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许如意与孟秋辞只同梁南音相熟,自是伴在梁南音身侧,丧乐之间,女子哭成泪人,孟秋辞拿着绢帕给梁南音擦泪,梁南音摇了摇头,谢过她好意。
“我六哥生性怯懦,我却是知道的,他虽是个固执书呆,却当真有个好性子,”梁南音似是回忆颇多,边流泪边道,
“孟姐姐,凭我一小女子之力,太过微不足道,还求诸位帮我一把,小女便是散尽全身钱财,若能还我六哥一个公道,我也心甘情愿了。”
“你便放心吧。”
孟秋辞未入御鬼师门派之前,在家中有兄姐弟妹,且关系颇为亲密,如何不懂梁南音心中情绪?
“不用你的金财,你们梁家雇了我与师兄二人,那不论是抵御妖鬼,或是其他的,我们该管,能管的,自然会管到底的。”
梁南音感激的望着她,到孟秋辞择好的丧葬之地,孟秋辞再次起卦,对日头指出一块方向,
“此地背靠青山,前方有玉带之川,为富贵连绵财富之水,九哥儿藏到紧西边,六哥儿藏到紧东边临靠水源不远不近之处,方为大吉。”
众人哭哭啼啼,梁长均喊一声,家丁们急忙拿了锄头挖地,九哥儿与梁南音的生母秦氏拍着胸脯几乎哭成泪人,
“我儿!我儿啊!呜呜呜!我的儿啊!”
梁南音亦眼眶通红,跪在母亲身侧,拍抚着母亲的后背。
眼看着九哥儿的棺木下葬埋土,另一侧坑洼也刚巧挖好,家丁们正要将梁世奇的棺木放下去之时,身为亲母的杨氏忽然一步步走到众人目前。
她生父为当地秀才先生,梁世奇相貌极随她,都是文雅面孔略微消瘦的身形,她面孔颇为恍惚,梁长均见她如此,当她丧子魔怔,正要开骂,却听她忽的对众人拍起手来。
“诸位!都听听我的......听听我的话!”
她扯着嗓子,一张原本麻木的眼滚下几滴泪来,接着,脸庞微颤的盯着一个方向。
女眷们被她那狠厉目光一瞥,登时各个噤声,呆若木鸡,正叹杨氏恐怕真是疯了,不少原本便暗含嫉妒的妾室见状,连哭声都没了,心正盼杨氏越疯越好,却只见杨氏忽的从自己衣襟里扯出一块小布高举起来。
众人不知情况,孟秋辞与许如意对视一眼,许如意目力极佳,看到那物,颇有几分尴尬,迎着师妹好奇目光,正要硬着头皮踌躇开口,杨氏却先他一步嚷嚷了起来。
“这女子贴身的肚兜,是从我儿衣裳箱子里翻出来的!我看管我儿看管得好!又得条好命!六哥儿争气听话!心里头拎的清楚明白!”
杨氏泪流满面,
“从不沾染女色!可偏偏!我给我儿送葬想着烧几件衣裳过去!从他最常穿的衣裳里头翻出来这件肚兜!是哪个贱婢子的你自己心里头门清!我儿的死跟这贱婢!半分脱不了干系!”
女眷们登时乱作一团,有几个与梁世奇年岁相当的嘴厉妾室哪容得了她这番没由来的污蔑,
“四姨娘当真疯了魔了!六哥儿那么大个人了!有了该有的事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兴许是你这老妇一个没看好,你那六哥儿便去了秦楼楚馆那谁又可知了?!到现在跑来问怪!你是想做什么!平白诬陷众人清白啊?!”
“老爷!四姨娘疯了魔了!您快把她带下去!莫要她没事找事吓着了人!”
“跟七姨娘越发像了!整日里吓唬人!也给她关起来的好!”
许如意闻此话,才敢确定梁孟氏确实不在队伍之中,他手袖里还带着方才从地上捡到的几根碎发,自出怀光阁便一路用此发追踪痕迹,却皆被中断,恐怕是因昨夜之事,那疯姨娘被五姑娘带走后便被关了起来。
许如意只纳闷那疯姨娘如何得知的破阵之法,他是不信一切皆为偶然,从前也并非没有疯子通灵一说。
那疯姨娘年初才死一女,恐怕与恶鬼联合捣乱,若是被牢牢看管起来自是最好,毕竟不知缘由,梁府恶鬼颇喜欢缠着自己那可怜小妹。
思忖之时,孟秋辞忽撞他一下胳膊,低声道,“师兄,不对劲。”
“怎么?”
