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平时程子安经常不分尊卑与闻山长打趣,但在正事上,从未一言堂,更未插手过闻山长对府学的管理。
其实程子安早想到了这些,让闻山长拿主意,也知道他会如何选,但与擅自决定下来,就是两码事了。
炉子上的水咕噜噜开始沸腾,闻绪与闻承也回了屋,大家彼此见礼。
兴许在府学,闻承每门功课都能名列前茅,家人都在身边的缘故,他比初来时要活泼许多,主动与程子安说起了话:“小师叔,你平时很忙,今朝怎地有空了?”
程子安笑眯眯道:“我来混饭吃。”
闻承怔了下,眼珠子一转,道:“我在京城时,听说过小师叔一个传闻,说是小师叔经常去皇城衙门的灶房用饭。在这以前,从未有官员这般做过。小师叔走了以后,好些官员都跑去灶房用饭,灶房的厨子们烦得很,告了他们好几状,最后圣上亲自下令,不许他们再去,此事才做了罢。小师叔,你为何能去灶房用饭呢?”
程子安吹嘘道:“主要是我品性好,厨子们都不会去告我的状。”
闻承笑个不停,闻绪也难得笑了,闻山长翻他白眼,程箴低头吃茶。
程子安无比惆怅,幽深夹道里,春夏时节开放的石榴花,暴雨中,辛寄年的无措,施三郎的愤怒。
不知他们,如今可好?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143 一百四十三章
◎无◎
程箴启程前往江南道, 圣上给的银子到了,程子安开始忙着选址修建织造学堂。
考虑到织造学堂并非只为了教授学生,还附带缫丝, 织布, 染色,提花等功用, 选址就尤为慎重。
首先要考虑到放火, 其次是用水方便, 最后是排水,虽说现在的染色都是植物染料,也不能直接往河道中排,还不能影响到周围百姓的吃水。
云州府府城里面找不到合适的地,最后程子安千挑万选, 选定了府城西郊的一块荒地,将城墙往外推一段,将其纳入府城的范围,这样进出城就无需麻烦了。
选址时程子安很是高调, 意在将制造学堂的名气打出去。
关于其他州府布庄的东家,程子安派了府衙的小吏前往, 找到当地的小报, 将云州府制造学堂布料招承销商之事刊登上去,大肆张扬。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云州府入冬之后, 寒冷刺骨, 不过, 城内的客栈与食铺, 买卖却红火得很, 外地来的客商们,挤满了往年萧条的铺子。
买卖人聪明谨慎,先是借着用饭吃酒的时候,到处打听,制造学堂的本事。
茶楼里,说书人吹得唾沫横飞,将提花缂丝吹得世上少有。
读书人要克制斯文些,写了许多酸诗文章赞扬。
“贵客可知晓城西?那一片地,在下雪之前,已经将灌木杂草收拾了,待到地化冻之后,开始正式打地基。”
“哎哟,这织坊,在下二舅舅小舅子的侄儿,在府衙当差,听过程知府的打算,听二舅舅一说,哎哟,在下没见识,从没听过那般高大的屋宇,足足有上百亩地,什么都有,足足要建一座织造城!”
铺子里吃饭的客人哎哟连连,眉毛不时扬起,听得外地来的客商,情不自禁也随着他扬眉。
“有那般厉害,织造城?”
“贵客要是不信,自己去看看那片地就行了。云州织造的石碑,已经立在了大门处。这几个大字,也有来历,是府学的闻山长亲笔所书,闻山长你总该听过吧,明州府大儒,云州府大儒,全大周都有名的大儒!”
客商们听得好奇,织造学堂在府学,府学乃是读书圣地,不能随意允许闲人进去瞎逛,免得打扰到学生读书。
御史,客商们就陆续前去了城西,果真,在一片白雪皑皑中,看到了立着的石碑。
“云州制造”几个大字,浑厚遒劲有力,就是不懂书之人,也能看出字的厉害。
接着,云州府的几家布庄,出现了几匹锦缎。
锦缎并不鲜见,但这几匹锦缎,花样设计却很是新奇。
常见的提花,乃是重复的花纹。客商们皆知晓,重复的花纹易于织造,只要打好一个花样,后面的按照花样重复提花皆可。
但是,这几匹锦缎上的提花,乃是草,有芦苇,一株淡雅的兰花等等。
芦苇与兰花这种散开的花草,一般来说,都是绣娘绣上去,提花技艺太过复杂,就需要织娘有高超的提花水平了。
如此一来,客商们打消了顾虑,争先恐后前去府衙,询问承销之事。
府衙专门设置了值房,回复客商们的问询,发放一张写得清楚明白的须知事项,即承销资格。
若有意者,先录名登记,提交府衙要求的资格审核,在来年四月底前,提交资格审核截止。
客商们怀着各种打算与想法,陆续离开了云州府。
新年很快过去,过了三月,云州府的春天,方正式开始。
地还冻着,不过西郊的织造城,已经开始破土修建。
庆川与莫柱子,跟在云州府麻通判身后,管着修建事宜。
修建的人手短缺,百姓要抓紧功夫挖去年剩下的沟渠,准备春耕。
这边修织造城,需要大量的人手,在擅长修屋工匠们的带领下干活。
程子安想了下,将牢狱里偷鸡摸狗,犯了轻罪的犯人,加上云州府一些手脚齐全的乞儿,一并赶到了工地。
麻通判坐镇,主要是为了震慑。
