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相爷家 第36章

作者:Miang 标签: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她真是极想,极想取秦檀而代之。

  若是这桩救命之恩,确确实实地属于她方素怜,又该有多好?

  方素怜正自艾自怜着,丫鬟丁香来禀,说是素怜的弟弟方大勇来探望她了。

  对于这个弟弟,方素怜一贯是很疼爱的。

  她知道,自己是妇道人家,一辈子的幸福只寄托在夫君身上;但若是弟弟读书有了功名,发达了,那她才是真正的翻了身,扬眉吐气了。因此,方素怜从来都紧着方大勇读书之事,更是让贺桢亲自题信,将方大勇荐给学馆。

  方素怜听了丁香的话,微喜,道:“快让勇弟进来!”

  丁香为难道:“姨娘,勇少爷说他……他只是想问姨娘讨点银钱花花,就不进来叨扰您了。”

  方素怜面色一僵,问道:“什么名目?”

  丁香答:“勇少爷说他近来结交了几个友人,皆是名门贵家之徒。要与他们一道游玩,难免得花钱……”

  方素怜心底一揪,当即抿紧嘴唇,道:“这银钱我不能给!不然,便是让他走歪了道。勇弟若是不肯读书,终日随那些纨绔子弟一道游手好闲,那可怎么办?丁香,你快去请勇弟进来,我要考问考问他书背的怎么样。”

  丁香唯唯诺诺地应了,出了门去。没一会儿,丁香的脚步声在帘外响起,她道:“姨娘,勇少爷说既然您不给银钱,他便不打扰了,方才已经走了……”

  方素怜的脸险些气歪了,眼底俱是痛惜。

  ——这个弟弟,她若是不给他钱,他竟连见都不肯见她!

  ***

  方素怜这头暂且按下不表,秦檀那处却是在照过自己日子的。

  依照大楚惯例,除夕这夜,京城的百官群臣是要携着家人一道入宫庆贺的。申时刚过不久,贺桢便收拾整齐,与秦檀一道入宫了。

  因厚待方素怜的缘故,贺桢在马车上是看都不敢看秦檀,只低着头不说话,像是个心虚的贼。马车到了南宫门前,二人便改为下车步行。

  宫宴设在泰和殿,如贺桢这般的官职分位,堪堪能在殿内享尾上一席,免去了寒夜的风吹。秦檀随着太监入殿后,但见这泰和殿内碧光影转、奢红娇绿,放眼望去尽是无限繁华。

  泰和殿一侧是群臣乌压压如林,另一侧是贵夫人们翠雀层叠、倩影玲珑。盘龙金柱高耸,汉白玉地砖光可鉴人。贵人们的裙角擦曳而过,留下沙沙轻响。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泰和殿外的白玉长阶亦隐没在夜色里。高丽纸糊的乞赐封灯曳在檐下,灯火并着殿内高燃的红烛,将四周照得一片喜庆。

  群臣虽已到齐,却都是不敢落座的,只候在各自席位边上,等着天子驾临的炮仗声。秦檀张望了一番,便见到了不少熟悉人,譬如秦家的族人、燕王夫妇、贺桢同僚的家眷,此外,一向在宫中神出鬼没的魏王也到了。

  好不容易,象征着帝王驾到的炮仗声远远地响了起来。诸人伸长脖子张望好一阵后,才听到殿前太监嗓音尖尖地唱传。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恪妃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穿着明黄龙袍的李源宏牵着殷皇后的手,言谈说笑着进来。帝王的金辇空落落地跟在后头,手捧拂尘、金炉的小太监也离得远远的。

  李源宏生就一副俊秀模样,身着帝王之衣,眼底却有些狂戾,气度并不如锦似华,反而堪似开至荼蘼颓丧的将谢花。

  秦檀站在人群里,一道低着头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只在几人经过时,飞快地拿余光瞟了一眼李源宏身后的人。

