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已经入了春,马车内早就不备暖炉了,一路赶来找她,桌上的茶也凉了。
“下雨怎么不知道打伞?”谢停舟问。
“打了,被风吹走了。”语气听着有些委屈。
同绪帝刚发了诏书,衙门就贴了布告,沈妤知道了判决。
葛良吉和梁建方是燕凉关战败中的一环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这个案子没有往深了挖,总算是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们受到了惩罚,沈妤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和哥哥,就自己出城上了山。
后来山风吹走了伞,她就在树下躲雨,谁知越等雨越大。
山路崎岖,雨天无月,天黑路难行,一个不注意踩空就有可能摔下山崖,直到之前雨小了些,她才往山下走。
城门早就关了,她原想着下山找个破庙歇一宿,但没想到谢停舟会来接她。
谢停舟打开坐榻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自己袍子。
有时出门会友或是见客,车上常备了袍子,以防洒了酒水或是什么好换洗。
“你将外面的湿衣服脱了,穿这个吧。”谢停舟说着,自顾闭上了眼。
沈妤浑身发冷,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如同裹了一层湿冷的水草
,难受得紧。
她淋了一天的雨,身上一直暖不起来,天黑后更冷,头也昏沉。
她看着谢停舟,他挺直了背脊,双目紧闭,双手搭在膝上,俨然一副已然入定的模样。
她常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若介怀这些,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了,况且实在没必要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沈妤褪下披风,背过身去,将湿透贴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留了最里头的中衣,外面再穿上谢停舟的衣服。
中衣单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体温烘干。
“好了。”
谢停舟又过了片刻才睁开眼,见她正襟危坐,身上裹着他宽大的袍子,像偷穿大人的衣服,倒是有几分俏皮。
沈妤问:“城门都关了这么久了,殿下怎么出的城?”
谢停舟不回,反而问道:“殿审结果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沈妤点头说:“虽不算圆满,但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我预想过的,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不过幸好还有其他线索,还能从其他地方查。”
谢停舟拿起披风丢在她身上,“你能想通便好。”
谢停舟原以为她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或许会跑去父兄的坟前哭,或许会一时冲动干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没想到她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成长得太快了,一边让人欣慰,一边又令人心疼。
成长是一个不断被塑造的过程,她一直在自我塑造。
沈妤裹紧了披风,在披风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案子结得太潦草了,一定有人在从中作梗,不想牵出更多的人。”
谢停舟没说他在殿上所见,问道:“依你之见呢?”
沈妤想了想,说:“粮草被劫案与此案看似没什么关联,其实应当并作一案来查,他们刻意将其分开,未必不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此案既是殿审,不论是谁在掩饰,同绪帝都已经默许了这个结果。”
“你认为同绪帝也牵涉其中?”谢停舟问。
桌上灯烛摇晃,她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脸上似有红晕。
沈妤道:“这种可能我今日想了很久,若是他牵涉其中,但事件串联起来与之有悖。”
谢停舟示意,“你大胆说。”
沈妤皱眉道:“天下太平帝王才会害怕功高震主,才会考虑卸磨杀驴,如今天下乱成这样,藩王又势大……”
如今藩王中势最大的就是北临了。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不是针对你啊。”
“沈家军是同绪帝手里最锋利的刀了,这把刀若是没了,最应该感到唇亡齿寒的反倒是同绪帝自己。”
谢停舟颔首赞同。
如今朝中困局重重,燕凉关守备军不够,同绪帝不敢把燕凉关交给北临,只能从各地调兵去补。
牵一发动全身,导致如今想要剿匪都难挪出兵力来,一直拖到了开春。
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沈妤的脑袋却开始发沉。
她定了定心神,继续说:“同绪帝怎会拿自己的江山去冒险,况且就算他想要卸磨杀驴,也不会用这样儿戏的方式拿十万将士陪葬,他定然会布局稳妥,有上百种方式能去将留兵。”
谢停舟道:“这件事虽不是同绪帝主导,但他默许了。”
有什么是连身为帝王的他都不敢,或者说不想去触碰的禁忌,亦或是一旦揭开就会引起朝廷的剧烈动荡。
沈妤喃喃道:“他在包庇某个人,或者说他想要拼命按住大周的遮羞布。”
谢停舟透过烛火望着她的昏昏欲睡的脸,不准备再继续接话了。
又见她用力睁了睁眼想要清醒,“葛良吉判了斩立决,都不用等秋后,恐怕就是担心夜长梦多,想把源头断在这里。”
终究是抵挡不住困意,她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把头垂在了膝盖上。
过了一会儿,谢停舟估计她已经睡熟,才伸手去替她拢散开的披风。
谁知轻轻一扯,她却整个人朝着他倒了过来。
第107章 天上掉馅饼
谢停舟赶忙伸手一捞,习武之人五感较常人更灵敏,这么大的动静她居然没醒。
谢停舟扶着她靠在腿上,低头喊她:“时雨,醒醒?”