偷鸡摸狗,打一顿,在牢里关几天就放出去了,潜逃虽不划算,但要谨防他们生事。
有手有脚的乞儿们,各种原因让他们沦落到了如此地步,程子安没功夫去深究,将他们一并算上了。
修屋有杂面馒头,热汤吃,比起牢狱里的饭食与乞讨要好,他们要是还敢生事,逃跑,或者躲懒不愿意干,麻通判做惯了刑狱,带着狱卒守在那里,自带三分煞气,牛鬼蛇神都要避退三尺。
至于庆川与莫柱子,用处主要在管账目上。
程子安从不拿钱去试探人性,建织造城的消息一传出去,闻到利的各路人马,就开始蠢蠢欲动,拖关系前来询问,想要分一杯羹的比比皆是。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程子安又不是要养鱼,所以这潭水,尤其是吏治这潭水,必须清澈透明。
程子安倒不是完全拒绝,只要有本事,赚合理的利无可厚非,他还会非常支持。
毕竟,府衙赋税,他们也要上缴。
要想参与进来无妨,只要遵照程子安定下的规矩即可。
按照纺织城的规划,缫丝等屋宇分别分包,要按照程子安的要求,提交资质,缴纳保证银子。房屋完工验收后,三年不出问题,府衙会如数归还全部的保证金。
饭食等部分,则需要每天提交采购清单,比如从何处购买粮食,做了多少人的饭食。每天做出来的杂面馒头与汤,需要接受莫柱子与庆川的监管。
若不干净,依次充好或偷工减料,则马上取消其资格。
眼见就要到四月底,府城的食谱客栈又开始变得热闹,客商们陆续到了。
程子安翻看着提交上来的资格审核,虽说有样式,他们还是做得五花八门,但总的来说,勉强能过得去。
衙门值房又开始热闹,程子安将所有的客商们召集到府衙的大堂,如以前那样 ,在公堂里摆满了案几,开始签订承销合约。
忙碌了两天之后,基本搞定了此事。
银子收上来了,摊子铺得天大,程子安这个豪赌的赌徒,终于开始失眠。
因为,桑苗在开春后种了下去,蚕或多或少养了一些。
但程箴在江南那边,普通织机与织娘们都已办妥,但在购置花楼机时,却遇到了麻烦。
主要是花楼机太过复杂,建造一架花楼机,比建造一艘三四层的大船还要耗时。
拥有花楼机的织坊,都不愿意出售,做织机花楼机的东家,愿意接这个买卖,但至少要等两年以后才能交货。
程子安签订的承销合约,是年后,开始向布商们铺货。
现在,程子安遇到了比缺钱还要棘手的问题。
钱多多少少总能找得到,但花楼机,能做花楼机的工匠,难寻!
程子安将头发抓得像个鸡窝,蹲在水井边的石榴树下,望着眼前发呆。
程箴与崔素娘皆不在,他蹲着也没人管,除了崔耀光。
崔耀光的书斋开了起来,靠着卖花花画册,铺子里的买卖还过得去。
秦氏早上做了春饼,他觉着好吃,便端了一盘前来,准备让程子安也尝尝。
待看到程子安的模样,他吓得差点连手上的碟子都扔了,失声叫道:“子安,府城乞儿少了,你难道要去充当乞儿?”
程子安连望天的力气都没有,继续蹲着不搭理他。
崔耀光走过来,与他一并蹲着,看着前面的地面。
地面被秦婶打扫得很是干净,除了偶尔爬过的小虫子,什么都看不到。
崔耀光转过头,将碟子递到程子安面前,道:“吃一个,香得很。”
程子安目不斜视,拿了一只春饼,狠狠咬了一口。
春饼酥脆,野菜的清香四溢,程子安吃完了一只,再去拿时,碟子已经空了。
程子安转过头,看到崔耀光将手上的春饼塞进了嘴里,不由得怒目而视:“你难道在家里没吃?”
崔耀光嘿嘿笑,道:“我看到你吃,就忘了。我再回去给你拿。”
程子安已经用过了早饭,道:“不用,我不饿。”
蹲得久了,腿有些发麻,程子安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后仰,手撑着地,望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
崔耀光学着他那样,与他并排仰躺着,问道:“天有什么好看的?”
程子安喃喃道:“我在等着天上掉花楼机。”
崔耀光怪笑起来,道:“花楼机那样大,那还不得将我们砸死。”
程子安不稀得理他,嗤笑了声,道:“有花楼机掉下来,砸死我也愿意.....天上掉花楼机,天上......有了!”
崔耀光眨巴着眼睛,看到程子安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往屋子里跑。
“真是,姑母姑父不在,没人能管着,疯了,都疯了!”
嘴里嘀咕着,崔耀光飞快爬起来,连地上的碟子也不要了,追进了程子安的书房。
程子安在铺纸磨墨,见他进屋,眼皮都不眨,道:“帮我磨墨。”
崔耀光哦一声,前去倒了清水在砚台中,拿了墨锭打转,探头看去,问道:“你打算写什么?”
程子安提笔蘸了墨汁,笑道:“我打算写折子,给圣上要花楼机。”
崔耀光好奇地问道:“宫中的内侍宫女们,难道还要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