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273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见她意定如磐,柏夫人迟疑了一下:“阿娪,若你实在喜欢十七郎……”

  姜佛桑无力一叹,她喜欢裴迆的事究竟还有多少人知晓?亏她自以为心思藏得很好。

  “阿母,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我怎么听说你们这一路相谈甚欢,还时常对弈?十七郎也对你照拂有加。”

  柏夫人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裴迆会是个好的归宿,一则是出身,再就是性情。

  作为同辈中的佼佼者,裴迆外表虽随和,骨子里却难免一股世家熏染的傲气。虽家训方严、动循礼度,不曾有过荒诞怪肆之举,然这些年悠游山水之间、迟迟不肯入仕,何尝不是纵情任性的表现?

  作为不相干的人来看,没什么不好,甚至觉得他潇洒恣意、别有风骨。

  可若作为夫婿,那他的夫人必要付出很多,首要就是会包容、懂妥协,万事以他为中心。

  私心来讲,柏夫人不希望自家女儿那般辛苦。与其对别人忍之让之,她更希望阿娪能找个愿意包容她、懂得为她而妥协的人——这个人怎么看都不会是萧元度。

  罢了,只要女儿不回北地,谁都好,裴迆也好。

  “一路同行,难免有些接触,行程枯燥,谈天对弈也只是为了解闷而已。”

  也就是这一路同行,让姜佛桑愈发笃定,她对裴迆的确没有了那些旖旎情思。

  毫无疑问,裴迆是天之骄子、高不可攀,令前世的她只能仰望,仰望了多年。

  然而多了一世阅历的好处就在于可以透过一个人的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她与裴迆,说白了,是同一类人,都把心藏得很好,对人对事看得都很透彻。

  但有时候太过透彻就没意思了,尤其是在儿女情事上。所以他们这类人注定很难相爱,不然彼此都会很累。

  一段婚姻中,一个工于心计或许没有影响,两个都如此,结果必然是各怀鬼胎,亦或闭门墐户、把对方当宿敌来防备。

  若因利益而结合,那自然无妨,甚至还可强上加强。

  但姜佛桑不觉得自己会与裴迆利益一致,即便裴家门庭煊赫,后宅也仍旧是那方后宅,那里面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再者,尽管连云裴氏与京陵裴氏只是同一高祖,终归也还是一个裴,她们母女俩若都嫁入,配得还是堂叔侄,外间不知当作何议论。她是没所谓,但她不能毁了阿母来之不易的幸福,让阿母在裴氏一族难做人。

  柏夫人多少也猜到她的顾虑,就道:“你无需为我想,我和行简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不会受影响。多想想你自己,只要你还钟意他,阿母总有法子成全你。”

  姜佛桑想了想,问她:“阿母嫁进裴家后,其实也并不如表面轻松,是不是?”

  这个柏夫人无法否认,沉默良久,叹了一声:“他为我牺牲良多。”

  当年,裴守谦求娶之事并不顺利,毕竟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晚辈,却要娶一个孀寡再醮之妇,受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她与阿母和兄长抗争的那两年,他何尝不也在抗争?不过,他比她要坚定得多,也要决绝得多,与家里几近闹翻,被发配到一个偏远小县做县吏也在所不惜。

  他这种出身的人,若要入仕,基本是著作郎、秘书郎这种清要之职起步。区区地方小吏,可说是一种侮辱了。

第378章 不太正常

  婚后,意料之中,柏夫人很不得裴家待见。

  裴守谦大大方方带她给双亲磕了头、敬了茶,而后就携她去了任上。

  任上条件再清苦,也从来不会苦了她。

  即便她对他心存误解,他也还是耐心等着,没有一句怨言。

  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便是,“阿蕴,我这辈子能把你娶回来,怎么都值了。”

  他也曾是掷果盈车的风流人物,成婚后硬是收心正干了起来,从一介小吏做到太守,不能说全无裴氏子弟身份的影响,但也离不开他为政有方。

  裴家见她不是那等“狐媚祸水”,慢慢也对她有所改观。几年后她又生下了阿护,境况彻底好转。

  不过改不改观、好不好转的,这些柏夫人从未萦心过也就是了。全是裴守谦居中调和周旋,未让她劳心劳力半分。

  至于阿护……是醉酒后的意外,亦是她与裴守谦之间的柳暗花明,本也不是为了得到裴家地认可。

  “所以阿母,世家宗妇并不易做。”多得是山重水复,却不是人人都有柳暗花明。

  京陵裴氏比连云裴氏的门第还要高、还要难进,以姜佛桑先前经历,脱层皮都未必能进去,得脱胎换骨才行。

  裴守谦能为阿母做到那般地步,裴迆却未必。

  同样的,若要她为了裴迆“忍辱负重”,多年后再靠子嗣或者别的什么功绩让裴氏接纳,她亦是不愿的。

  那种为儿女情长豁出一切的热情与冲动,她早就没有了。

  柏夫人本就不认为裴迆是良配,眼下确认女儿当真无意于他,虽有些遗憾,却也松了半口气。

  念及豳州那个女婿,另半口却是怎么也松不下来。认定了这是一场孽缘,必要及时斩断了才好。

  姜佛桑不想她累心,便挑了些两人在巫雄期间的琐事说给她听。

  末了道:“他毛病虽多,待我却是很好的。”

  柏夫人听得将信将疑。

  姜佛桑就问:“阿母看我可是那不理智、轻易便被情爱冲昏头的人?”

