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见江南
出乎意料的是,在深宫里的张太后也提出想要一同前行。自打几年前,张氏兄弟给皇帝下药被抓了个正着,张氏一族就得了皇帝的厌弃。
张鹤龄张年龄两人更是被下了大牢,按照他们犯的罪过,就算是满门抄斩也不为
过,然而嘉靖皇帝自来就是个念旧情的人,考虑到他们俩有从龙之功,而且当年在大礼议的时候也表了个态,即使没什么用,但依然是抬手放了一马。
这两兄弟这几年虽然关在牢里,但吃喝用度都没有短了他们,甚至还胖了不少,想来等到遇到什么喜事大赦天下之时,就把他们从牢里放出来。虽然之前的爵位肯定是要被撸了,但好歹有张太后庇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终是少不了。
而张太后最开始在弟弟被囚禁的时候还隔三差五的跑过来求情,最后见事情没有转机的余地便彻底心死,这两年在后宫里面吃斋念佛,除了派人照顾张氏兄弟,其余基本不怎么露面。
这次出乎意料的竟然也要求一起去,理由是因为路过泰山,想要去泰山给两位先帝祈福。
此言一出,朱厚熜自然也不能拦着她,所以便命大臣备好两幅凤驾,东西两太后同时出宫。
万事准备妥当后,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皇帝的銮驾浩浩荡荡,从宫里一直走到码头。此时,众人也终于看见了冼如星所提供的御船。
只一大眼,便纷纷议论起来。
按大家的固有印象,冼如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即使是看不惯她的,也不得不承认,只要将事情交到其手上,基本上没有办不成的。所以对于这次出行,知道船是她新造的,百官原本以为会看到许多气势恢宏,庞大华丽的大明战舰。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次的却十分简朴。加上随行人员也一共才八艘,即使是皇帝的御船,也照曾经正德所用的相差不少。
当即就有人偷偷的表达了不满,认为冼如星消极怠工,不过好在大家都还算有眼力见,知道这种重要场合不能再多说什么,于是之后憋闷地跟在后面。
等上船之后,众人惊讶的发现里面比想象中的要好不少。此时的船仓里难免都有些潮湿阴凉之气,然而这批却干干爽爽,而且夹板船体内部都涂上了许多特制的防水涂料,显得异常光亮整洁。
等船开起来,大家更是惊觉其行驶之平稳,即使在比较湍急的运河中也没有一丝颠簸,官吏们出身五湖四海,大部分进京都是坐过船的,可从未有过此种舒适的体验。对此,有几个好信儿的忍不住上前问冼如星,为什么这船这么小,却比那些大船要舒服的多?
冼如星笑了笑,表示具体的属于商业机密,自己也不能多说。其实众所周知,皇帝出行是有一定规格的,其实只要满足了规格,也不一定非要特别豪华的大船,就像之前说的为了扬□□之威,大明特派使者去给琉球加封.结果那艘大船行驶一路掉了一路的零件,修修补补差点儿没回来。现在的船已经采用了弗朗基那边最先进的技术,不光是舒适,主要下面还配备了不少大炮,随时能上战场打仗的。也正因如此,内阁才批准使用。
不过,这一路不太可能用上就是了。冼如星颇为轻松的想,既然已经启程,那么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大半,如今嘉靖与几位大臣在最中间的船上,后面跟着两位太后及公主等人。冼如星和
一帮否责皇帝安全的小官全都挤在前面一艘,而陶仲文也与她同乘。
这艘船里两人的身份应该算是最高的,所以理所应当的少不了碰面。此时船才刚行驶起来,陶仲文就带着两个弟子主动来与冼如星说话。
之前就说过他长得外表仙风道骨颇能唬人,如今更是仔细打扮了一番,将只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的冼如星衬得像个普通的烧火丫头。
“冼道友,之前贫道忙于公务,也一直没与你好好说说话,听闻你乃是正一派门下,这么说来,我们还算是同门。我入门比你早,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师兄。”陶仲文语重心长道。
冼如星还没说话,她身后的陈一狗就先开口。忘了说,这次她也是随行人员之一,当年冼如星选择留在西北,并未带着他。而是让其与俞大猷一同回京城领赏。如今他在军队里面表现出众,已经有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如此倒是比做生意更适合。
此时的陈一狗虽然说脱离了冼如星门下,但他对女道士心中的感激之情却越发深厚,所以见陶中文如此说当即便冷笑道:“道长此言差异,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高士与真人又不是拜在一个师父下,怎可以师兄妹相称?何况算起来真人比你先入皇宫,怎么也轮不到你做长?”