许如意抬头,孟秋辞面色颇为不好,“你看翠柔。”
方才他为避嫌,一路未瞧梁府女眷一眼,那女子肚兜一出,更是丝毫不往女眷方向瞧,这会儿闻言望去,站在女眷末尾处的翠柔与其他女子或怒或怨的面色明显不同,一张文文静静的俏脸神色木愣,呆呆傻傻的望着前头,似个木桩子,一动也不动了。
梁长均哪里容得下杨氏如此无理取闹,刚要喊家丁将其带下去,杨氏沁了毒汁儿一般的目光节节划过,举着那小衣阴阴冷冷,
“我是不是疯了,我自己心里头还有数,既我拿了这腌脏东西你都不出来认,那这信你可认得?!”
杨氏双手发颤,抽出一封信纸,声哭道,
“你在信中约我儿半夜出去!信下头还画着朵骚桃花!你这贱婢子!还敢说跟你没半分关系了?!你再不吭声!我可就径直念你的名儿了!”
“那信!那信怎么可能?!”翠柔慌慌张张大喊起来,吓得满脸苍白,摇摇欲坠般,
“那信是我写给我家爷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落到六哥儿手里头去?!”
众人大惊失色,翠柔是梁善仁前两年纳进院里的良妾,众人想破了脑袋,互相怀疑了个遍也丝毫没怀疑到翠柔的身上过,登时一个个嚷嚷起来,
“怎么回事呀!”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翠柔急的跺起脚来,哭成泪人了,吓得浑身发抖,“我不知道呀!我!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呀!”
第20章
众人哪里听她的话, 跟这杀了人的毒妇站在一块儿那么大半天,登时吓得?作?鸟兽散。
翠柔孤立无援,对上?杨氏恨恨目光, 刚要继续解释, 却见梁善仁朝自己大步走来,她登时慌慌张张擦了擦泪,
“五爷, 真不是我?啊, 那信你认得?的, 在下头印了桃花的!那是咱俩当初的定情——”
她话将出,却被一巴掌打偏了头,登时眼冒金星摔倒在地,抬头恍恍惚惚看着梁善仁, 满脑子都是不清不楚,成一团浆糊了。
怎么一回事呢?
府中那观音菩萨般的八姑娘将她扶起来,她耳畔嗡鸣一片, 也?不善言辞, 只?边流泪,边小声?怯懦一句,
“我?、我?没干、我?没干......”
这突来情况, 要梁南音也?傻了眼,她护在翠柔跟前,
“五哥, 恐是有误会!翠柔连只?鸡都杀不得?!哪来的那等狠心?!”
秦氏闻言,又要来抓这不省心的闺女, 梁善仁却悲痛欲绝,连连点?头,
“八妹良善!看不得?人受苦!走南闯北行医行善!也?自有一番看人的本事!你说得?对!所以我?自是怪不得?她!”
“那为?何如?此?”
众人不解其意,却见梁善仁痛哭流涕,又是失望,又是悲痛的望着脸颊一侧高肿的翠柔。
梁南音双手颤巍巍,也?不知梁善仁这是使了多大的力气,翠柔一张脸本就白净,这时候右脸高高肿起,她抖出些药粉给翠柔涂抹,翠柔却只?直直望着梁善仁,眼泪都干涸在脸上?,呐呐不停,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没干啊!”
“还说自己没干!你还说自己没干!便这样想将罪过从我?身上?撇了去?不成?!”
梁善仁忽然跪在地上?,朝着梁长均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父亲啊!儿真是有错!都是儿的错啊!”
“到底怎么了!快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自从之前,翠柔这贱婢子便时常与我?说起六弟读书上?的厉害,”梁善仁抬手擦了下脸,
“言谈之间,面?色嫉妒,眼神?憎恨,我?见她如?此心性,告诫几句,她反倒对我?说,梁世奇丝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五爷比他能的多!如?此引兄弟隔阂之言我?哪里能容她?!夜里训斥她几句,谁知丝毫没用,这贱婢子时不时便要——”
“我?没有!我?没有!”