沈妤毫无反应。
摸上她的额头,触手滚烫如同烧红的炭一般
谢停舟眉心皱在了一起,掀开车帘问:“还有多久能进城?”
“大约半个时辰。”兮风骑在马上侧头看了眼。
只见马车内,时雨整个人伏在谢停舟腿上,谢停舟一手拢着他的背,几乎就是半抱的姿势。
这画面让兮风顿时转过头,一眼都不敢再看了。
谢停舟吩咐,“加快速度。”
说罢放下了车帘。
兮风吩咐下去,马车陡然快了起来,摇摇晃晃不太稳当,沈妤也从他腿上往下滑。
谢停舟叹了口气,搂着她往上挪了些许,又拿了引枕塞在她腰后。
她的头发还是湿的,谢停舟解开她的头发,用宽大的袖子一点一点浸着上面的水。
城门火光大盛,门口分列两队守卫。
城门校尉任勇毅在门前走了无数个来回,无数次地抬头张望。
他是在媳妇被窝里被喊起来的,听说谢停舟半夜出城,吓得直奔城门。
谢停舟在京中是个什么地位大家心照不宣,北临世子怠慢不得,但得留在京中才稳妥。
任勇毅不敢上报,怕闹出乌龙,又怕谢停舟真跑回北临,那他家里十几口脑袋都不够砍的。
“头儿,来了!”城门上的守卫激动喊道。
任勇毅抬头张望,果真见着一队人策马奔来,像是有些急。
兮风和两名近卫跑在前头,在城门前勒马,“校尉大人,世子要进城,还望开门行个方便。”
他说话客气,任勇毅不好为难,却也不敢玩忽职守。
任勇毅抱拳,“世子要进城自然是没问题,但是得先确定马车内是不是世子本人。”
兮风一皱眉,刚想开口,就听马车内谢停舟道:“进城要紧。”
任勇毅走到马车前,先说:“世子殿下,得罪了。”
而后伸手掀开了帘子。
这一看,把任勇毅吓了一跳。
马车内谢停
舟斜倚着,怀里抱了个人,那人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头发披散在外面,披风一角露出一只纤细的手。
任勇毅还没来得及细看,谢停舟的目光已从怀里的人脸上移了过来。
“任校尉确认好了吗?”
明明唇角隐隐带笑,任勇毅却看得心头一怵,急忙放下帘子。
任勇毅等在此原本就不是为了为难谢停舟,此时更乐意卖他个面子。
“开门!”
门一开,一名近卫马鞭一扬,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提前去王府报信。
王府开了侧门,马车直达府内,接近青朴居马车进不去了才停。
大夫已守在青朴居,忠伯也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原以为是谢停舟旧疾复发,谁知帘子一掀,他竟抱了个人下来。
谢停舟抱着沈妤疾行,进门后放在了自己的榻上,手一挥放下了帘子,命大夫进来诊脉。
一路上沈妤越烧越厉害,唇上都干起了口子。
忠伯不敢擅自往里进,拉了兮风问:“谁呀?殿下抱回来的是谁?”
兮风实话实说:“时雨。”
忠伯原就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气了个趔趄,一跺脚说:“这,这像什么话嘛!作孽哟。”
屋内。
大夫诊完脉说:“从脉象上看应是积郁已久,此人身体并不见得有多强健,全靠毅力在撑,压得多了堆积在体内的郁气便如关闸堵河,精神一松懈,河堤一朝溃散便来势汹汹,烧起来其实是好事。”
谢停舟知道是什么事,她一直挂心这个案子,如今一判下来,人也松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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