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喻珉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在等阿姐。自从离开冷宫，我们姐弟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说话了。”
御书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他却并不觉得开心。
这些年喻沉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恨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护住阿姐，让她不得不去和亲，如今他阿姐为自己争取到了权利，却仅凭着皇帝一句话，就要她放弃。
如果他是喻沉，他也会不甘心的。
喻珉知道他的阿姐已经不再是刚从冷宫出来的模样，他也不知如今她对自己还留着几分情分，但他不愿从小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反目成仇。
如果阿姐想要皇位，那就给她吧。
喻珉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今夜阿姐前来是为了立太子之事？”
他明知故问。
见他将话头挑明，喻沉也不拐弯抹角，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问道：“珉儿如何看待此事？可有意于皇位？”
喻珉抬头看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微表情：“我若是想要那个位置，阿姐又当如何？会像对几位皇兄一样对我吗？”
喻沉有些惊愕：“珉儿怎么会这么想？你若是想要皇位，坐上去便是，只要不负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足矣。”
她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喻珉盯着她半晌，直到喻沉微微皱眉，这才松了口气：“阿姐，我还以为你变了。”
他虽然并不出众，这些年来还一直维持着招猫逗狗的形象，可并非是个蠢人。
喻珉和喻沉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那几个皇子落马都有她的手笔，他太怕了，不是怕喻沉对他下手，而是怕姐弟二人的情意在权力中逐渐消磨。
喻珉在国子监读了许多书，虽然才华并不出众，但也见过史书上不少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戏码，他唯恐自己的姐姐也会如那些人一样，接触到权力，就变了一个人。
喻沉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我虽说不上是个好人，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大皇兄和二皇兄本就互相看不顺眼，我不过是在其中推波助澜一下，三皇兄和四皇兄早就对皇位觊觎已久，他们想要让父皇废掉我这个真正的掌权者，那我便给他们机会。”
“但是珉儿，你不一样，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们互相扶持经过了最困苦的时候，我不会对你出手。”
喻沉虽说在争权夺利上费了不少心思，但面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她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倘若喻珉当真要同她争皇位，她大概会后退一步，当个摄政公主。
若是喻珉为了皇位要除掉她，那她荣华富贵养一个废人，也并非难事。
喻珉沉浸在姐弟情中丝毫不知道喻沉的心思，但此时也微妙的背脊一凉，下意识拢了拢衣服。
“阿姐，当皇帝好累，我只想当个开拓疆土的将军，你若是上位了，可一定要派我出去打仗！我早就看大梁那群人不满了！”
什么东西，竟敢惦记他的阿姐！
喻沉笑眯眯点点头：“如珉儿所愿。”
这一趟的目的她已经达成了，终于可以放下心大展拳脚。
只是还有一事——
“珉儿对父皇和母后怎么看？”
喻珉知道她的意思，虽然他在冷宫野蛮生长，但自从出来了之后皇帝和皇后就没有亏待过他，他犹豫片刻，还是道：“阿姐留他们一命，让他们一辈子荣华富贵可以吗？就当是报答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喻沉自是应下。
她话锋一转又道：“珉儿，我可以不跟他们计较，但若是他们成为我登基路上的绊脚石，可就别怪阿姐下手重了。”
自古皇位之争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喻珉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既然选择了站在喻沉那边，其他的人伤心与否也同他没关系了。
“阿姐尽管放手去做，父皇在位虽说算不上民不聊生，但百姓们也活得艰难，这种日子在你掌权之后才有所变化。阿姐，就当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也要登上那个位置！”
他二人在冷宫中是饿过肚子的，自然知道有多难受，可天底下饿肚子的百姓数不胜数，他们需要一个能共情他们的君王。
这一场谈话二人都十分满意，喻沉离开了重华宫，转头就吩咐自己的人可以准备好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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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一片肃穆，许久不出现在人前的喻梁终于舍得放下“修行”，当他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一身宽大的龙袍衬得他更加形销骨立。
有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恍然间竟有种要乘风而去的错觉。
但这并非因为他的气质，而是因为他太过瘦弱了。
丹毒几乎摧毁了他的躯体，徒留一具空壳，偏偏本人还不自知。
宣旨太监在他的示意下将封存好的诏书取出，站在金銮殿前面朝众大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
