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57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那扇黑漆大?门关?拢的?时候,麻太太甚至还有?闲暇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从此之后丈夫终究不会把这个女人当成不可?触碰的?心头好了!

  女人钻起牛角尖来真是可?怕!

  周秉看着?眼前的?女人,伸出两根手指重重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所以你就看着?你丈夫犯下错事,就算那余小莲往日的?身份再不堪,如今却是有?名有?姓的?良家女。关?起门来奸了她,你丈夫同样也?是跑不脱的?……”

  到?底是谁帮余小莲洗白真实的?身份,又是谁帮她成了净土宗的?圣女,这时候已经不可?追寻了。

  麻太太耷拉的?肩膀重新挺起来,原本圆润的?下颌重新变得坚硬。

  “不过是个下贱的?娼妓,被人嫖就是她的?命。余小莲若是敢到?官府告状,我就说她到?处传播□□宗义,不死?也?让她先去层皮。我原本也?不指望我丈夫继续当这个主簿,只要一家人像从前一样和和美美的?,不要成天这样担惊受怕……”

  现行有?律法:入了籍的?娼妓如同猫狗卑贱,富人们就是失手打死?也?能拿银钱赎买罪行。

  恐怕麻应古程材等人也?是这样考虑的?,出了一口恶气的?同时还用不着?担很大?的?责任。毕竟余小莲身份低微欺骗在前,他?们也?是激愤之下做了些许错事,而且这种错事还是男人们常犯的?……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看似可?欺可?辱的?余小莲除了净土宗,背后还有?一个手段极厉害的?风水师兄长!那人不动声色地搅起滔天大?浪,把他?们暗地勾结贪赃的?不法公之于众,还轻巧巧地取了许多性命。

  周秉也?忍不住唏嘘,只是这一点没有?预料到?的?意外就要了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净土宗里藏龙卧虎,偃旗息鼓将近二十年又能够卷土重来,不是没有?依持的?。

  麻太太的?声音似乎有?些压抑,又透着?一股奇怪的?怯懦和怨恨。

  “我一个内宅妇人,就是知道什么又怎么敢去拦?这些乱子不能怪在我头上,那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亲爹。惹了他?的?厌弃,我就是无根的?浮萍,我的?几个孩儿就是街边的?孤儿!”

  她的?神情渐渐亢愤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脸上却有?崩溃的?泪水,“我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装作睁眼瞎子,我没有?错……”

  周秉怜悯地望她一眼,“你没有?错,只是看着?错一步一步地发生。如今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丈夫还是死?了,这个错的?结果你必须接稳了!”

  佛家有?因有?果,所有?的?果都有?当初种下的?前因。

  周秉和谢永往外走的?时候,离得老远才听到?一声悲悲戚戚的?尖利哭喊。也?不知女人是在哀悼丈夫的?早亡,还是在哀叹自己今日的?不幸……

  留在后头的?麻太太鼻子发酸眼睛发潮,一张嘴一口浓黑的?血沫子就往外喷。

  她心力交瘁,像是做了一场糊里糊涂的?大?梦,怎么也?没办法醒过来,醒过来了又不知道怎么把日子继续下去。

  谢永一边叹气一边悄悄问,“这余小莲既然是扬州那等风月场所过来的?,那必定不是余得水的?亲妹子。为着?不相干的?人,余得水翻起来这么大?的?乱子,值得吗?”

  周秉跨过一道门槛,看着?冷清街面上立着?的?几根灯笼幌子,叹了口气,“他?们之间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只有?他?们自己才晓得。但余得水费这么大?的?劲,宁可?先认了人命官司,就为了掩盖余小莲的?真正出身,也?算是十分有?心了……”

  谢永也?唏嘘不已,“原先我还以为清水乡的?余正富可?以算是这里头最冤屈的?人,不过是为了一块山上的?坟地就被余得水设计杀了,现如今看来这个人的?恶竟和那几个不分伯仲!”

