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姜佛桑笑:“当然不是全部,我指的是脚踏缫车、双综织机这些,最多再加个多综机。”
大小花楼机是王牌、也是杀器,她目前就指着这两样挣钱,或许会有公之于众的那日,只不是现在。
陈缣娘沉吟片刻,率先表示了赞成。
陈氏的散花绫都舍得,再加个多综机又何妨?
“葛布、越布都可交出去,还有除轻容纱和软烟罗之外所有纱罗,至于别的……缣娘你可自行斟酌。等确定下来,再由良烁出面招揽民间织户,城中一些织作亦可合作,相信他们不会拒绝新织机的诱惑。至于缣娘方才所说织户水准问题,这个确要重视。”
姜佛桑思索片刻,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缣娘你再辛苦些,拟订一个标准出来,良烁照着标准来招揽,招揽时你也帮着把把关,先严后松,后头方能省心。”
陈缣娘干脆应下,问,“女君还能在棘原留多久?”
想到昨日自西市回府佟夫人将她叫去说的那番话,姜佛桑叹了口气。
“大约不日就要动身,后面的事全靠你俩了。”
第223章 未尝不可
缭作那边出了点小状况,这边刚议完事,副手就匆匆跑来把陈缣娘叫走了。
其余从人也都屏退之后,姜佛桑问起,“送往京陵的大礼准备的如何了?”
“女君随我来。”良烁再次将姜佛桑带去了那间独门院落。
其中一间屋室的高案上堆放的便是。一眼望去,绚烂华贵、粲然夺目。
“各色缎纱绸绫总计八十二匹,还请女君过目。”
八十二匹中,织金锦、双层锦以及轻容纱和软烟罗这些招牌织品占大头。
姜佛桑大致看了看,还有妆缎、蟒缎、青缎、羽缎、宫绸……用料考究,织造工精,清一色的顶级丝织,有市无价。
凡出现在这的,大部分并未在织锦会上展示,看纹样就知不是一般人穿用得了的,是专为皇室准备的,也即“上用”。
其中满地风云龙缎只得一匹,是为天子量身定制,纹路紧密,式样华美,足以彰显皇家气派,贵重程度也可想而知。
至于连皇后……
良烁指向满地风云龙缎旁边的凤穿牡丹绮,“这是八位织娘特意为连皇后织造的,也只得了一匹。”
姜佛桑顺他手指看去,见紫地之上有仰俯两凤,缠枝牡丹若断若连,构思颇具匠心。
“即刻谴人送出。”
良烁迟疑片刻,道,“这份礼也太重了,就这样给皇室……”多有不值。
默不作声的菖蒲闻言也点了点头。
女君之所以嫁到北地,真论起来,罪魁祸首当属连皇后,其次才能排到骆夫人。
女君竟还要给她送礼?!实在没道理。
姜佛桑抬手抚上那匹凤穿牡丹绮,力道轻柔,语气却轻慢:“萧家都要向连氏‘投诚’,遑论我了。人在屋檐下,暂时低一低头没甚么可丢脸的。”最多也就忍个几年,弹指一挥,很快。
“那女君就不怕皇室见之心喜,而后将这些选作贡品?”
姜佛桑微哂,“皇室敢让萧琥上贡?”
就像萧家人要顾忌一下她是天子赐婚,皇室又何尝不要顾忌她萧家儿妇的身份?
夹缝中生存固然不易,换一种思路,也算两方皆有靠山。
真有一天其中一座山倒了,于她未必就是好事……
发现想的有点远,姜佛桑对良烁道,“只管放心好了,他们便是再喜欢也不会出此昏招的。”
萧家儿妇的缭作上贡,在外人看来等同于萧琥上贡,萧琥会如何想?北地其他州又当如何看?
菖蒲还是老大不情愿,“即便不用上贡,还不是要给她们白送?”
也不怪她心痛,这里头一匹,敌得上外间数匹。几十万钱,留着做甚么不好?砸水里好歹还听个响呢。
“也不算白给,还记得家什铺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菖蒲想了会儿,眼睛瞪得溜圆:“女君是想让连皇后给咱们做招牌?”
姜佛桑挑眉,“未尝不可。”
若说上有所好下必从焉,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能比宫城中的那二位更甚。
“可……”菖蒲不解,“女君何必大费周章?咱们的锦那般好看,只要长了眼睛的,谁会不喜欢。”
姜佛桑摇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南北更是风俗迥异,这一点在衣食住行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京陵郎君无论做什么都讲究个风流飘逸,因而南地遍是葛布麻衣,绫绮这些反而不怎么受欢迎,到了北地才开始大放异彩。南锦也多是销往北地、西域以及海外诸国。
织锦会后,南地那些大行商下订之时应该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不然单量还会更可观。
“你才来多久,竟是连这个都忘了?”
菖蒲还真是忘了。实在是这些天满眼看得都是五彩缤纷、美似云霞的锦绸,已经想不起别的。
“那依女君所说,靠连皇后就能改变这种现状?”
“暂时或许改变不了,但可以融入。”
这些锦缎送过去,连皇后不可能独占,定然还会颁赐给其他妃嫔以及宗亲。
郎君们爱着葛衣素服,女郎们着的却少,如菖蒲所说,美轮美奂的锦没人会不喜欢,再由连皇后和一众妃嫔穿在身上展示一番,京陵贵眷们见状更要效随。
届时由上及下,再由小范围一圈圈扩散开……所谓的风向不都是如此形成的?
