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乳母也好,白露、立冬也罢,到底主?仆有别,冷不?丁叫她们开口请赵夫人来,只怕不?妥,还是自己开口吧。
因最近他的活跃,阿芙大刀阔斧砍了对外社交,偶尔闷了,也只是去城外自家?庄子上溜达溜达,故而听了这话,也有些心动?。
“哪儿?有女孩儿?出嫁了,还整日腻着母亲的?叫人笑话。”
秦放鹤一边换官袍一边笑,“谁笑话?只管叫了他们来与我对峙。舌头?长在旁人身上,你我如何管得?左右也不?违法乱纪,由他们说去!又不?会掉块肉。”
话糙理不?糙,说得阿芙和白露等人都笑了,“罢罢罢,我不?过白啰嗦一句,倒惹出来你这许多?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颠倒了呢。”
众人都笑了一场,送秦放鹤出门。
看着他的轿子消失在夜幕中,阿芙便打了个?哈欠,睡眼缠涩,“有些困了,我再?去睡一会儿?,天亮再?请母亲过来吧。”
冬日天亮得晚,纵然这宅子距离皇城不?远,秦放鹤也需要赶在卯时之前进宫去,故而这会儿?还是黑的。
这等距离已算幸运了,许多?官员住的远,甚至在外城的,往往丑时就要起床了……
乳母和白露等人飞快地交换个?眼神,不?着痕迹护着她进去,口中仍道:“到底太早了些,天还没亮呢,这几日您又准备与各家?的年礼,许是多?费了神……”
阿芙点点头?,果然回卧房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
那?边白露则换了衣裳出门,一溜烟儿?跑去宋家?大宅找赵夫人去了。
而翰林院这边,秦放鹤也是等着,等第?二只靴子落地。
整个?白日,天元帝都很忙,偶尔得闲了,也意味深长瞅他几眼,可一直到众人加班到丑时末,也就是凌晨三点,散了,秦放鹤也没等来期待中的靴子。
嗯?
陛下好沉稳,难不?成不?找我了?
怀揣着这个?念头?,秦放鹤很快在翰林院后面的小?床上睡着了。
梦里什么都有。
但天元帝睡不?着。
他不?是不?想找秦放鹤问话,只是太忙太忙了,忙得睡觉都靠挤。况且这两日频频有人试探着上折子,说赠书倒也罢了,送儒生们跨海出国乃前所未有之事,未免有些过了等等。
天元帝既高兴,高兴这些不?跟自己一条心的果然受不?得激,主?动?跳出来,日后便要先拿他们开刀;
又有点气,气拿始作俑者的臭小?子不?懂得循序渐进,偏挑在最忙的时候折腾……
许多?话不?好对外人说,天元帝便来后宫找皇后倾诉。
他们是少年夫妻,相互敬重,感?情深厚,非寻常妃嫔可比,说起话来也很随意。
“那?小?子是个?犟种,比他师父还不?叫我省心,光捡不?中听的说……”说着说着,天元帝想起那?个?言官差点被气撅过去的场景,又忍不?住笑起来。
就是鱼池子里进来一头?活王八,兴风作浪,不?得安宁。
帝后结发夫妻,相伴多?年,听语气就能猜到彼此心意,故而皇后便笑道:“想来是个?直心眼儿?的好孩子。”
说这话时,她眉目柔软而慈善。
她曾孕育过两个?孩子,但是都夭折了,如今也歇了心思。左右无论哪位皇子上位,她都是太后,也没什么好争抢的,故而素来宽和,众人都真心敬服。
天元帝哼了声,闭目养神,过了会儿?又叹,“那?倒也是。”
这年月,溜须拍马的多?,直言进谏的少,便如那?言官,说了又如何呢?还不?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那?小?子虽说话直拉拉的刺人心,可要往细处一想,他是当真没为自己做半点打算。
所以天元帝也愿意听一听,宠一宠。只是宠归宠,仍难免有点憋气,继续向皇后抱怨,“到底是年轻了,性格有些急躁,说话也没轻没重的,若不?是朕给他兜底……”
早给人打了,还能有公?然咆哮的力气?
皇后听他声音有些干哑,亲自洗了手,取了一只蜜橘来剥,特意留下白络化痰,“这几年多?有青年俊才,乃是陛下诚心感?动?天地,特降此人才相佐,此乃好事,是吉兆。”
这些话,多?少有些哄骗宽慰的意思,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说服力。
一听这话,天元帝多?少也有些得意,将蜜蜡手串甩得嗖嗖响,美滋滋道:“你这话是说对喽!”
人才这种东西,说了也有趣,总爱扎堆儿?出,如今叫他赶上,焉知不?是上天赐福?
想到这里,天元帝哼哼几声,接了皇后递过来的橘子往嘴里一扔,难掩得意道:“今儿?那?小?子轮值,我一看就猜着他必然猜着我要找他说话,哼哼,今儿?他本就当值,我偏不?找,等明儿?他要下衙回家?了,再?打发人拦下!”
叫他哭去吧!