翠柔大喊大叫起来,却被梁三爷梁末连一个眼色,梁府家丁登时塞了块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破布噎进翠柔口中,梁南音想拦,却被秦氏阻止,灰头丧脑的走到孟秋辞与许如?意身侧。
三人皆神?情怪异,孟秋辞与许如?意到底是外人,又是嘴笨的外人,家事是天底下最?不好掺和的,只?能等在远处看个究竟。
梁长均揉着太阳穴,示意儿子继续。
“这贱婢子......”
梁善仁眼眶通红,瞪一眼翠柔,
“时不时便要说几句世奇的坏话,明里暗里抬我?的高度,我?自知她所言不对,心里便远离了她,那之后,我?时常听她院里那小丫鬟抱怨这贱婢子穿的花红柳绿的出院......金子,你出来!”
一声?落下,翠柔泪汪汪的眼珠子一转,登时“呜呜”起来,杨氏丧子悲痛,不顾众人阻拦便冲上?前去?,径直给了她一巴掌,将方才梁南音给她涂得?药粉尽数擦了个干净。
名唤金子的小丫鬟一身白麻丧服,战战兢兢站出来,梁善仁问她,
“你之前曾说过翠柔穿的不三不四的出门去?,还记得?吗?”
“记得?,”金子垂着脑袋,“我?记得?,确实有,姨娘整日穿的比、比谁都好,出门去?,日日都去?!”
“唔!唔!”
翠柔想哭,想喊,偏偏被布头塞住嘴,梁善仁要金子下去?了。
梁善仁边哭边叹气,悲痛欲绝,
“父亲,我?怨她竟敢对六弟动手,可我?又怨不起来她,翠柔......唉,我?还有什么不知道?她心里头有我?,看不得?我?被六弟比下去?,可杀了人那就是杀了人啊!如?此还怎么回得?了头啊!”
梁善仁大哭起来,不停磕头,“父亲!都是我?的错啊!是我?没教管好院里的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梁长均几近气倒,拍桌扬言,“还不快来人!速速将那贱妇压进祠堂!明日沉湖!”
*
这身血那叫一个臭气熏天,黏在皮肤渗透皮肉一般恶心,便是换了衣裳也?除不了味道,花灼没穿来前也?生?性爱美爱香,哪容得?了自己一身腥臭熏天,
“梁善渊,这臭味可有解除之法?”
一出鬼界,又喊起他梁善渊了。
此女颇识时务,困难有苦便使劲浑身解数,七拐八绕的求他不放,恨不能在鬼界黏着贴着,一出危险,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暴露本性不谈,话语间还具是颐指气使。
梁善渊眼睫微垂,唇畔似笑非笑,指尖搭上?少女温热的后颈。
正走在花团锦簇的廊庑之中,没入鬼界之前才逃离一场生?死?追逐,花灼浑身一麻,只?觉搭在自己后颈上?的冰凉指头打着转,又轻又痒,
“你做什么?”
她凶怒躲开。
“把脉呢。”
花灼:?
“你把脉摸我?后脖子把脉?”
花灼转头望她,女子站阴影处,身上?没似往常披件外袍,花灼眼神?忍不住寸寸打量。
其实时下,女子以丰腴妖娆为?美,花灼自长安来时,见多了那浓墨重彩,妖娆富贵。
花灼自身虽不夸张,但也?是带些肉的,可不知是不是平日里不用饭的缘故,梁善渊作?为?本作?万人迷,其实身型颇为?清瘦,平日里时常一身素衣,墨发半披,半用根银簪低挽,似清冷玉观音。
多的是人想给她送衣裳首饰,可梁善渊皆摇头拒绝,推却说当年收养自己的梁家遭遇如?此横祸,她如?何打扮的起来?
梁府鬼话一卷,梁府惨遭火灾灭门,不说梁府的人,便是连条梁府的狗都没能活下。
“恶鬼泼血,自是不同了。”
女子柔善,指尖又抚上?花灼后颈,花灼抓着手里被泼脏了的福寿娃娃钱袋,其余东西她扔在鬼界,都不要了,只?这钱袋子她带了出来。
闻言,动也?不敢动,垂着眼睛瞅手里的钱袋子,又抬起眼皮望对面?阳光金灿灿,映上?树梢枝头,洒落满地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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