陶仲文被他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刚要发作,便见一小内侍匆匆跑来,对冼如星开口道:“禀真人,陛下请您去龙船上,等下次靠岸就动身吧。”
御船除了皇帝外,只有内阁几个大臣,能去那儿自然是无上荣耀,而且这才刚开船,皇帝这边就有请,看来冼如星道长与之前一样简在帝心。如此一来,周围人不由投向羡慕的眼光,纷纷上前恭贺攀关系,倒是方才起了争执的陶仲文被晾在一边。
中年道士看着热闹的人群,面上阴鸷,眼珠滴溜溜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88章
冼如星登上龙船的时候,嘉靖正与皇室众人用膳,知道她来了,不等吩咐,黄锦就命人备下碗筷,还安排其坐在左边第二排,让皇帝一搭眼就能瞧见。
在座的除了蒋氏张太后与两个公主,就只剩她一个外人,虽然周围太监宫女都低眉顺眼地不敢有什么表示,但冼如星依旧觉得尴尬,只往嘴里扒饭不去抬头。
她回来后曾主动去拜见过蒋氏,分别数年,两人难免有些生疏,虽然蒋氏在儿女的婚恋观念上已经算是开明,但朱厚熜过于逆天的表现还是让她免不了心存芥蒂。于是只寒暄了几句就将女道士打发走,今日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叹。
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
放下碗筷,见大家都差不多吃完了,对着冼如星温声道:“听闻道长在别的船住,我这几年一直在宫里,冷不丁出门还有些不习惯,每日唯有诵经方能平复内心。左右路上也无事,道长不若搬过来一同讨论。”
冼如星自然答应下来。
事情办妥后,蒋氏颇为得意地看了儿子一眼,发现朱厚熜面无表情直直地坐在龙椅上,似乎对此浑不在意。摇了摇头,暗叹句这小子越来越能装了,也就是自己了解他,估计都要乐开花了。
这时候最右边的张太后突然开口道:“陛下,等船出了泰山,路过清浦江能否暂留两日?我之前找人算过,在去泰山祈福后,还应于一水边做个法事,也算有头有尾,你看……”
朱厚熜眉头微皱,启程前路线都是规定好的,皇帝出行岂能说停就停,再说了这也没有接驾的地方。但此时他心情还算不错。再加上张太后要给前两任皇帝祈福,这个理由实在太过顺理成章,于是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嘛,依照朱厚熜的性子,自然不会白走这一遭,此时正值丰水期,清浦江上刚刚修了堤坝,这地方曾经就经常闹水灾,此番刚好前去考察一下。
遂让黄锦去让人联系地方官吏,现在准备接驾肯定是来不及了,他们的船只停靠在岸边,就不下去扰民了。
下方的冼如星听罢神情微动,她总觉得如此对于安保而言要耗费的功夫太多,容易出纰漏。但皇帝话已出口,蒋太后与张太后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况且自己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于是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没开口。
她出行并未带什么东西,只收拾了个包裹便连人带行李搬了过来。这次的龙船虽然不是很大,但加上下面也一共有三层。夹板下住的是水手船员。冼如星与一些重要的随行官吏住在一层,一层则是皇室以及贴身宫女内侍。
嘉靖等人还有公务要处理,蒋太后虽然口中说着要跟冼如星讨论经文,但并未召唤她,当然了,冼如星也没问。饭后独自推门走上甲板,看着一望无际的江水发呆。
半晌,长舒了一口气。
此番回来后,周围人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加明显了。想来也是,皇帝毕竟年纪大了,他一直不娶亲,已经不是一句醉心朝政能解释的。假如真想彻底了结
此事,怕是要真的拉下脸与其说清楚,但是……
对方落寞的神情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这让冼如星一时间有些犹豫。察觉到自己的迟疑,女道士吓了一跳,连忙安慰,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顾及点儿也是应该的。
正当其心神不定之际,不远处传来声呵斥。
冼如星循着声源走去,只见一名士兵手持皮鞭,正抽打着为水手装扮的青年,龙船虽然先进,但终归是木制的,为了防潮,每天都要在上面打蜡做清洁维护。所以这次随行的每个水手都精心挑选过,称得上是这行的精锐,冼如星眉头微皱,连忙喝止,并询问这是怎么了。
士兵见此连忙解释道:“这小子偷奸耍滑,干点儿活磨磨蹭蹭,旁人的早就做完了,只有他还在这儿发呆,催了他几次了也没反应,小的也是依命行事。”
冼如星看了那人一眼,见其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对着士兵挥手道:“罢了罢了,晚上雾气大,左右也不差这一点了,先让他回去歇着吧。”
士兵不敢违背她,像赶牛羊一样将其赶走。
少年抬头看了冼如星一眼,拿着东西沉默者离开。
“小兔崽子,没长嘴是不是,连句话都不会说!”士兵粗声粗气地怒骂,之后对着冼如星讨好道:“夜凉,要不小的让他们给真人拿件外衣。”
“不必,我待一会儿就回去了。”看着一望无际的江水,女道士努力将纷乱的思绪掩埋……
船行了整整四天,众人最开始的新鲜感已逐渐褪去,虽然御驾准备的东西许多,但水上终究不必路上,尤其是还有一些晕船的,很是吃了些苦头。
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泰山,伴随着当地官员的接驾,大家下船后纷纷松了口气。
因为只在泰山待几日,也并未建造行宫,众人只住在官员府中,稍微歇息了两天,就开始准备登山了。