今有十二女，聪慧过人，得天庇佑，朕今册封其为皇太女，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女持玺升文化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官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女决之。钦此！”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连喻梁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明白自己一直看着、无人动过的诏书怎么会突然变了内容。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整个人僵在龙椅上，仅剩下眼睛能动。
他拼命眨眼，只可惜宣旨太监站在中央挡住了群臣的视线，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底下已经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是要将金銮殿的房顶掀了过去。
喻沉身着蟒袍，不紧不慢从后面走出来，她负手而立，一身繁复的衣裙，上面的四爪巨蟒几乎要从衣衫上飞出来。
她腰身挺拔，虽说不过才十五岁，但通身气度比起诸位大臣，竟丝毫不差。
自古以来君弱臣强、君强臣弱，她若是被大臣们压了一头，恐怕日后就有大麻烦了。
“陛下！皇太女一事万万不可啊！虽说几位皇子坐下错事，但还有五皇子在，如何能轮得到一介女流上位，实在是有失体统！”
年龄最大的御史大夫往前一步，言语间满是痛惜。
喻沉勾唇一笑：“王大人，你前几日上奏请求彻查李大人强抢民女的折子还是孤亲自批的，王大人才称赞过孤明察秋毫，今日怎么就忘了？”
御使大夫脸色一变，他没料到喻梁竟然真的放权给了她。
原本底下的人只是听闻了风声，如今心中的猜想落实，群臣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喻沉不待他们反应，挥了挥衣袖：“孤知晓诸位大人不信任孤的能力，孤给诸位大人准备了些小礼物。来人，呈给诸位大人看看。”
她唇角带笑，瞧着十分和善，但在场的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立马就有太监鱼贯而入，手中捧着一本册子，有厚有薄，分别呈给他们。
群臣面色发黑，但还是不甘不愿接过册子，他们还以为是喻沉为了拉拢人心许给他们好处，谁知一翻开，所有人齐齐脸色大变。
“这、这——”
他们下意识遮掩册子，不上同僚看到上面的累累罪行。
上面不是喻沉对他们的贿赂，而是每人的罪证，甚至精确到某个时辰。
张大人贪污受贿，李大人侵占土地，陈大人纵子行凶，赵大人咒骂皇帝……
一桩桩一件件，将他们拉下去斩首十遍也不为过。
胆子小的腿一软立马跪倒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喻沉表情越发和善：“诸位大人可满意孤的礼物？”
这下连御使大夫也不说话了。
空气中沉默在蔓延，大殿中落针可闻，只剩下他们“砰砰”的心跳声。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
喻沉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她轻嗤一声：“诸位大人，方才不是好大的官威吗，竟敢置喙父皇的决定，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莫不是诸位大人还是觉得孤身份不够，不配同你们说话？”
在场众人顿时心头一跳。
陈琅率先出列，朝她恭敬拱手：“太女殿下息怒，臣等只是一时震惊，御前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有他站出来当出头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喻沉脸色稍霁，眼神意味深长扫过群臣：“原来如此，孤还以为尔等不满父皇的决定，也不满孤的薄礼，真是叫孤好生伤心，差点就要叫人再备厚礼了。”
陈琅十分自然接过话：“臣等不敢。”
他二人一唱一和，不少人心中都回过味来，恐怕喻沉早就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手，连陈琅都是她的人，若是自己再反对，恐怕“厚礼”就要送到刑场上收了。
如今这架势都是他们不满喻沉被立为储君整出来的，若是他们一开始不反对，什么事也没有，如今自己的罪证被翻出来，平白叫人提心吊胆。
不少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往后缩了缩，企图借同僚掩藏身形。
原本同御史大夫一条心的人心中叫苦不迭，暗骂他多事。
反正如今皇帝沉迷修仙不管事，奏章都是喻沉在批阅，如今不过是到明面上来了，他干什么这么多事，叫他们平白担惊受怕一场？
喻沉站在上首，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见大部分人都服软，这才收敛了气势：“孤知晓大人们忧国忧民，必定是忧心孤日后不能励精图治，这才质疑孤。孤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诸位大人若是肯尽心尽力辅佐孤，先前一切，孤既往不咎。”
“大人们意下如何？”
打个棒子给个甜枣，她几乎明晃晃告诉群臣，要是他们肯老老实实窝着不搞事，他们的罪证都没买一笔勾销。
至于是真是假，就只有喻沉自己心里清楚了。
这次她的人反应十分快，由陈琅带头，跪地山呼：“臣等参见太女殿下。”
其他人不敢迟疑，也接二连三跪下：“参见太女殿下——”
至此，大局已定。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归位
喻沉成功镇压朝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没有一人注意到龙椅上喻梁的情况。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但是他们不敢说。
这场博弈喻沉胜得轻而易举，当群臣陆陆续续退去，在场只剩下她和喻珉、以及喻梁三人。
阳光洒在殿中，将空间划分成两半，一半隐藏在阴影里，一半沐浴着阳光。
喻梁怒目而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喻沉，血丝充斥着整个眼球，若是他此时能动，定会下令将喻沉千刀万剐。
“父皇，大夏的江山有了合格的继承人，您怎么瞧着像是不太高兴？”
喻沉靠近他，微微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