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 第246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美食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七月中的夜晚颇凉,又是下水泡透了的,稍后?二人悠悠转醒,瑟瑟发抖,十分可怜,以泪洗面,却不敢哭出声。

  金晖笑?道:“果然废物,小官人还是带回去吧。”

  牛满舱藏在背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面上却丝毫不显。

  良久,他微微吐了口气,又挤出三?分笑?意,上前斟酒,“是,是小人之过,平白坏了大人的兴致,以此赔罪!”

  秦放鹤看着他们唇枪舌剑,酒气上头,忽有些作呕。

  他的眼角扫过角落里?两个鬓发凌乱、浑身湿透的女?子,不悦道:“她二人如此形状自市舶司出去,难不成要让世人说我等淫辱?还是小官人有意做这出闹剧,毁我二人名声、败坏朝廷清誉?”

  这是他今夜初次明确的展现出不快,牛满舱也有些后?悔,忙道:“是,小人莽撞,这便叫人带下去收拾了。”

  金晖忽嗤笑?出声,朝秦放鹤举起酒杯略一敬,自己?仰头喝了。

  他方?才有此举,确有故意为难秦放鹤之意,因为他早就?发现,这位小自己?几岁的同僚,很有一点不一样:他把女?人当人,是真?的当人。

  这个发现让金晖觉得?荒诞,极其荒诞,又觉得?他虚伪。

  所?以方?才顺势为难,想?看看这位深受陛下信任和宠爱的年轻的钦差大人,是否如传言般怜香惜玉。

  啧,本以为会英雄救美,可惜,可惜了。

  金晖自斟自饮,复又笑?出声来。

  不过……这才是他。

  一场闹剧过后?,席间气氛越发诡异,而牛满舱的耐心似乎也一点点告罄。

  “家父叨扰多日,不知……”

  秦放鹤一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本官知你父子情深,本该今夜便叫你二人团圆,奈何……”

  “奈何怎样?”牛满舱追问。

  “奈何本官得?到线报,也找到证据,牛家却有偷卖贡品、瞒报货物、偷逃税款之实啊。”秦放鹤一脸为难,“作为牛家现任家主,令尊恐难辞其咎,只怕一时半刻,回不了家了。”

  捐献家产又如何?

  只要牛润田父子身上有死罪,便是罪不容诛!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阴谋算计,我便要让你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家产要,你们的人头,我也要!

  事到如今,说不得?要图穷匕见,牛满舱正色道:“想?必是大人误会了,家父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逾越,若果然有过,必然是年岁大了,约束不力之过。”

  一句话,我爹没有。

  就?算有,也不是我们干的,都是下头的人自作主张,我们也是受害者。

  秦放鹤却眼睛一亮,“本官与小官人一见如故,其实私心来讲,也是不信的,奈何铁证如山。”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以近乎蛊惑的语气道:“令尊年纪也大了,如何经得?起这样折腾?我相信便是小官人,既然有捐赠家产之壮举,又怎会为一点蝇头小利而违背圣意?定然也是遵纪守法的。”

  牛满舱听罢,如闻天籁,“大人洞若观火,小人佩服!”

  “哎,且不急。”秦放鹤摆摆手,“只是事情出了,官窑、市舶司、各地府州县衙,乃至浙江巡抚衙门那边也听到风声,正欲联合调查,纵然本官相信尊父子,可其他人么……”

  牛满舱默然不语。

  确实如此。

  事到如今,行贿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可没想?到两位钦差年纪不大,动作倒快,竟到了这一步。若要堵住这么多人的嘴,绝非易事。

  牛满舱略一沉吟,正色道:“方?才小人便说了,小人与父亲自来本分,从?不肯越雷池一步,奈何家父年事已高,小人又无兄弟扶持,难免有所?疏漏,以至下头的刁奴们胆大包天,做出这许多恶事!”

  他站起身来,向秦放鹤一揖到地,“小人恳请大人严查,还家父一个清白。”

  秦放鹤不叫他起身,也不去扶,只再三?确认,“可如此一来,那几位管事……”

  “昔年石碏为正纲常,不惜杀死自己?的儿子,此为大义灭亲,为后?世所?称道。小人虽未受圣人教化,却也知道忠君体国礼义廉耻,莫说区区几个家奴、管事,便是血亲犯法,又能如何?”牛满舱义正词严。

  你不是扣着不给吗?

  我不要了!

  “好,”秦放鹤鼓掌喝彩,“好个大义灭亲!”

  稍后?牛满舱离去,金晖对秦放鹤道:“他先是绕过你我,直接捐献家产,又心狠手辣,弃卒保车,将罪责一发推给下头的人……”

  能在浙江纵横多年,确实有些手段。

  如此一来,若不能查出那父子实打实的罪证,只怕陛下为了国库,还真?要高抬贵手。

  秦放鹤却置若罔闻,只命人撤去两旁屏风,露出大圈椅里?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来。

  金晖一看,“竟是他们?”

  他早猜到有人,却没猜到,竟然是之前莫名消失了的孙远和钱忠?