皇后:“……”
您还怪有本事的,跟个?孩子置气。
果然,第?二天白日相安无事,眼见着下衙的钟声响起,秦放鹤却突然眼皮狂跳。
孔姿清收拾妥当,过来找他,抬头?就见他两只眼睛抽风一样抖动?,“……眼疾?”
秦放鹤用力揉了揉,摇头?晃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如今左右齐发,只怕……”
话音未落,门口就来了个?眼熟的小?内侍。
对方?进了门,直奔秦放鹤这边而来,利落地行了个?礼,笑眯眯道:“秦修撰,陛下传话,说您今日呈上去的抄写有几处不?明。”
秦放鹤看了孔姿清一眼,瞧,我说什么来着?
早呈上去几个?时辰了,若真有误,什么时候说不?得?偏偏挑这个?空档!
孔姿清也是无奈,“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慕白兄那?边,替你说一嘴。”
今儿?上午赵沛过来交卷宗,顺便串门子,说是由他参与的第?一个?案子结了,很是大快人心,值得庆贺,说要做东请客。
秦放鹤边收拾东西边道:“得了,替我告罪,顺便替我多?吃几斤。”
后面过来的康宏听了,也跟着孔姿清笑了一回。
去外书房时,天元帝正在里间?软榻上窝着剥橘子,空气中满是柑橘清香。
只他不?常做这些,瞧着就有些笨拙,十根手指头?染得甘黄,剥出来的橘子肉也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秦放鹤:“……”
您多?想不?开呐。
皇帝剥了半日,正得意,听胡霖报秦放鹤来了,心情不?错的样子,朝那?几个?烂糊糊的橘子抬抬下巴,“吃吧,赏你的。”
怪难看的,他都不?爱吃。
秦放鹤:“……”
您多?冒昧啊。
他看看那?几个?硫酸毁容似的橘子,再?看看盘子里那?些溜光水滑的,沉默片刻,老老实实上前消灭厨余垃圾。
行吧,皇帝陛下亲手剥的橘子,也算独一份,多?荣光呐!
莫说烂橘子,就是一盘橘子皮,扔出去,也多?的是官员疯抢。
嗯,真甜,不?愧是贡品,比师父从师公?那?儿?顺来的又强了好些。
做得多?了,天元帝也隐约摸索到点窍门,总算剥出来两只漂亮的。
他将光屁股橘子摆进冰裂梅花纹碟子里,转着圈儿?欣赏一番,招手示意胡霖上前,“给皇后送过去。”
胡霖笑道:“这样贵重,恐下头?的小?子们不?得用,奴婢亲自捧了去。”
天元帝嗯了声,洗了手,复又回榻上坐了,这才问秦放鹤,“朕想了一日,既然你说下头?百姓过得那?样苦,若把那?几万两银子给了学里,倒是不?妥,不?如直接分给百姓们……”
读书人再?苦,起码能读得起书,就证明没苦到可能饿死的地步,可以搁一搁。
秦放鹤听了,终于真心喜欢起这位帝王来。
因为立场和出身的关系,天元帝不?可避免地高高在上,但他听得进真话,也愿意俯下身子思考,琢磨怎么为百姓谋福祉。
是明君。
至少现在的天元帝,是明君。
士为知己者死,对方?贤明,秦放鹤也愿意放手一搏。
“陛下,其?实当日微臣所言,也不?过十之二三……”
天元帝:“……”
啊,这小?子必然又要说不?中听的了!
头?好痛!
果然,紧接着,秦放鹤就又说了一通上中下三种田地的区别,最后的结论就是,其?实老百姓拥有的,基本都是下田,产量极低。
当日朝堂上秦放鹤算的产量,实际上,很可能还要打个?对折。
天元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牙根儿?有些痒痒,顺手抓了个?橘子砸过去。
“大胆!”
秦放鹤顺手就把那?个?橘子揣起来了,麻溜儿?谢恩,“谢陛下赏赐。”
嘻嘻,带回去给媳妇吃。
御赐的!
天元帝:“……拿来!”
你小?子还真是时刻准备着!
秦放鹤:“……”
您这么大一个?皇帝,咋这么抠呢?!
皇命难违,秦放鹤不?光不?情不?愿地还了橘子,还被要求站在旁边吭哧吭哧剥皮,剥一个?,天元帝吃一个?。
眼见天元帝一口气吃了五个?,秦放鹤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
天元帝才要说话,就听这小?王八蛋又幽幽来了句,“而且人也会变黄。”
天元帝:“……”
他糊弄朕吧?
腹诽归腹诽,天元帝也不?是那?般不?懂克制的人,当即哼了声,丢开手,让秦放鹤说正事。
“陛下的心意是好的,朝廷的决策是对的,此乃万民之福。”对上位者,需要顺毛撸,所以秦放鹤首先给予肯定。
然而天元帝听着这话,反倒轻松不?起来,总觉得哪儿?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对方?说:“但真正落实到下面必然有很大出入,如何保证这笔银子一定会流到真正有需要的人手中呢?若各级考核,标准为何?由何人评定?如何保证该评审人自始至终大公?无私?
再?者若标准定了,比如说年收入低于二两者领取补贴,但这收入是何种原因造成的?是田亩不?肥?还是旁的。若果然如此,当初分田的官员是否要追究责任?不?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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