  殷皇后虽着吉服,妆容却并不浓重盛大,容貌依旧是如纱如雾似的温婉。反倒是殷皇后身边的恪妃孟氏,浑身金光四放,贵气十足,耳坠上成串的上等东珠,瞧着便价值连城。

  太后娘娘年岁虽大,却风韵犹存,依稀能瞧出年轻时貌美的影子,难怪李源宏相貌俊美,原是尽得了母亲骨相之美。

  此外,还有两个在玉林殿日夜伺候的大太监跟着——

  圆成一颗球的晋福公公,不紧不慢地跟着殷皇后;瘦成一条柴杆的刘春公公,脚尖紧紧挨着孟恪妃的影子。

  待皇上、皇后等人落座,这宴席才算是开始了。盛装宫女如云涌入,珍稀佳肴罗列成山。暖炉熏得室内一丝冷意也无,坊司调教的舞姬皆跳得妖娆,浑如天宫仙子一般。

  丝竹管乐齐响,殿上一片和乐融融。

  李源宏坐在最上首,他面前的描金葫芦宝案上,搁着一对象牙包金的筷箸并几道热腾腾年菜。一排吉祥如意纹样的珐琅瓷碗并列排开,最前头的是汤膳,乃是燕窝红白鸭子汤并莲子八宝炖豆腐各自一品;后有烧狍肉、镶腊子等冷碟,俱是开胃先食的。

  恪妃打一落座,眼光便一个劲偷偷地瞄殷皇后。见殷皇后没有动静,恪妃便捏着帕子,抢先站了起来,行到李源宏身边,替他倒酒。

  “皇上,这杯酒是臣妾祝您福泽延绵,社稷安泰。”恪妃端着酒杯,娇娇地朝李源宏一笑,杏眼儿妩媚地上转看人,心底意思都写在脸面上。

  李源宏见状,无声一笑,道:“恪妃的心意,朕知道了。”

  见皇上的第一句话是对自己说,而非是对殷皇后说的,恪妃心满意足了,趾高气扬地回座位去。

  瘦柴杆太监刘春,本在恪妃座位的不远处伺候着,他瞧见恪妃得意洋洋地回来了,便朝恪妃谄媚一笑,换来了恪妃愈发得意的眼神。

  刘春端着个红色雕漆的宴盒,伺立在李源宏身侧,心里嘀咕着:这恪妃可真是一点儿都配不上封号的“恪”字!

  恪妃不仅和“谨慎仔细”沾不得边,还恰恰相反,完全是个毫无心计、粗心狂浪的主儿,什么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争宠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独独恪妃做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这要是换做先帝后宫,这恪妃早被恭太妃找百八十个理由按到脚底下去了。可在如今皇上的后宫里,不知怎的,那些个心计多端、八面玲珑的妃嫔们都落不得好处,被皇上赐死、褫位的数不胜数,反倒是恪妃这样蠢笨浮夸的女子,竟得了皇上的青眼。

  不过,恪妃到底是聪明是愚笨,和他刘春也没多大关系。只要皇上喜欢恪妃,他就得好好巴着恪妃。若不然,站在殷皇后那头的晋福,迟早得把自己赶出玉林殿去!

  殷皇后见恪妃不守规矩地倒了第一杯酒,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压住了,只坐在那柔柔地笑。她生就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端庄秀美,姿容清婉;这一笑,便愈是动人了。

  一旁的晋福看得干瞪眼,在心里火烧火燎地着急:哎哟,皇后娘娘呀!您空有这统率六宫的凤印,却连一个恪妃都不敢发落,威严何存?

  说罢,晋福就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皇后娘娘,这除夕宴的第一杯御酒,理应是由您来倒的。”

  殷皇后拿帕子按了按嘴尖儿,轻飘飘道:“无妨,皇上知道本宫的心意。第一杯还是第二杯,都无甚大碍。”

  晋福听了,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昏过去——这位皇后娘娘,日日把“情意”、“心意”挂在嘴边上,一点儿都不认人心险恶,难怪会被恪妃骑在头上!

