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十郎道:“这样以后跟人吵架就不怕输了。”
哪知道,用完晚饭,叶碎金的命令传了下来:“全军歇息,三更攻城。”
大家伙倒抽一口凉气,玩了三日,这回要来真的了吗?
大家个个摩拳擦掌。十郎更是兴奋得抱着刀睡不着,好容易迷迷糊糊了,被人摇醒:“起来了!准备攻城了!”
十郎揉揉眼,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行军床上翻下来。
兵甲相碰,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冷夜里格外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所有人都很安静,连命令的传递声音都是压着嗓子。就更有一种无声的凝重气氛。
十郎全副披挂了上马,问:“六姐,咱们怎么攻?”
叶碎金看着那坞堡——是北方常见的坞堡。通常是大户人家的私产,有高墙,宛如一个小城池。
这个坞堡比叶家堡的规模要小得多了,在叶碎金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即便这样,也是有高墙。
她回答:“火攻。”
众人都愣住。
三郎按住马颈,微微俯身:“用火箭?”
三郎刚才就看见士卒在准备箭羽,往箭头上扎引火之物。
叶碎金道:“对。”
攻城战是将领最不爱打的仗。
牺牲大、效率低、收益差。常常赢了也是惨胜。
这坞堡虽小,若强攻城墙,也定会造成叶碎金不想要的牺牲——都是她自家儿郎的性命。
没必要,不若把敌人逼出来,面对面打一场。
若是大城,火箭未必有效。但这只是一个小坞堡,正因其小,火攻的效力便翻倍。
十郎听了微愣,犹豫了一下,没等他开口,九郎先开口:“可是……”
众人都看过去。
叶碎金也看过去。
九郎期期艾艾地开口:“可是……坞堡里应该还会有百姓……”
这坞堡虽比叶家堡小了许多,只有南北两个门,但里面也一定还有普通的百姓人户。
且按照通常北方坞堡的结构来说,越靠近城墙的越是普通人家。
“百姓有脚,他们会跑。”叶碎金平静地说。
九郎:“可是、可是……”
“那么,”叶碎金看着他,“我们因为顾虑敌人的百姓,所以空耗了许多天的军粮马草、人力钱饷,直接放弃,空手回家是吗?或者把许多我方儿郎的性命,白白填在城墙的箭垛上,只为了领兵者的良心是吗?”
夜色里一片安静。
只听到身周许多兵器偶尔磕碰摩擦的声音,搬抬器物的声音。
许多人的身形在火光里都成了黑色的剪影。
“战场上,这种情况多的是——对方的城池里有百姓,或者驱赶着百姓打头阵,自己的兵卒藏在百姓的后面,或者干脆捉了你的妻子父母,迫你领兵投降。这种事,以后你们会遇到不是一次两次,我只问,这时候你怎么办?”叶碎金问。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九郎更说不出来。
十郎看看叶碎金,看看九郎。很希望有人来告诉他这种时候该怎么选择,什么才是对的。
段锦屏住呼吸。
“以后,你们都会坐在我的位置——一军统帅的位置,都会面对许多类似的情况。”叶碎金扫视她的兄弟们,道,“我今天说的,你们都给我记在心里——”
“一军统帅,永远都不能去考虑敌方的百姓。”
“有些时候,甚至不能考虑己方的百姓。”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犹豫再犹豫,敌人就逼近了。”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就不能犹豫,立刻要下令弓箭压制,要使阵前人呼喝,使百姓知道往两侧逃脱。”
“百姓若命大,往两侧逃的,自可留得命在。若有妄图冲进己方军阵求掩护的,必须当场格杀。”
“一个百姓冲进来,大阵便开了一个口子,十个百姓冲进来,大阵便撕开了十个口子。口子一开,收割的便是我方儿郎的性命。”
“此时此刻,往军阵里冲的百姓就是敌人。”
“皇帝可以仁慈,百官可以仁慈,唯独我等领兵人于战场之上,决不可以仁慈。”
“慈不掌兵——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让我与你们重复。”
“听明白了吗?”
火光跳动中,她的面孔又美又冷。
神情中有一种弟弟们都陌生的残酷。
众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应道:“是!”
亲兵上前禀报:“大人,都准备好了。”
叶碎金的马喷了个鼻息。
叶碎金望了一眼夜色中坞堡黑色的剪影,开始下令:
“三郎、七郎,备战南门。”
“四郎、五郎,备战北门。”
“其他的人,跟着我。”
各人领命而去,黑夜中,裹了布的马蹄踏出沉闷的声响。
九郎跟在叶碎金身边,心里也沉闷,总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当一切准备就绪,掐算时间,四郎五郎也该就位的时候,叶碎金道:“九郎,你来下令。”
此话一出,连周俊华都侧目咋舌。
这是一族兄弟手足。这若是叔伯长辈或者哪怕是个兄长,周俊华也不会觉得什么。只会觉得都是该当的。
可叶碎金是个姐姐。
她是个女人。
周俊华从没见过谁家的姐姐对弟弟这么严厉的。
火光里,九郎的面孔那么年轻,紧绷绷地。
他咬了咬牙,上前去:“张——弓!”
夜色里唰唰的,是张弓搭箭的声音。每个弓兵的脸,都被箭簇燃烧的火焰照亮了面庞。
九郎看到,其中许多其实都跟他差不多年纪,甚至还有更小的,跟十郎、段锦差不多的。
九郎深呼吸,气沉丹田:“放箭!”
火焰是朝着比坞堡城墙更高的夜空放去的。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像张着獠牙的火蛇,呼啸着扎进了坞堡中。
“张——弓!”九郎第二次命令的声音要比第一次稳得多了,“放箭!”
第二轮火箭呼啸着疾射向夜空,照亮了城墙的箭垛。。
第三轮火箭才离弦,坞堡中开始响起了喧哗声。
坞堡的内部,明亮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盯着坞堡的时候,周俊华的余光看到了叶碎金动了。
火光中,姐姐靠近了弟弟,伸出手,用指背蹭了蹭他头盔没有覆盖住的脸颊,对他笑了笑。
弟弟的肩膀松了下来,随即又挺起来。
好像忽然长高了一些似的。
周俊华不由地露出微笑,正想转回头去,忽然看到陪戎校尉段锦也在看着这一幕。
年轻校尉的眼中,有羡慕和向往。
痴痴地。
第49章 姐弟
指背的触感是九郎还青涩的脸颊。
前世, 九郎是第一个战亡的。
少年死于心软。
因为心软,所以死为少年,没有长大。
九郎是兄弟们的一个血的教训, 也是叶碎金的血的教训。
没有人能从一开始就心狠血冷的, 哪怕是将门世家的孩子也做不到。
都是这样一路趟过来的。
从此在战场上, 只有怒目金刚,没有慈悲圣母。
后来有言官参段锦,便道是“杀戮太重”。
叶碎金真的好讨厌这些文官。
段锦若不是一身血气, 怎么一路杀上镇军大将军的位子。
他手上沾满人血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每次都能活着回来就行。
如今, 她对弟弟们, 也是如此。
叶碎金收回手,望向坞堡。
火光起来,喧哗声也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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