  麻太太虽然没有?进门,但那处陪嫁庄子里头有?一个贴己的?婆子。谢永过了两天后找时机把人找来,恐吓了一回,终于让她将那晚上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那天晚上正如麻太太所料,余小莲一进门就如羊羔落入陷阱,很快被满怀恶意的?男人们扒了衣衫灌了酒水,要求赤着?身子唱曲儿跳舞助兴。

  余小莲苦苦哀求,见身份败露不得已承认了自己隐瞒许久的?身份。最后只说是教里的?宗主让她这般行事的?,并不是故意欺瞒各位……

  毕竟不是真正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余小莲在风月场上打过滚的?也?算能屈能伸,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就陪着?笑脸使?出压箱底的?本事小心侍候。

  男人们终于如愿以偿,猖狂地哈哈大?笑。看着?女人一改往日玉洁冰清高不可?攀的?模样,只穿着?艳色的?抹胸和小衣柔媚地曲意奉承,只觉得人生畅快至此。

  事情至此便也?罢了,但酒水喝多了,人的?脑子就有?些不受控制。

  数人本就是为了泄愤,加上吴波惯于讨好几个当官的?,特特在酒里掺了厚重的?助兴药物,渐渐地就有?人不把余小莲当人看了。

  有?了开头,后头的?人就顺理成章了……

  第二日天亮之后才发现年青女孩儿被残害得只剩一口气,眼见得已经不行了。

  先醒过来的?麻应古还有?一丝清明?,知道不能让余小莲平白无故地死?在自家庄子里,慌忙之间忙捎信让清水村的?厘正余正富过来把人接回去。

  余正富本就趋炎附势,对于江州主簿的?命令自然不会推辞。

  麻应古想的?倒是周到?,由余小莲的?同村之人编造一个疾病突发的?由子掩盖住这场荒唐事,应该能取信于人,大?不了到?时多给余家的?男丁几两发丧银子就是……

  余正富正中下怀。

  他?本来就因为琐事和余得水有?些言语上的?嫌隙,见了余小莲这幅凄惨模样立刻幸灾乐祸。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厘正,巴结上官几乎成了本能,立即领会了麻应古这个一县主簿的?言外之意。为了彻底讨好那几个有?权有?势之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程时吩咐自己的?儿子把还有?一口~活气的?余小莲直直推入悬崖底。

  清水村后山的?悬崖本就林深草密多野兽,可?怜余小莲在崖下待了一天一夜,尸身让虎狼啃噬了半边身子。

  等余得水觉得不对劲听闻音讯赶来时,只捡了半幅遗留的?骨骸。也?许虎狼尚有?一点最后的?善性,诡异地给这个可?怜女子保留了一个完整的?头颅……

  至于这后头余得水是怎样根据蛛丝马迹找到?当日的?几个真凶,又是怎样设下一重重的?复仇计谋,现在已经不可?考了。唯一知道的?是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光了,还搭上江州这么多受蛊惑的?无辜百姓!

  谢永眨巴着?眼睛叹服了一声,“这余得水可?惜了,若是用在正道上肯定是一名响当当的?英雄。还有?他?们伙同一处走私废旧军械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两害取其轻,余得水这么冒风险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周秉看了谢永一眼,“人家正在干就是英雄事,只可?惜空有?雄心大?志一朝功败垂成。咱们只管把查出来报上去,我估摸着?刑部下来的?文书定是要将他?尽快押付进京。

  你下去好好收拾,叫兄弟们警醒些。咱们交到?刑部那些大?人手里的?,最好是一个还能喘气的?大?活人!”

  谢永的?心立刻绷紧了,“大?人是担心……”

  周秉指了指上头,眼中光华熠熠流转,“不是我担心,而是明?摆着?。麻太太这么一个细枝末节的?人物,那些背后的?人都要下死?手,总不是吃饱了撑的?。

  抓捕余得水时,他?前呼后拥的?有?十来个护卫。单从这上头看其地位只怕比余小莲只高不低,知道的?恐怕更?多。要我是幕后指使?人,这时候才该睡不着?觉了!”

  谢永心想的?确是这个理儿,他?看着?俊逸得仿佛月中仙人的?青年,把从前压在最下头的?稍许轻视之心收拾得干干净净,恭谨地拱了拱手。

  这位也?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厉害主儿,自己从前怎么会误以为他?是个只知吃喝的?纨绔?

  正要上马的?时候,周秉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大?盛魁那边派了人手没有?,那个余得水的?堂兄余显山有?什么异状?”

