又有点儿怕，只站着不动。
刚才一阵混乱，林氏也没瞧清楚是什么玩意儿，如今见是一只尚且还飞不熟练的小燕子，便笑着道：“逸哥儿真能干，是从哪里抓到的小燕子？”林氏说着，见萧靖逸额头上满是汗珠，便拿了帕子替他细细的擦了擦，眉眼中满是慈母的关爱。
云荞一下子又想起了徐氏来，也不知道她现在哪儿。她再看看手里的小燕子，正卧在她的掌心瑟瑟发抖，它也和她一样，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现在很是害怕。
“它一定是从窝里掉下来的，是不是？要不我们把它放回窝里吧，不然它的娘亲找不到它，会很着急的。”云荞说着，眉眼中带着几分恳求看向萧靖逸，毕竟她知道萧靖逸的心智并不像他长的这般大。
果然，萧靖逸拍着手道：“你真聪明，你猜对了，这是我在花园里廊上的燕子窝下面捡到的，我们一起把它放回去好吗？”
林氏担心萧靖逸的安全，正要开口阻挠，却听云荞道：“那不行，我们是小孩子，放不到那么高的地方，找两个个子高高的小厮放上去吧？”
萧靖逸闻言，只皱了皱眉心，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听林氏道：“宋家妹妹说的没错，你们还是小孩子，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说着，只吩咐了方才跟着萧靖逸一起进来的老妈妈道：“刘妈妈，麻烦你把这小燕子带出去，找两个小厮放回那燕子窝里头去吧！”
刘妈妈并知道云荞是谁，只是见自家的大少爷竟难得听她的话，心下有几分好奇，只笑着道：“大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办。”她说着，只从云荞的手中接过了小燕子，踩着小碎步就往外头去了。
这边知书见云荞这般懂事，很受林氏和萧靖逸的喜欢，也放心不少，正要回致远斋交差，却听垂花门外有人开口道：“大太太在家吗？”那人说着，已走到了门口，也不及看过屋中众人，只接着道：“世子爷回府了，宫里又赏了新鲜的荔枝，老太太让大太太带着表姑娘过去吃荔枝呢。”
来人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双喜，她只说完这话，才瞧见这屋里还有知书和另外一个面生的小姑娘，一时倒有几分疑惑。
林氏便道：“这是长胜的表妹，来府上玩几天的。”
双喜见云荞长得这般粉雕玉琢，一看就是老太太喜欢的样子，便笑着道：“既是客人，大太太不如带去给老太太瞧瞧，老太太一向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林氏原没预备把云荞带过去，她怕小门小户的姑娘不懂规矩，做出让老太太不喜欢的事情，只是方才云荞劝萧靖逸把那小燕子送回燕窝这件事，却叫林氏心中叹服，只觉得她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懂事，且会察言观色，见萧靖逸是那样的，脸上竟也没有表露出半点的惊讶。即便是一早之前知书早已经同她说过了，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能有这番表现，那也是非常难得的了。
林氏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略梳洗一下，就带着她们过去。”
第19章 表姑
虽说萧靖远觉得老太太不怎么喜欢他，可他作为儿孙，出门一两个月才回来，自然是要去拜见祖母的。他在致远斋洗漱过后，换了一件家常干净的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便往同福堂去了。
一路上听他房里的丫鬟识墨说了说这两月国公府发生的事情，才知道老太太又找了一个姓程的表姑回来，要给父亲说亲。
“世子爷一会儿见了那程姑娘就知道了，这回一准成，我瞧着比从前老太太请回来的姑娘都好看。”识墨说着，眼睛一抬，果然瞧见从抄手游廊的另一头，程静怡也正往同福堂去，只见她莲步轻移动、眉心微蹙，似乎还有几分心事，见有人过来，这才将眉心松开了，重新吸了一口气，脸上也摆出了几分娴静的笑意来。
萧靖远只远远的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只怕是无缘当他的嫡母了。萧昊焱行武出身，向来不喜欢这种娇滴滴如水一样的女子，还没怎么着呢，就跟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这谁受得了呢？
程静怡也看见了萧靖远，早先丫鬟去请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国公府的世子爷回来了，一想到将来她嫁进门就有这么一个十四五岁的长子，程静怡心里就有些紧张。
刚才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更紧张了。她原来当她那做国公爷的表哥已经够好看的了，谁能想到他这儿子，不过才十四岁，竟然已出落的这般兰芝玉树、风华内敛，虽然不及萧昊焱高大威武，却比他多出几分儒雅之风。
只是两人都似一个性子，面上不苟言笑，让人看着就不敢亲近。
这样的一对父子，程静怡还没进门，心里就先打起了退堂鼓了。
但一想到镇国公府这样的门第，那是连多少京城的豪门贵胄都望而生畏的地方，她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家的嫡女，能嫁进这样的人家，那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母亲当初嘱咐的话犹然在耳，程静怡再心怯，还是咬了咬牙，往同福堂里头去了。
