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唯一欣慰的是?,目前看来陛下好像很中意这小子,愿意为他挡去最大阻力,不然但凡那折子一面世?,他就?将?尸骨无存。
将?斯文儒生送去蛮荒之国,为当地人开启民智,这是?好人能干出?来的事?
罢了?,若说这小子是?操刀刽子手,那他这个当师父的,就?是?帮凶。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汪扶风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摆摆手,示意往回走?。
经历了?这么多回,汪扶风也算看明白了?,指望着小王八羔子桩桩件件都提前向自己报备,那是?痴心妄想。
所幸他疯归疯,可也隐约有分寸,总能精准地踩中陛下的底线,放浪起舞……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地上有薄雪未化,踩上去嘎吱作响,汪扶风用力吐了?口气,看着那股白色汽龙转瞬间便被风吹散,叹道,“但是?子归啊,不要过分倚仗这份聪明和?大胆,因为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反复无常的时候,圣恩无情,便如空中云、眼前风,飘忽不定。今日他爱你?欲生,明日就?可能恨你?欲死……你?失宠之日,便是?他人落井下石之时……”
远的不提,光前后这两次秦放鹤上的建议和?折子吧,倘或哪天天元帝真的不愿意再庇护,一旦抖搂出?去,反战派和?部分儒生就?能把他撕碎了?。
回到翰林院后,秦放鹤就?发现?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很复杂,敬佩者有之,敌视者亦有之,一时竟无人敢上前。
秦放鹤的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但同样的,也得罪了?一部分人,触犯了?一部分囤积土地的世?家子的利益。
敬佩感激他的,担心出?头被世?家报复排挤,不敢上前。
而敌视他的,却因陛下态度分明而唯恐步了?那言官后尘,也不敢出?头。
孔姿清过来给他派活儿,秦放鹤就?笑,“无疑,恐怕要连累你?啦。”
孔姿清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如今才说这话,不觉得太晚了?些么?”
他们?二人早在县试作保之日起便绑在一处,岂是?如今说摆脱就?能摆脱的。
秦放鹤一怔,然后跟孔姿清一并大笑起来。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复杂。
正笑着,却见今科榜眼隋青竹从座位上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而来,在秦放鹤跟前站定了?,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他,忽而一揖到地。
二人素来不和?,隋青竹突然做出?此举,直接就?把秦放鹤吓懵了?,浑身汗毛倒竖。
事反常理必有妖!
隋青竹却不理他如何反应,直起身后自顾自道:“看来以往倒是?我错怪你?了?。。
他确实一直不喜秦放鹤,并非嫉恨对方抢了?自己的头名?状元,而是?觉得这个人分明出?身底层,却拜入董门,整日与达官显贵为伍,且成功之后少说也挣了?几?万两银子,也不见救济什么穷人。
所以隋青竹十分失望,失望之余,自然滋生憎恶。
再如何才华横溢又如何?恐怕也是?趋炎附势自私自利之辈,可惜,可惜。
然今日大朝会上一战,隋青竹只觉秦放鹤那番话振聋发聩,令他浑身颤栗。
这是?头一个在朝官员,如此立场清晰、条理分明地说出?底层百姓之苦!
回过神来的秦放鹤忙向他还礼,谁知隋青竹竟避开了?。
“我问心有愧,受不起。”他坦然道。
震撼之余,隋青竹想了?很多,不禁有些惭愧,惭愧之前对对方评判太过武断,惭愧自己口口声声救济天下,却不敢当众一言。
他确实散了?银子帮人,然天下穷苦人,何其之多?纵然将?他拨皮拆骨称斤卖了?,也不过杯水车薪。
可秦子归在朝廷上仗义执言,若果然可说动陛下,便会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受益,岂不比他的方法行之有效的多,也来得快的多。
为民直言,此为真君子。
当得起自己一拜
隋青竹此举,着实出?乎意料,秦孔二人自不必说,便是?原本在旁观的许多翰林也对视一眼,一咬牙,纷纷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向秦放鹤行礼。
“秦修撰敢为人先,我自愧弗如!”
“惭愧惭愧,我空有一身所学?,如今功成名?就?,却只知自保,有何颜面为官……”
“没得说,受我一拜!”
孔姿清和?隋青竹在这些人过来的第一时间就?避开了?,看他们?对秦放鹤行礼,看着秦放鹤郑重还礼,心潮翻滚。
这些人之中,最多的便是?如秦放鹤一般庶人出?身的底层,他们?最积极,最大胆,但人数也最少。
再有就?是?寒门中的寒门,地方中底层官宦之家出?身的,长期耳濡目染,也能体会民生之苦。
另有几?个世?家子,未必真正能感同身受,却发自内心的佩服秦放鹤的胆魄和?勇气,也觉得把送给番邦的银子拿来造福百姓更?好的,顺道过来一拜……
有赞同的,自然也就?有不屑一顾的,角落里不知谁冷笑出?声,“哗众取宠!”
秦放鹤只当他们?在放屁,与众人一一谢过了?,转身对孔姿清笑道:“瞧,以后你?我便不是?单打?独斗了?。”
他们?两个的熟人中,唯有程璧和?康宏未动。
前者本就?在不久前,以赵沛公然呵斥为导火索,几?乎与秦放鹤一派决裂了?,此时眼神越加微妙。
而康宏……
待众人散去,各自归位,康宏才悄然来到秦放鹤身边,颇有些赧然道:“子归兄,若就?真心来说,我实在佩服你?得紧,奈何……”
康家乃江南大族,名?下所据何止肥田千亩,若果然当众支持秦放鹤,便是?打?了?自家的脸,也让一干姻亲为难。
但一来他与秦放鹤私交甚密,二来,出?来久了?,见得多了?,康宏也孕育出?一点怜悯之心,隐约觉得似自家这等世?家大族绵延数百年,恐怕吃的便是?下头人的血。
他惭愧,然而又胆怯,不敢与家族公然对抗。
第113章 拨款(四)
“阿芙,我是个懦夫呀!”
