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团子
掐丝掐金珐琅三足香炉燃着檀香,帐幔后,裴晏缓缓睁开一双眼睛。
郑平送走洪太医回来,瞧见醒着的裴晏,慌忙上前服侍:“陛下,洪太医刚刚来过了……”
裴晏眉眼淡淡:“朕知道。”
郑平一时语塞,竟忘了言语。
青烟未尽,窗外春日好景,虫鸣莺啼。
裴晏视线幽幽,透过那扇紫檀木插屏:“洪太医最近……可有和什么人见面?”
郑平摇头,洪太医每日只来往皇宫和福安堂,所见之人,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孩童。
郑平细细回想:“不过前日,三公主倒是传洪太医去了一趟公主府。”
去岁宫变前,裴仪尚驸马,和白世安成亲。
二人相看两相厌,裴仪此番寻洪太医。
郑平欲言又止,垂手不安。
裴晏不耐烦:“……嗯?”
郑平低声:“奴才闻得,三公主找洪太医……要了避子药。”
裴仪本就不喜欢白世安,此举亦不足为奇。
裴晏不以为意,只“嗯”了一声:“派人继续盯着裴仪,若是……”
他揉着眉心,眼前忽的掠过前世裴仪遁入空门的一幕,那时他也是这般,总是自欺欺人,总以为沈鸾还活着……
然事与愿违。
上天从未曾垂怜过他。
心口疼痛不已,似针扎阵阵刺痛。
眼前青黑交加,裴晏忽觉喉咙腥甜,垂首吐出一口血。
郑平吓得脸都白了,急吼吼欲找洪太医来。
裴晏抬手制止:“不必了,朕心里有数。”
郑平嗓音带上哭腔,跪在榻前。
裴晏靠在青缎靠背上,枕着沈鸾的锦衾,他手里攥着一小块木雕:“朕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郑平伏跪在地,不敢隐瞒半分。裴晏要他查的,乃是先帝藏了一辈子的秘密。
郑平毕恭毕敬,先帝强夺臣妻,又将其幽禁在宫中。阮娘子身份成谜,郑平查了这么些日子,也只查出她是沧州人士。
“……沧州?”裴晏凝眉沉吟,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一地名。
……
春色满园。
远在青州的沈鸾刚午歇毕,茯苓和绿萼一左一右,一人手执团扇,一人手执小木拳。
竹影婆娑,沈鸾倚在廊檐下,金丝藤红漆竹帘低垂,挡住了半边日光。
园中悄无声息,只余鸟声不绝。
沈鸾一身墨绿色缎绣花卉海水纹织金锦春衫,她一手抵着眼睛,忽而睁开双眸,抬眼往园中望去。
空荡无人,并无有人靠近。
沈鸾柳眉轻蹙,忽见茯苓抬高团扇,挡住刺眼光线,茯苓弯唇笑:“奴婢还当郡主睡过去了,一点声都不敢出。”
沈鸾摇摇头:“还不至于这般娇贵。”
自从她难以入眠后,茯苓和绿萼都当她是瓷娃娃一般,轻易碰不得,说话都不敢大声言语。
沉吟半晌,沈鸾终忍不住:“方才,可是有人来过?”
茯苓和绿萼齐齐摇头:“姑娘好不容易歇下了,奴婢哪肯叫他人扰了姑娘清净,早早撵了出这院子。”
沈鸾唇角笑意稍浅,垂首敛眸:“……是吗?”
那又是她的错觉了。
她总觉得适才午歇时,有人来过这院子。
沈鸾揉着眉心,睡得不安稳,她越性起了身,在院中踱步。
这院子的一草一木都是阮芸亲手打理的,庭院前还有一面湖水,水面波光粼粼jsg。
柳垂金丝,攀檐抚树,
穿过垂花门,忽听前院花厅传来一阵笑声,细听却
是阮芸。
沈鸾狐疑:“……姨母院中,可是有客人?”