纵观中国历史,共有十三位帝王登上过泰山,但只有六个在此封禅。
所谓的“封禅”,指的是国家最高祭典,是人间帝王与天.地通话的仪式,通常是自认有许多功绩的皇帝才会举行。嘉靖说要来泰山的时候,有几个不怕死的马屁精鼓动他也封禅,最后被其指着鼻子一顿臭骂方才消停。
不过封禅虽然不可能,但祭拜一番还是要的,尤其正值赋税改革,朝野内外人心浮动,如此也算是强调皇权正统,震慑宵小。
此时的泰山尚且没有缆车公路之类的,只有两条人力修的小道,虽然皇帝一行人有轿夫抬,但还是要自己走一段的。
有资格随行的官员很少,大部分都是文官,平日养尊处优,只行了一半,就开始气喘吁吁。冼如星这些年奔波惯了,见到身后一帮中年男性汗流浃背的有些好笑,倒是朱厚熜本人,走到山顶还面不红心不跳,健步如飞十分灵活。
不对啊,她怎么记得这小子是死宅来着?冼如星有些纳闷,隐约间回忆起当年对方被杨慎打了一拳之后开始狠心锻炼过一阵子,难不成是有
效果了?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大队总算是到了山顶。
朱厚熜原本还想着说点什么,转头见大臣们累得跟死狗一样,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对冼如星道:“开始吧。”
忘了说,这次祭祀是由冼如星主持的。女道士虽然是个假道士,但好在皇家祭祀,每一步都有严格规定,再加上之前她也负责过几次大型活动,应对起来还算自如。
嘉靖这次祭祀不光是为了自己,因为明朝前几任皇帝都没来过泰山,所以此番也有代替他们祈求上天保佑大明江山的意思。
待一切结束后,众大臣们按照惯例后退些许,只留皇帝一人在祭台进行“天人感应”,冼如星作为主祭,比旁人要更靠前些。
她身上穿着法衣,过于宽大华丽的袍子让其行动有些不便,正打算偷偷将里面的袖子系严些,就听前面朱厚熜喊了自己一声。
顶着后面人探究的目光,冼如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板一眼地行礼。
朱厚熜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其再靠近两步。
冼如星:“……”
深吸一口气,女道士听命上前,但还是没忍住,硬邦邦道:“陛下找贫道过来所为何事。”
许是惊讶于她的口气,朱厚熜微微挑眉,片刻,气定神闲地指了指远处。
冼如星的视线顺着其望去,旋即便呆住了。
他们上山的时间虽然早,但今日天气不好,原本应一望无际的天边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着,山上还有大雾,虽然钦天监已经判定不会下雨,但依旧压迫感十足。
现在已经是上午,云雾散去,几道金光从云彩间映射出来,洒在大地上,露珠闪耀,伴随着鸟鸣声,饶是冼如星如此理性,也不禁生出一股天地空空人渺渺的怅然。
人在烦闷的时候,出去看看风景确实有奇效。冼如星自打回京,其实一直都有种莫名的焦躁感,或许是得知了太多世界其他国家的消息而为历史上同胞的劫难而担忧,亦或许是各种改革见效缓慢受到的阻力太多,总之各种压力纷至沓来,她整个人都已经紧绷到极点。如今看到泰山,就好像被放了气的气球。
上辈子她也曾来过这里,说实话,除了树木多了些,人烟少了点,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泰山依旧是那个泰山。
哪怕不去做什么,这个民族的骨子里的韧性依旧会支撑着他们继续走下去。所以自己如今能做的,不过是在背后推一把,尽她最大的努力,也算是没白来一世。
朱厚熜一直在旁默默地站着,见她神情松动,方才缓缓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到各大名山上看看吗。”
冼如星微愣,“我说过这种话?”
“嗯,在王府的时候。”
女道士试图回忆,半天,有些唏嘘道:“隔了太多年,我都不记得了。”
男人也跟着摇头轻笑,“是啊,太多年了。”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都没开口,最终还是解决了心病的冼如星道:“我想起来了,当时陛下不是还跟我争辩泰山和华山哪个更巍峨壮美,说起来你当年不是挺想出去的,怎么如今连出宫都不愿意动了。”
“以前……”朱厚熜双眸微眯,似乎也有些恍惚,“以前被困在王府没办法离开藩地,只觉得天地太小了,安陆的山水,安陆的城墙,看了十几年早就看倦了。虽然嘴硬争辩,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高一点的山长什么样,最开始以为你是神仙,还想着你能不能腾云驾雾带着我飞出去。”
冼如星也回忆起刚穿越的那些日子,忍不住开口:“那现在呢?”
“现在的话,”男人回头,目光移向她,“现在我却觉得这天地太大了。”
大到哪怕近在咫尺,都觉得相隔万水千山。
后面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可即使这样冼如星也能感觉到对方厚重到几乎凝结的情意。
张了张嘴,她想要说话,又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起风了,回去吧。”嘉靖恰如其分地缓解了尴尬,招呼远处的随行人员,先一步转头。
冼如星回神,整理了下衣襟,像之前一样跟在皇帝后面,只是这回看向对方的眼神明显不太自然。!
第89章
从泰山下来后,嘉靖并未在此多做停留,只修整了一天,便上船来到清江浦,确切地说,是清江浦上方的桃源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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