  此刻孙远和钱忠都被绑得?蚕蛹一般,嘴里?还结结实实塞着麻核桃,动弹不得?,俱都双目通红,流下泪来。

  秦放鹤亲自与二人去了麻核桃,叹道:“唉,难为你二人为他们父子卖命,到头来,也不过是弃子罢了。”

  这可不是我故意用?离间计,而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小官人亲口说,主动说的!

  我可没逼他啊!

  话音刚落,屡屡受挫的孙远便嚎啕大哭起来,可谓天崩地裂,肝肠寸断。

  金晖听了,再看看笑?眯眯的秦放鹤,一股寒意自天灵盖直冲脚底。

  秦放鹤又命人打了热水来,亲自看着孙、钱二人洗了脸,又叫人好生送回去,“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一时跟错了人在所?难免,只要两位及时弃暗投明……”

  眼见二人踉跄远去,秦放鹤招手叫了秦猛上前,“派人好生看管,我怕有人一时想?不开,会寻短见。”

  秦猛领命而去。

  就?听金晖幽幽道:“落在你手里?,算是完了。”

  求生不得?,求死无能。

  秦放鹤不理他,又传曹萍,“你连夜返回浙江,传我的话,通报牛家大宅并各处产业内上下人员,鼓励他们揭发检举牛家父子并骨干违法乱纪之事实,只要经查证属实,本官保他不死,并协助更名换姓,另寻出路!”

  曹萍领命而去。

  见金晖面露惊诧,秦放鹤笑?道:“此为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七计,发动群众。”

第189章 消失的瓷器(十四)

  “群众”一词,金晖闻所未闻,然“群”者“众”也,结合秦放鹤的意思,应该就是让老百姓来揭发。

  蚁多咬死象吗?倒是有些意思。

  次日古永安得到消息,稍显不?安,试探着向秦放鹤进言,“大人此举,是否太咄咄逼人了?”

  叫下头的人揭发,便是颠倒主仆啊!如此大张旗鼓,湖州也要乱套,牛家必然颜面无存,可不?看僧面?看佛面?,牛家势大,依仗的乃是陛下威名,打了他们的脸,岂不?等同于折了陛下颜面?

  若惹得陛下不?悦,又该如何是好?

  透过古永安,秦放鹤就看透了各个岗位的无数官员,也再次清晰地?意识牛润田此等奸商因何能在地?方上只手遮天,呼风唤雨。

  就是因为古永安之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万一惹得陛下不?快”的心思,前怕狼后怕虎,一再纵容,以致毒瘤肆意繁衍。

  秦放鹤尚未出声,金晖便已不?屑道:“这么怕,你?做的什么官?”

  不?如回乡种地?吧!

  被个晚辈这样嘲笑,古永安迅速涨红了脸,正敢怒不?敢言,就听秦放鹤忽来了句,“怎么听提举之意,颇为不?舍?”

  莫不?是收过好处吧?

  “大人何出此言呐!”古永安一个激灵,立刻叫屈,又指天誓日表忠心。

  发誓有用的话,还?要律法作甚?

  秦放鹤全当耳旁风,敷衍几句就把人撵走了。

  金晖斜睨着古永安仓惶离去的背影,斩钉截铁,“此贼必然收受贿赂!”

  那牛满舱为人精明,手腕颇为老练,多?年来相安无事,岂有不?打点之理?

  秦放鹤没说话。

  这还?用说吗?

  新官上任,地?头蛇……双方都希望相安无事,私下里会做何种交易,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牛润田父子必须死。

  若无牛满舱主动献出家产此举,尚可转圜,但他这么做了,便是要利用天元帝的一点旧情,心思歹毒!

  倘或叫他们得逞,别的奸商、贪官见?了,必然群起?而效仿之,以后朝廷威严何在?律法公正何在?

  此不?正之风,势必要掐死在摇篮中!

  孙远、钱忠两名管事毕竟在牛家多?年,未必会如秦放鹤所愿,原封不?动地?交代。仅靠现有的证据,不?一定能判牛家父子死罪。

  不?定罪,秦放鹤就没有理由一直关押牛润田,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必须放他回去。

  这一去,便是纵虎归山!

  万万不?可!

  牛家只是其中之一,必须从最硬的骨头下手,死磕。

  只有按死了牛家,其他共犯才?会放弃侥幸,服从调查。

  所以第三十七计,既是秦放鹤主动为之,也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之。

  他必须跟时间赛跑,跟牛家连夜送往京城的捐献家产的文书赛跑,跟与牛家有勾连的官员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赛跑。

  自秦放鹤设计使孙远和?钱忠亲耳听到自己被主家放弃后,钱忠便如死了一样,在房内蹲坐,好似木雕泥塑。

  倒是孙远哭了数日,熬了几宿,写了满满几厚摞纸的罪证,然后解了自己的裤腰带,要吊死。

  多?亏秦放鹤提前吩咐,秦猛在外守着,听见?动静不?对,冲进去把人救下。

  孙远醒来后捶胸顿足伏地?大哭,“何苦救我?!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我?对他们情深意重,他们又是如何待我?的?如今更成了弃子……左右是个死,让我?自己留个全尸还?不?行吗?”

  秦猛一口凉水喷在他头上,“那当然不?行,我?家大人说你?现在不?能死,你?就不?能死。这要死了,传出去岂不?成了屈打成招?”

  孙远顿时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