  谢永赶紧认真答话,“依旧派了人过去盯着?,两两轮换,到?目前没有?异状。那余显山很少?与生人来往,每天巳时到?铺子里看账,中午和伙计们吃些简单的?饭菜,一般申时末往家里走。她女儿余龙牙今年才十二,是个两腿残疾的?瘫子,轻易没看见出门……”

  周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心里有?些后悔白天遇见谭五月的?时候,没有?好好叮嘱几句。转念一想,媳妇儿隐藏的?实力是深之又深,自己几回都没讨到?半点好去,碰见不长眼的?挑衅还不知谁更?吃亏呢?

  从前那么长的?时日……都没见过她出手,如此有?本事的?人屈居在巴掌大?的?江州双水老宅子里,谭五月肯定活得很憋闷。

  周秉缓缓吐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升起一团疑惑。

  据他?所知,谭五月在成年之前有?很长的?时间跟在虔州外祖母身边。听说那位老太太素来严苛方正,那谭五月到?底是怎样才练成这样一等一的?好功夫呢?

  还有?,从前的?谭五月既然隐藏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就说明?这是一个不愿意引起别人注意的?人,现在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不惜显露身手呢?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侏儒

  戌时过?后, 茶铺子后门?悄无声息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相貌极普通的帮厨婆子。

  婆子左右看了一眼,小?心地沿着临街铺面倒下来?的阴影,手脚极利索地进了两条街之外的一处小?宅子里。

  婆子一眼就看见院里抬头望着寂寂天空的小?女孩, 脚边还有冒着星星点?点?火光的焚化盆, 里面有未燃烬的白色纸钱。

  她知道这就代?表那?位闻香圣女余小?莲的事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于是?紧走了几步笑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这夜里还有几分凉, 当心冻了身子又要喝药!”

  女孩头发乌黑,穿着一件浅红琵琶扣的长夹衣, 形容是?鲜有的娇俏。这时候恹恹地抬眼,一副眉目精致秀气, 赫然是?大?盛魁总掌柜余显山的独女余龙牙。

  也?许是?没有外人在, 余龙牙稚嫩的小?脸上浮起一抹成年人才有的悲伤,良久叹了口气,“嬷嬷, 我自诩聪明盖世结果今天才知道所有的事。我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我们在外头呼风唤雨, 结果还是?做了别人桌上的棋子……”

  这话大?逆不?道,屠二婶根本不?敢接茬。

  她这几天一直在外头忙着善后, 眼下北镇抚司的人在城里住着,很多事都不?方便处理。

  余龙牙眼里有小?小?的泪花在转, “这世上我虽然最最讨厌的,就是?那?位整日装腔作势一脸慈悲模样的姐姐。那?臭丫头每回见着我都要道一声可怜,让我一想起就牙齿痒痒,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她的脸。

  她一贯是?主意大?的, 我以为她老早回总坛去了。可我没想到……她竟然惨死在几个臭男人的手里,还死得那?么不?体面。那?些男人卑鄙下贱, 连她脚底的泥都不?如?,竟然敢这么糟践她……

  难怪余得水会不?顾宗主的严令起了杀心,要换做是?我生?剐了那?些畜生?都不?为过?!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他对我姐姐有另外的心思。只可惜我姐姐有雄心壮志,一向又被人追捧惯了,怎么会甘于困顿后宅做个寻常的太太……”

  屠二婶是?个愚忠的,听得一阵明白一阵不?明白,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如?实禀告,“……那?位麻主簿的太太竟然真的知道不?少,在茶铺子里和那?位周百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最后嚎啕大?哭说对不?起她男人……”

  折旧代?表事情多半已经败露殆尽。

  女孩垂着眼帘,脸上的哀伤片刻间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用?纤细的手指抠着轮椅上的木纹,淡淡地一撇嘴,“早知当日何必当初,这蠢女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把自个看得最要紧。她知道了实情却不?声张,等结成了死局才知道后悔,果然跳得越欢死得越快!”