  李源宏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妾间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他拿起包金象牙的筷子,随便尝了几道菜品,又夹了一小个素饽饽。忽而间,他想到了什么,道:“贺桢的夫人秦氏在下头吧?叫她上前来,掌座。”

  此言一出,周遭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恪妃急巴巴地,想起身又不敢,只能按着扶手干着急。

  殷皇后轻声劝谏道:“皇上,这于理法不合,那秦氏乃是臣子之妻,并非妃嫔,怎可坐在皇上的身侧呢?您叫她上前头来,这实在是……”

  “朕,便是大楚的礼法。”李源宏冷冷的眼光扫过去,让殷皇后只得合了嘴唇。

  太后却是一副见怪不怪表情,她自知劝不动李源宏,便干脆什么也不说。

  刘春公公在一旁冷汗淋漓着,不知该不该遵守皇命,去做这么一桩招骂的事儿。晋福公公却笑眯眯地上前领命:“皇上,奴才这就去!”

  晋福公公一甩拂尘,正要下去,便听得一声“且慢”。原来是坐在群臣之首的谢均喊住了他。

  谢均唤作晋福,温和对李源宏道:“皇上,请恕微臣直言,这恐怕有些不当妥当吧。”

  李源宏瞧着谢均,语气暧昧了起来:“有什么不好的?秀色可餐,均哥也能多喝两杯。”言谈之间,似乎颇有深意;那张阴鸷难测的面容,亦弥散开了荒唐的轻佻,“朕待均哥这么体贴,均哥可要记得多吹两曲箫,让朕饱饱耳福。”

  谢均无奈一笑,道:“回禀皇上,您身侧只得一个空座。一会儿武安长公主来了,若是瞧见有人占了她的位置,或是挡了她的景色,难免不悦。”

  李源宏浅呷一口酒水,道:“朕倒是险些忘了这事。武安闹脾气,也不知几时才到。这位子,还是留给武安吧。”说罢,便朝晋福公公招手,“晋福,你回来罢,不必去喊那贺秦氏了。”

  李源宏断了这个心思后,便只专心致志地喝酒了。他眉目里有寒夜似的阴沉,便是在这除夕的宫宴上,也未曾散开过。

  板牙丝弦不绝于耳,一道道菜品如流水似的端上来。没一会儿,还有象征着丰收祥瑞的祝舞,皆是由宗室子弟编排的。

  期间,太后打发了身边的姑姑去武安长公主哪儿三催四请,可长公主一直没露面。好不容易,到了泰和殿外头放起冲天炮仗的时候,武安长公主终于来了。

  长公主来的时候,被人群遮挡着,秦檀没能瞧见这位经历坎坷的长公主生的什么模样。那时烟火炮仗刚刚点起来,漫天皆是如星光彩,驱除旧晦的轰隆炮声响彻耳际。群臣们下了座,团绕在玉阶上看烟火,彼此说着吉利话。

  也恰是在这个时候,秦檀的继母,秦家二房的夫人宋氏,携带着女儿秦枝一道过来了。

  宋氏穿的齐整,她没有诰命,只能在殿外头吹着冷风就座,脸蛋给吹得微红。她的女儿秦枝,是在嫁入秦家第一年生的,比秦檀小十岁,瞧着甚是玉雪可爱。

  “檀儿,瞧你如今过的这么好,身有诰命,夫君又争气。我这个做嫡母的也就放心了。”宋氏感慨着,拿手帕按了按眼角,哽咽道,“从前我想替你找个好人家,你偏要嫁给贺桢。那贺家一穷二白,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哪儿舍得?可你偏要嫁了去,我生气,这才长久地和你断了消息。”

  宋氏说罢,拍了拍秦枝的肩,小声道:“枝儿,你说是不是?你想不想你三姐姐?”

  秦枝才八/九岁,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嘟着嘴道:“三姐姐怎么了?”

  见女儿不懂自己的意思,宋氏有些着急。方才秦家的诸位太太商量过了,要她这个嫡母来与秦檀重修旧好。如今秦檀可不是当年能比,夫君争气,甚得皇上的青眼,可见皇上不仅不记恨她,还很垂怜。

  秦檀皮笑肉不笑,冷漠道:“秦二夫人还真是热切,明明是长久不往来的,如今一下子便挑热了联络。”

  宋氏有些讪讪,解释道:“世上哪有隔夜仇的亲眷?你流着秦家的血脉,这是断也断不了的。老爷与你几个妹妹、弟弟都想你;得了空,记得回娘家瞧瞧。”

  秦檀嘲讽地看了一眼宋氏,说道:“那我可不敢答应。”说罢,便朝着远处走。

  宋氏眼睁睁看她离去,心底又酸又恨。

  好不容易把这秦檀赶出家门,谁料她还能翻身再起;如今秦家几个当家的,都打定了主意要与秦檀重修旧好,眼巴巴地逼迫她来做这个讨打事情!