萧靖远比她先到片刻，此时已经同老太太行过了礼数，正规规矩矩的回了这两月发生的事情，将他五叔要带的话也带回来了。
萧靖远总觉得老太太不喜欢他，其实则不然，自家的孙儿，又是这样的芝兰玉树、天之骄子般的人品，便是宫里的几位公主，见了他也没有两眼不放光的，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只是……他这身世总归是老太太心中的一块疙瘩。
萧昊焱把他抱回来的时候，只说他生母已经没了，别的一概没有透露，他那种性子，若是不想说，便是撬开他的嘴他也不会多吐露半句，这些年下来，老太太也已经不问了，毕竟这么大一个孙儿在跟前，又这般优秀，也就足够了。
便是萧昊焱因此将婚事耽误至今，也只能认命了。
“你父亲也回来了，就比你早两日，只是他太忙了，一回府就不见人影。”老太太同萧靖远埋怨着，又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道：“你这个子好像又长了，再过不了多久，可要赶上你父亲了。”
萧靖远身材修长，如青松翠竹一般，已把在场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父亲今日不在府中吗？孙儿原想见过祖母之后，再去给父亲请安。”萧靖远眼梢微挑，正巧看见程静怡进门。
往常都是如此，只要老太太一请这些表姨表姑回府，他父亲就消失了，大抵这回也是如此了。
程静怡被萧靖远这么冷眼一扫，紧张的生了一背的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朝众人行礼道：“给老太太请安，给世子爷请安。”
老太太就开口道：“你不用向他行礼，他是个晚辈。”老太太说着，便同萧靖远道：“这是你远房的表姑。”
萧靖远会意，朝着程静怡拱了拱手道：“侄儿给表姑请安。”
“……”程静怡哪里受的起，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皱着眉心道：“快、快免了。”
老太太看在眼底，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在礼数上是比不得大家闺秀矜贵得体。但也没法子，有得必有失，以后等她进了门，少不得要请林氏这个大嫂子从旁指点。
老太太暗暗叹息，想到大儿子为国捐躯，林氏这个世家贵女守寡，心里无端就郁闷了几分，神色便看上去也几分凝重。
萧靖远也不是个会承欢膝下的性子，见老太太眉心紧锁，只当是她又迁怒与自己了，也只是冷着个脸不说话。
程静怡见了这般，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就更七上八下了，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尴尬。
正这时候，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挑了帘子进来回话，说林氏带着姑娘们来了。
林氏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她最是会察言观色的人，此时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索性笑道：“老太太您瞧瞧，这闺女长得好看不好？”
她说着，只把云荞推倒了老太太的跟前，因为要带云荞见老太太，林氏特意给她重新找了一套衣裳，她和林幼薇身量差不多，如今穿着她的一套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小褂子，又重新梳了双丫髻，比年画上的善财童子更漂亮几分。
果然，老太太才一见，就惊讶不已，只拉着云荞的小手道：“这是哪家的闺女呀，该不会是从画上跑出来的吧？”
云荞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早忘了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了，方才被林氏拉着一顿收拾，她从镜子里照了照，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长这样的。
之前路上匆忙，也没有换洗的衣裳，她的衣服是萧靖远命长胜去成衣店买的，也不合身，穿着走路还经常绊到鞋底，这会儿总算是穿利索了。
萧靖远遇上云荞的时候，她身上除了穿着一件还算鲜亮的衣裳，整个人又脏又乱，小脸蛋就跟个花猫似的，所以待她洗干净了，他只当她就是这样的，没想到今儿被林氏这么一拾掇，萧靖远顿时觉得，这哪里是他从外头捡回来的丫头，分明是换了一个了？
第20章 荔枝
见萧靖远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云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怯生生道：“远哥哥……”她看看萧靖远又看看老太太，心想她现在毕竟只有七岁，还得往小里装才行，总要表露出比较胆小怕生的样子。
萧靖远被她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子一看，无端又觉得后背有了一丝凉意，他心里暗道一声：奇了怪了，我怕她一个小丫头做甚？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同云荞说道：“这是我祖母。”