  屠二婶很是?赞同,想起昨日教里弟兄们的一场筹划竟没有奏功,脸上浮起惭色,“没想到麻太太的命真大?,泼了几桶火油都没管用?,还请姑娘重重责罚……”

  也?是?她顾虑太多,到最后关?口才下令行动,结果拖泥带水什?么都没办成。

  余龙牙低着头,凝神?细细想了一会儿,“不?关?你的事,是?下头的人办事不?仔细。再则就是?周秉那?个少爷羔子出人意料的棘手,竟然处处抢得先机。这一回又一回的,难不?成我原先竟是?看走了眼?”

  屠二婶恭恭敬敬地站着,“因?为雅间里里外外都是?番子,我不?敢十分靠近,我原先以为那?位麻太太顾虑她丈夫的声誉,应该不?会把最要紧的全部说出来?。没想到周秉连哄带吓,现在他们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

  余龙牙徐徐吐了一口浊气,很快地承认错误,“我的确看走了眼,我会向宗主报告这次行动的前后经过?。这个周秉一定不?能久留,我有预感,若是?看他坐大?,日后一定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

  看着自小?奶大?的姑娘又恢复了精气神?,屠二婶心头石落了地,笑着张罗。

  “我带了两样点?心回来?,看起来?还算干净。姑娘看着又瘦了,铁定是?我没在的这几天又没好好吃饭!”

  余龙牙沉默了片刻,仿佛自暴自弃一般嘲弄,“我跟他说……你回乡下看儿子儿媳去了,他就借口铺子里的生?意忙,这三天都没有回家来?。避嫌避到这个份上,我恨不?得他就死在外头……”

  这个“他”是?谁,主仆俩心中都有数。

  屠二婶心里又怜又痛,可有些人有些事外人是?不?能掺和的,只能远远地这么看着。

  点?心放在红漆托盘里很快端了上来?,旁边照例有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尽管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余龙牙还是?忍不?住拧紧了眉,“嬷嬷回来?也?不?让我松快两天,这劳什?子喝了多少年了,我的个头还是?长不?大?,腿脚也?不?见好。不?如?就这么算了,活到哪天算哪天……”

  这话说得凄凉,屠二婶的眼泪立刻就包不?住了,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生?怕面前的人察觉,语气却是?欢快的。

  “过?了中秋姑娘今年就整二十了,要是?好好的就该筹办婚事了。可不?兴说丧气话,我看着姑娘的身子好像比去年要高一点?,裙子边垂下来?都遮不?住脚了!”

  在屠二婶的眼里,姑娘千好万好,就是?偶尔胡乱发脾气都是?别人先惹起的。

  可这样的好姑娘自从幼时得了场怪病,整个人就老不?见长,腿脚也?僵着不?能顺利行走,上头的肉也?渐渐跟着萎缩。有良医过?来?看,说这是?天生?的侏儒症,人一旦得了心智虽然正常,但身子却跟孩童一般……

  姑娘从小?就聪颖过?人,三五岁时就认识许多字,人又长得出众,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悲惨现实,整日要死要活。后来?因?缘际会遇着净土宗的宗主费力开解,这才慢慢地走出来?。

  这几年一直在外头四处游走,虽然日子过?得紧张些,但只要姑娘开心,哪怕就是?杀人放火屠二婶都愿意帮着递刀子递火镰。

  可要是?连药都不?肯喝,这身上的毛病肯定更不?见好。

  屠二婶一张老脸上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是?宗主特地找京城名家开的方子,里头全都是?上好的药材,听说一副就要百两银子。姑娘好歹趁热喝了,说不?定明早起来?身子就有劲了……”

  余龙牙做梦都想长大?,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哪里会拒绝这碗价值百金的良药,只不?过?一天到晚独自待在小?院里,想找一个人好好撒回娇罢了。

  正要把手伸过?去,就听大?门?“吱呀”响了一声,一个肩上扛着袋米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伸出去的纤纤细手就拐了弯,砰地一声把药碗拍在地上。

  余龙牙连头没有回滚落在地上,带着哭腔吼了一句,“不?要你们瞎操心,我是?死是?活有什?么干系,明天这日头照旧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余显山神?情晦暗地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迈了几步过?去,提着小?姑娘的胳膊把人小?心抱进轮椅里。

  双手蒙在头上的余龙牙眼睛都亮了,一边努力地扭转着身子作势逃离,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扯着男人的长衫下摆,生?怕一转眼人就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