  柏夫人一想,也是,以阿娪的心智,没道理吃亏的,要昏头也该是那萧五郎昏头。

  可感情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尤其女人在这方面天生弱势。

  “阿娪,你……唉,罢了。”

  连蔡媪都知六娘是个拧的,自己的女儿,柏夫人又何尝不清楚?

  今夜难得好氛围,她不想闹得不愉快,阿娪也不是一两日间就要走,再找时机也就是了。

  接下来母女俩又聊了些别的,难免涉及到柏家。

  柏夫人没有问女儿要不要去外祖家走走,她清楚女儿必是不愿的。

  “你外祖亲她……纵有不对,儿女也不能言父母的不是。但对你大舅父我确是记恨了许多年,不过他如今业已不再人世,人死灯灭,也就罢了。好在你余下几个舅父以及儿孙辈都还算争气。”

  姜佛桑却清楚,争气未必,亏了士族的身份,说不得还借了裴氏的光。

  朝廷在各州郡设立了专管官吏选拔、考评的中正官,中正官根据“品”、“状”、“薄阀”三方面来选才、定品,之后报请大司徒,朝廷再根据所定之乡品来决定是否给予官职以及所给官职的高低。至于那些已经为官者,这些则会决定他们是升是黜。

  江州的中正官担任者正是裴氏族人,朝中的大司徒又恰是裴迆之伯父,亦是裴氏一族。

  不独江州如此,南地他州也差不多皆是这般情况。

  中正官无一例外出自门阀士族,他们当然更乐意推荐自家子弟为官,评定时把家世、资历放在第一位,德与才反倒成了次要。

  一个人,只要出身士族高门,便能得上品,品高者不为卑官亦是必然。而寒族子弟,纵是再有才干,除非立下特殊功勋,否则一辈子也难以爬上高官显位。

  久而久之,“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能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亦当涂之昆弟,寒门庶族想都不要想。

  用此种方法选出来的不乏德充才盛之人,更多的却还是上不能为君王解忧、下不能安黎民社稷之辈。

  弊端如此明显,为何还能牢固不破?

  因为它捍卫了世家的利益,世家一日不倒,九品中正一日难绝。反过来亦是同理。

  然而正所谓物不平则鸣,谁甘心被出身限定一生?谁又甘心一直被压在底层?

  长久的不公正,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任你再肯拼命、再有才干、再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没有一个好出身什么都是白搭。

  可出身天定,怎么更改?多少富户豪族汲汲营营数辈都跨不过那道门槛。

  有人甚至希望爆发动乱,借以来改变自己的出身、提高自家的门第。

  长生教之乱,揭竿而起的信众中除了被占去田地的农户,还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被杜绝了上升途径、看不见出头之日的庶族……

  这些却不好与母亲说,只好将话题再次扯开。

  夜渐渐深了,私语声很久才停。

  -

  少夫人离开的第一天,公子云淡风轻。

  少夫人离开的第二天,公子神清气爽。

  少夫人离开的第三天,公子开始暴躁。

  少夫人离开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公子一天比一天暴躁……

  在巫雄时,五公子与少夫人每次分离,这么个过程都要经上一遍,休屠早已烂熟于心。

  以为这回必然也是如此,结果他失算了。

  少夫人已经走了个把月,公子非但没有暴躁,反而甚是平静。

  但就是太平静了,反而显得有些不太正常。

  休屠忍不住揣测,难道五公子的心真被琼芝别苑的那个拢了去,当真没有少夫人了?

  可少夫人走后,也不见他怎么去琼芝别苑啊?

  连潘岳的别业都少回了,多半时候都在衙署值房。

  今日也不例外。

  也怪洪襄,那些文牍成筐成担没完没了的往五公子这边送,第二日他还要过来抽看。看还不算,还要评点,遇到错处或处置不当之处,从不给五公子留面子。

  五公子掀了几次书案后,似也懒得与之较劲了,洪襄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他至多抬抬眼皮,有时连个眼皮也不抬。

  天渐渐黑了,看样子今晚又要歇在吏舍。

第379章 有美同游

  休屠坐在门槛上,半回身看向书案后挥笔疾书的五公子。

  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公子,西曹书佐近日告了假。”

  没人搭理他,休屠自顾自往下说。

  “他妻室的阿母病倒了,病得还不轻,他陪着回母家探病去了。属下就问他,他又不是医官,跟去能做甚?西曹书佐言——”

  又回头看了眼,刻意加大了声,“所谓爱屋及乌,既爱重妻室,自当把她的亲人也放在心上。再者他们俩正置气,若不跟去,爱妻怕是年都不肯回来过了。”

  游走的笔锋倏地顿住,墨色在纸面浅浅晕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