  瞧瞧!这秦檀还是从前那副眼高于顶惹人厌的样子!

  在宋氏愤恨的眸光里,秦檀还是越走越远了。

  秦檀走了一段路,便瞧见秦家长房的庶兄秦致舒也在不远处徘徊,似乎很想靠近她来。看到秦檀瞧他,秦致舒露出个有些憨实的笑容,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秦檀心底暗道一句“都是攀高踩低的家伙”,扭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飞天的炮竹噼啪响完了,满天烟火也熄了绚烂。依照惯例,李源宏将用过的碗筷赐了下去,赏给左右一等的大臣,谢均也得了他一只喝汤的勺子。

  这已是谢均拿的第十一只御器了,他为官十二载,十七岁时便站在了这泰和殿内最靠前的位置,那时他得了个碗盖子,拿回家给族弟把玩了。

  李源宏、殷皇后、恪妃等人次第离开,群臣扣首相送,一夜繁华终于落幕,也预示着新岁到来。带着醉意与阑珊欢乐的臣子家眷们,纷纷朝着南宫门而去。

  贺桢与秦檀,向来是能分开就分开的。似出宫门这等不需腰牌的事情,秦檀从来都是直接丢下贺桢,管自个儿走。

  秦檀裹着新做的裘皮大氅,等在南宫门前。夜色已深,她原本被酒乐迷醉得昏沉的脑袋,被深冬冷风一吹,稍稍清醒了一些。

  红莲打着灯笼,在前头张望着,等着马车来。

  秦檀虽看着悠闲,但心里其实是在盘算事情的。她知道,今夜会有一桩事情发生。因此,她已提前做好了万全准备。

  “红莲,我入宫前叫你去做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秦檀眯着眼,懒洋洋打量夜色。

  “回夫人的话,都做稳妥了。”红莲道。

  秦檀的马车来时,旁边刚好也行来一辆高辕金銮的马车。马车帘打起来,里头露出谢均的脸面。他穿的郑重,玄黑地的礼袍上缂着四爪龙蟒纹,整个人内敛温雅,似打从天宫下来的仙君。

  “檀儿,既顺路的话,不妨让车夫赶着一道走?”谢均瓷白手指撩着帘子,神情温雅。他目光下落,见秦檀身上披着件白狐裘的大氅,眼底略有满意之色。

  “可不巧了。”秦檀揣着暖手筒,道,“我这马车出了些毛病,我打算改坐轿子。既是轿子,便不能走马车道,与相爷怕是不同路。”说罢,她瞥一眼自家车夫,道,“喏,车夫在这儿,你说是不是?”

  那车夫早先得了秦檀的命令,知道今夜须得驾一辆空马车回去,他当即赔笑道:“回大人的话,我这马车确实是坏了,不能走远路。”

  谢均微微挑眉,拉长了声音:“哦——?檀儿,我来了,你的马车便坏了,偏不能与我同路,世上竟有如此赶巧之事?”

  秦檀应对自如,答得从容:“这世上的巧合从来都有,譬如我与我爹都姓秦,相爷与王妃娘娘俱是姓谢,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谢均闻言,险些笑出声来。他看着秦檀,见她今日华服盛装、珠翠玲珑,比平日更招摇惹眼几分,心底便似有一颗柳芽悄然发轫似的。

  一个小女子,怎可艳丽至斯?竟叫皇上也对她动了那等心思。

  她可知道,她今日险些又惹了个大麻烦?

  “坐轿子,总归没有坐马车宽敞舒服。我的小厮谢荣,什么都懂,就让谢荣给瞧瞧吧。”谢均淡然道,“兴许谢荣一瞧,檀儿的马车就自个儿好了呢?”

  一旁的谢荣满面迷茫:“……啊?”

  ——他怎么还得会修马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