晚间躺在床上,秦放鹤忽叹道。
阿芙微怔,看着橙黄色光晕下笼罩的丈夫,没有说话。
他还很年轻,圆润的面颊上稍显稚气,到明年四月方?及冠,但他的眼睛,却已深沉如黑潭。
她知道,现在的秦子归,未必想听别人的意见。
他只需要倾诉。
秦放鹤果然没有等阿芙的回答,便絮絮叨叨说起日间?朝廷上的事,以及后来康宏单独来找自己的矛盾。
“……我实在是个?不?光彩的人,知道许多?时候许多?事,单凭自己难以完成,所以有意拉旁人下水……其?实我是很佩服他的,我口口声声假如、如果没有任何意义,但若换我站在他的立场上,未必能做得更好……”
偶尔分神时,秦放鹤也会想,想如果自己自小?便是孔姿清和康宏等人一般的出身,福窝窝里长大,但有所求,无有不?应,土皇帝一般,又会是怎样光景。
我还会如此坚定地说出今日这番话吗?
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我之所以一往无前,毫不?畏惧,是否因为我本身就没什么可失去的,是在慷他人之慨?
但反思过后,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原点:假如、如果,没有任何意义。
他所追求的那?些,可能到死都看不?到真正实现的一天,更甚至,阻力巨大,自己来日下场凄凉……
若以个?人回报率来看,真是低得可怕。
“你不?是。”阿芙轻声道,“便如酒鬼从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真正的懦夫,也永远都不?会有低头?的勇气……”
她似乎格外疲惫,没说几句就沉沉睡去。
秦放鹤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轻轻亲了下额头?,并未顺势躺下,而是重新披衣穿鞋,蹑手蹑脚下了炕。
外头?守夜的小?厮听见动?静,忙凑过来问:“老爷,可是要什么东西么?”
“无事,”秦放鹤招招手,叫旁边那?个?上夜的小?丫头?过来,“去叫夫人的贴身侍女和乳母来。”
“哎!”
那?丫头?也不?问什么事,麻溜儿?去了。
不?多?时,阿芙的乳母,一等贴身大丫头?白露和立冬都来了。
三人一路忐忑,十分惴惴。
老爷素来和气,又有分寸,轻易不?会叫丫头?近前,更不?曾半夜三更召集起来,如今这般反常……
“别怕,不?是坏事,”见她们几乎将忐忑写在脸上,秦放鹤笑道,“我不?常在家?,有些事不?免疏忽,想叫了你们来问问,夫人这个?月可换洗过?”
换洗,就是时下女子月事的代?称。
白露和立冬到底是闺中女孩儿?,尚且有些懵懂,一时没反应过来,面上微微泛红,不?晓得老爷怎么突然大半夜的问这个?。倒是那?乳母是经历过的,当即戳戳二人,低声道:“只管答话就是了!”
二人瞬间?回神,老老实实答了。
乳母听她们两个?说的含糊,好气又好笑,少不?得自己再?行描补,“夫人这个?月确实换洗过,只是不?多?,依老爷看,是否叫大夫来瞧瞧?”
白露和立冬一怔,大夫?夫人病了么?
只是近几日有些贪睡……啊!
哎呀!两人面上都是一喜,又忍不?住抬头?瞅秦放鹤,这种事,老爷是如何想到的?
秦放鹤失笑,竟也有闲情逸致为她们科普,“这几日我瞧着夫人口味似乎有些变了,以前爱吃的菜兴致缺缺,偶尔倒有些别的想头?……”
正常情况下,成年人的饮食喜好是很难更改的,但有个?情况例外:怀孕。
受到激素分泌影响,孕妇可能会对陌生的口味产生兴趣。
秦放鹤想了下,“我到底是个?外行,随这么想着,未必真切,你们先小?心伺候着,莫要出差错。明儿?你们找个?由头?请岳母大人来瞧一瞧,该添置的,就添上,事后回了我就是了。”
亲娘儿?俩总是方?便些的。
三人应了,欢欢喜喜散去。
路上立冬还感?慨,“再?没老爷这般心细的人了。”
世人总说女子产育污秽,哪里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心?如今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都没往那?里想,没想到老爷竟猜着了。
白露喜笑颜开,“夫人好福气,咱们跟着的人,也撞大运了。”
当奴婢的,一身富贵荣辱皆在主?子身上,夫人老爷情分好,她们也跟着沾光。
乳母喜得念佛,见两个?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忙正色道:“可不?好多?说,对胎儿?不?好。”
老爷是八月回来的,且不?说作不?作准,只怕即便有了,也才两月上下,胎儿?不?稳,最是需要忌讳的时候。
白露和立冬一听,忙掩住嘴巴,只剩两双眼睛在外咕噜打转,不?敢出声了。
次日一早,秦放鹤便对阿芙道:“今儿?我和无疑那?队轮值,年根儿?底下事多?,指不?定要忙到多?晚,不?必等我了。你若害怕,不?如请了岳母来陪,省得无趣。”
他估摸着,最迟明晚,天元帝就要找他问话了,这几天可能都得熬夜加班。阿芙好不?容易睡下,自己半夜归来,又要吵醒她。
上一篇:夫人当家:都别躺,给我起来卷!
下一篇:六零寡妇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