侍女福身:“是隔壁秦府的秦少爷。”
昨日阮芸留秦钰在家中用饭,无意听见秦钰家中有一熏香,能治难眠之症。
秦家是制香世家,秦钰虽不学无术,是当之无愧的纨绔子弟。然他却制得一手好香,就连秦父也自叹不如。
闻得阮芸对那熏香有兴趣,秦钰当即送了过来,亲自登门。
阮芸捂着丝帕笑:“你这孩子,随便派个人来就成,哪里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秦钰嘴甜:“我不过是馋夫人家里的糕点罢了,夫人不嫌弃我就好。”
余光瞥见影壁旁的沈鸾,秦钰双眼一亮,拱手抱拳:“沈姑娘。”
长条木案几上是秦钰送来的熏香,数十来瓶官窑瓷瓶。
沈鸾瞧着有趣:“这些都是秦公子制的?”
秦钰颔首,向来张扬狂妄之人,却独独在沈鸾眼前红了脸。
他垂首:“秦钰不才,不懂挥毫泼墨,只懂些香料,叫沈姑娘见笑了。”
秦钰这话实在是谦虚,青州上下,谁不知他秦公子的名字。
沈鸾轻拈一块香饼,轻嗅:“好像是……桂花香?”
“是。”秦钰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从香料是何处寻得,到如何制成这香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犹未了,方觉自己说太多,他窘迫一笑:“是我冒犯了,沈姑娘是否觉得无聊,我……”
沈鸾摇摇头,她从未见过有人制香,瞧着甚是好顽。
秦钰抚掌大笑:“这有何难,沈姑娘若是喜欢,改日可……”
瞥见身后戏谑望着自己的阮芸,秦钰掩唇轻可:“沈姑娘若是喜欢,改日可和阮夫人一起,到我家香料店肆。”
他家店肆后有一小院子,专为制香所造,制香所用器皿一应俱全。
沈鸾还未开口,阮芸已笑着上前:“秦公子这般说,改日我定带着阿鸾上门。”
秦钰眼角弯弯,连声道好,又笑着将一瓷瓶推到沈鸾眼前。
暗香扑鼻,沈鸾惊奇:“……这是梅花香?”
梅花香孤傲冷冽,也难为秦钰能调出这香气。
秦钰弯眼笑,这梅花香挑人,往日并不见有谁喜欢,然近来却是青州女子的心尖宠。
沈鸾不解:“……为何?”
秦钰扬眉:“你不知道吗,三个月后是全国采选,凡家中有适龄未婚良家女子,都要入宫选秀。”
而当今圣上,最爱梅香。
第八十一章
杏花满地, 杨柳垂荫。
送走秦钰和沈鸾,阮芸院中又只剩下一片春光作伴。
侍女扶着她的手,沿着抄手长廊缓缓走着, 两侧湘妃竹帘低垂,春日洒落庭院。
阮芸眺望庭院, 扶着栏杆悠悠叹口气。
侍女跟随她身边许久, 自然知晓沈鸾在阮芸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她轻声:“姑娘方才走时,脸色不太好。”
阮芸弯唇, 眉眼落下一片落寞:“……我何尝不知?”
先前在天水镇, 裴晏同沈鸾那般,阮芸是过来人,怎会不懂那两人之间的暗生情愫。
虽说当时沈鸾失忆了, 然她当时望着裴晏的目光,却是含情脉脉,情人间的缱绻旖旎尽显。
那样炙热的眼神, 还有适才沈鸾听见裴晏纳妃的落寞怔忪……
阮芸又叹一声,纤纤素手攥紧栏杆, 遥望京城所在的方向。
她双眉紧拢, 着实对那九五至尊的人半点好感也无。姐姐折在那吃人的皇宫,若是沈鸾亦是步上姐姐的后尘……
阮芸眉眼掠过几分不悦, 又想起家世清白,一家其乐融融的秦家,两相对比,自然是秦钰更能入阮芸的眼。
阮芸捻着手中的金镶玉手镯, 一手扶住鬓间的红珊瑚珠钗, 她弯唇:“给秦夫人的回礼备下了吗?”
侍女福身:“早备下了,是先前老爷带回来的西湖龙井, 还有十匹大红妆缎。”
阮芸点点头,又添了一柄玉如意。
她倒是不急着沈鸾嫁人生子,然若是有人能陪着沈鸾,叫她忘了京城的前尘往事,阮芸倒是喜闻乐见。
她笑笑:“叫他们备好马车,明日我陪阿鸾,也去秦家的香料店肆瞧瞧,开开眼。”
侍女跟着笑:“夫人走遍五湖四海,哪里还用得着开眼?”
以前为了寻姐姐,阮芸什么地方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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