“况且,我好意思白给,皇室也不好意思白要,等着罢,会有赏赐下来的。”
菖蒲心服口服,嬉笑道,“连皇后大约要后悔赐给女君那些织妇了。不过宫里的织妇虽起了作用,作用也有限,最大的功臣还要数缣娘,以及女君那份——”
“这话就差了,与我有什么相关?我不过是偶然间得了一位技艺精湛的织匠而已。”
“对对对,”菖蒲点头附和,“女君什么都不懂,只坐享其成便好。”
良烁想起什么,又问,“要不要再加些北地生产的皮毛之类,像貂皮、云狐皮?”
“不用。”姜佛桑打断他,“皇室的衣食供给自有人负责,轮不到我,别把心意弄成了孝意。”
“诺。”
快到日中,良烁正要让庖室准备饭食,被姜佛桑制止,“还要去西市看看。冯颢何在?”
织锦会之前冯颢就回来了,姜佛桑一直未顾得上见他,眼下既得了闲,索性问问他滞留巫雄期间发生的事。
“萧元度可有刁难你?”
冯颢摇头:“五公子并未为难属下。”
五公子言行确有许多古怪之处,冯颢每回见他都要反思一番,自己究竟有没有在无意中见罪于他。
但这回收丝,除了最初几天拉着他喝了两场酒,还有女君走的那日把他叫到校场比试了一回,之后五公子就再没露过面,一应事宜都由程平与他交接,为难二字实在谈不上。
冯颢大约以为姜佛桑是怪他回得晚了,“丝较多,验收耗费了数日,车队行进也缓慢,是以晚了十几天……”
姜佛桑却摇了摇头,转而说起了别的,“这次往京陵送锦,良烁想安排你去,你意下如何?”
冯颢垂头,拱手,“听凭女君吩咐。”
姜佛桑考量后,道,“那就你罢。”
一来,冯颢办事牢靠;再者,京陵也没他想见的人了,还有甚么可担心的。
第224章 不对胃口
马车从东门进西市,经过百货铺那一段,堵得水泄不通。
布荘今日开业,即便占地足有三个百货铺之广,仍旧挤满了人。
市井民众多是奔着物美价廉的葛布和越布而来,其中也不乏富户人家的管事婢女,他们显然是为了代主人家挑选各色锦绸。
布荘的店主由吉莲担任,百货铺那边晚晴一人足以挑起大梁。
马车停在最外围,透过车窗,隐约能见到吉莲在人群中穿梭来去的身影。俏脸带笑,招徕顾客时妙语连珠,举手投足都是昂扬的自信,比之初掌百货铺时的气虚胆怯多了股大将之风。
姜佛桑偏头问菖蒲,“羡不羡慕?”
菖蒲眼中确有欣羡之意。
织锦会第一日,她和吉莲晚晴一同为观者讲解,吉莲晚晴谈笑自若、应付自如,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反观她,头一晚紧张得就没睡好,拉着瞌睡连天的幽草一遍遍练习说辞。上了阵还是捉襟见肘得厉害,一度失言忘语,面上或许瞧着还算镇定,手脚却直冒汗,恨不得能有条缝给她钻进去。
幸而她负责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葛布和越布,比之织造工艺既繁且难的其他织锦,几乎算是没有难处,任务也勉强是完成了。
但经此一事,让菖蒲意识到了自己与吉莲和晚晴的差距。是以当女君要将布荘交由她打点时,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现下姜佛桑问她羡不羡慕,其实是问她后不后悔。
“她俩能说回道、长袖扇舞,婢子笨口拙腮,多有不如……”
“很多变化都非一日之功,吉莲晚晴也有手足无措状况百出的时候,只是如今历练出来了。镇日与顾客打交道,面对再多人也能镇定自若,织锦会于她俩就是如鱼得水,换作是我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但是,只要给你机会,假以时日,你也不会比她俩差。”
菖蒲当然知道,可,“我,我不想离开女君。”
即便都是为女君做事,比起独当一面,她还是更想跟在女君身边。
姜佛桑也就没再勉强她,“既是你的选择,那就别再妄自菲薄,吉莲晚晴,幽草春融,她们几个各有各的用处、也各有各的优长;你也有你的好处,稳重、仔细,凡事把我放头一位……这些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难得。留在我身边也好,我也需要你。”
真把菖蒲留在棘原,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合心意的顶上来。
菖蒲眉欢眼笑,重重点头,“婢子知道了!”
迟疑了一会儿,道:“婢子知道女君是怕我久处巫雄,日日面对休屠,会——”
“疑人不用。”姜佛桑看着她,“只是觉着委屈了你,待在我身边,肯定不如单独磨炼成长得快些。”
菖蒲摇头,“不会,跟着女君就能学到很多。是婢子太过愚笨……今后我会更加用心!”
“这话我且记下,再别被我发现因为自觉不如人家就躲起来掉眼泪。”
菖蒲红了脸,支吾道:“我也是怕女君你会嫌弃……”
说话间,马车拐道去了展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