云荞见萧靖远回了他，便也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祖母。”她哪里是不知道这是谁，只是若表现的太过懂事通透，反倒会让人有防备之心，还得要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的样子才行。
老太太听她这么喊自己，果然高兴了起来，她膝下只有两个嫡亲孙子和一个嫡亲孙女，除了萧靖逸经常一口一个祖母的喊她，其他两人向来都是喊她老太太的多，这是大世家的规矩，她没有什么好置喙的，只是觉得不够亲近罢了，没想到一个新来的小姑娘也这么喊她，她只觉得心里都暖融融的。
老太太正要夸云荞几句呢，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忽然开口道：“这是老太太，谁是你祖母呢，也浑叫！”
那小姑娘身量修长，因长得清瘦，更显得一张瓜子脸有些尖刻，说话的时候颐指气使，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样子。
萧靖远的眉心顿时就皱了起来，云荞明白了，这应该就是萧靖远口中所说的，他不喜欢的妹妹了。
“婵姐儿不得无礼，她还小呢，哪里懂这些……”老太太说着，已是把云荞牵到了自己跟前，哄着道：“再说了，我就喜欢她叫我祖母，多亲近，我要能多几个这样的孙女就好咯！”
萧玉婵被老太太训斥了一句，显然很不服气，只嘟着个嘴不说话，目光不太友好的睨着云荞。
“老太太您都不问问她是谁？”林氏见状，就笑着上前，很是怜爱的揉了揉云荞的脸，继续道：“她是长胜的表妹。”
“长胜……？”老太太拧着眉心想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道：“就长胜那模样，他怎么就有这么标致一个表妹？”老太太显然有些不信。
众人只是陪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老太太只继续道：“既是长胜的表妹，那更要好好招待，他父亲当年可是老国公爷一手栽培出来的，跟着老国公爷和你男人出生入死的，最后也没能回来……”
讲起这些往事，虽然已过去了十几年，但老太太心中依然不能释怀，眼见着林氏也跟着低下了头，便笑道：“不提这些了，这两日国公爷和世子爷都回府了，正是双喜临门的事情，咱们好好团聚几日才是真的。”老太太说着，只吩咐了丫鬟把荔枝端上。
那鲜红的荔枝装在水晶玛瑙的盘中，下头用冰块冰着，偶尔有几个上头还点缀着新鲜的绿叶，看上去实在诱人。
薛太后喜欢吃荔枝，每年一到夏天，从南方进京的官道，就变成了运送荔枝的官道，也是托薛太后的福分，他们这些个皇亲国戚、豪门贵胄，也都能尝一尝南边的味道。
但云荞是从南边来的，她从小就吃着荔枝长大，从不觉得它有什么名贵之处。
初夏的傍晚，院子里的荔枝树上挂着一串串成熟的荔枝，云荞站在树下一遍遍的喊：“娘亲，我要吃荔枝……”徐氏就会搬着一架竹制的小梯子，帮她上去摘荔枝下来。
她坐在树下，仰头看着徐氏，一边吃着新鲜的荔枝，一边紧张的喊着：“娘亲，小心！”
这些分明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可云荞一想到这些，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钝痛，握在掌心的荔枝也变得有千斤重一般。
国公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吃着荔枝。
主子们有丫鬟服侍，谁也不会亲自动手，便是程静怡，也有跟着她的小丫鬟帮她挑拣了新鲜红艳的荔枝，剥好了放在跟前的盘子里。
云荞只顾着想心事，哪里还有心情吃，正当她自觉失态，想要装作神不知鬼觉的剥荔枝时，跟前的茶几上多了一个小茶碟，里头正放着两个剥好的荔枝。
而坐在茶几另一边的萧靖远，正拿了丫鬟递过来的一方帕子，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带着荔枝汁水的修长的指尖。
他从来不爱吃这些甜食水果，哪怕别人剥好了放到跟前，他也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阖府的丫鬟，没有人不知道萧靖远这个脾性的，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从不会上前乱献殷勤，是以今天他把剥好的荔枝放到那小姑娘的面前，才会让大家如此惊讶。
但惊讶归惊讶，都是守规矩的人，谁也不敢表现的特别明显，因此，除了大家各自腹诽之外，并没有人表现出很夸张的样子。
是以……云荞压根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见那荔枝晶莹透明、汁水弹指可破，虽然此时心情并不是很好，但总不能辜负了萧靖远的一片好意，所以她用手指拿起其中一个，放到上一秒还嘟着的嘴里。
这一幕看在别人的眼中就成了：世子爷给新来的小丫头片子剥荔枝，完了那丫头还带着点嫌弃不情不愿的吃了？
便是一向温婉端庄的林氏，也都觉得有几分稀奇，她知道萧靖远必定是喜欢这小丫头的，要不然也不会就这样带回家，还要请自己好好照看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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