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大禄使团震怒,立刻要返回驿馆,但那两位老人死死搂住孙女的尸首,试图向?那两名下手的士兵要个说法,情急之下,两边就推搡起来?。
安全起见,使团成员先行,殿后的大禄士兵直接就把那两名阻拦的交趾士兵给杀了,然后带着一家三口一路出城。
结果交趾这边随后赶来?的士兵不了解内情,只看到大禄士兵在自家大门?口屠杀自家同僚,这还了得?于是立刻就点起一个小队追了出去!
双方人马在城外撞上,也?不知谁先动的手,直接就乱套了。
“不知哪里来?的流矢,竟,竟将那老汉也?射死了……”来?报讯的士兵满头大汗,显然也?不晓得怎么就发展到这般田地?,“如?今那老妪疯了一般,也?不跑,也?不打,只搂着孙女和男人的尸首在城外哭嚎,引了无?数游民来?看……”
张颖一把抓住他,急得五官都扭曲了,“谁放的箭?!”
自从大禄使团进京,朝廷已再三下旨,不得轻易动干戈,怎会有人忽然放箭?
那士兵吓坏了,只是摇头,“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啊!”
说也?蹊跷,双方近战,都是有数的,轻易不会误杀,怎么就偏偏把那老东西射死了?
陈芸等人脑子里嗡的一声:连环计!
人是大禄那边杀的!
世?上之人,多有慈悲心,而?最易引发慈悲心的,莫过于“老弱妇孺”,而?茶美祖孙三人,俱都占齐了。
等陈芸等人赶到时,果然见地?上斑斑血迹,但除了那老汉之外,无?一人横尸。
“她只是个孩子!她,她就想摘朵花,摘朵花啊!”
老妪跌坐在地?,脸上和着血和泪,滚滚而?下。
在她的身前,是多年来?相依为命,躲过了战火和瘟疫,却偏偏死在本该保护他们的本国士兵之手的老伴。
在她怀里,是已经开始变凉的小孙女的尸体。
“我们就想活着,就想活着啊!”
“死了,都死了……死了啊!”
不对?,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陈芸的视线飞快地?从对?峙的两国士兵身上划过,平地?无?遮挡近战,以大禄士兵的本事,不敢说全身而?退,绝不能像这样奈何不了本国士兵!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的!
就连这几十天来?慢慢聚拢的这么多游民,也?是他们算计好的!
眼?见陈芸到来?,无?数双眼?睛齐齐望过去,里面有麻木,有失望,有震惊……
忽然人群中炸开一声,“朝廷因为一朵花就杀人,他们真的舍得给我们分田地?吗?他们在骗我们!”
一语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瞬间炸开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都被?这个说法说服了,甚至许多拿着武器的交趾士兵也?有瞬间茫然:
是啊,在朝廷眼?中,普通百姓的命甚至还比不过一朵花!
这样朝廷,真的舍得分田地?、免赋税么?
他们领朝廷俸禄没错,但也?不过是最底层的普通士兵,家里人的生活比这些游民强不到哪儿?去……
“何人说话!”张颖大惊,因为这一定是对?方安排的!
“怎么,他们说的不对?吗?”
不知何时,赵沛带人去而?复返,指着陈芸呵斥道:“尔等受百姓供养,却视百姓如?草芥,生杀随心,何其可恶!”
他低头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老妪,还有那两具尸体,双手微微颤抖,“你们,不配为人!”
“住口!”卫队长忍不住喝道,“你不过区区使臣,怎敢对?我国主无?礼!”
他一出声,陈芸就暗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几乎是同时,赵沛便干脆利落地?下令,“杀了他!”
话音未落,身后的付虎瞬间弯弓搭箭,流星般的箭矢眨眼?钉在那卫队长眉心,自脑后穿出。对?方最后几个字的余音未散,便飙出一朵血花,一声不吭坠马而?亡。
“断脊之犬,安敢在此狂吠!”付虎冷笑?着环顾四周,又瞥了陈芸一眼?,像骂自己刚杀死的人,又像是在骂陈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国使者?不敬!今先取汝狗头,以儆效尤!”
当着交趾皇帝的面,射杀她的贴身卫队长,简直像直接往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近卫军又如?何?不过尔尔!
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
杀都杀了,还以儆效尤?
陈芸呼吸一滞,脸都气白了,两只落在宽大袍袖下的手不住发抖。
欺人太甚!
陈功完全被?这种血腥粗暴的进攻方式吓傻了,整个人僵在原地?,牙关打战。
张颖迅速回神,忙不迭跑到前头去,冲赵沛等人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都是误会,误会啊!”
说完,他又转身看向?陈芸,低声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赵沛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种种情绪和莫名的愤怒在胸中不断堆叠、发酵、翻滚,像一座火山,几欲喷发。
自从来?到交趾,赵沛就一直在亲身经历几乎完全背离了他的信仰和坚持的事情,他的仁,他的爱,他的原则……在一切的一切跟前,都像一场笑?话。
他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可非但不能阻止,甚至还要亲口下令、亲手布局。
前半生的坚持和信仰,在这短短数十天内,被?他亲自摧毁、溃不成军。
理智和情感?无?时无?刻不在交战,如?长满利齿的蠕虫,日夜不停啃噬着他的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食君之禄,便该忠君之事,我已背弃了自己,不能再背弃朝廷!
赵沛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日子的挣扎和迟疑全都喊了出去,“轻飘飘的误会二字,就能把这些都抵消了吗?!”
同为状元,我不如?秦放鹤远见、果决;
同为使者?,我不如?金晖狠辣、冷漠……
我永远都成不了他们,但那又如?何?我会尽我所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是赵大人,”张颖陪笑?道,“误伤这位小姐的士兵已经被?贵国……”
一命换一命,贵国一口气杀我交趾三人,其中一个还是官阶颇高的近卫军统领,也?够抹平了吧?
贵国使团真的就那么疼爱那个孩子吗?未必吧!
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要拿捏罢了!
“他们是我使团家眷!”赵沛抬高了声音,“他们抵命,配么?”
对?上他的视线,张颖不禁有片刻晃神:
好熟悉的眼?神啊,那种对?敌方人命的漠视和高傲,与姓金的疯子,何其相似!
不不不!张颖赶紧甩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过几个游民而?已,”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一直养尊处优的皇帝,陈芸终于开口,“相处不过数日,岂能作数?内情究竟如?何,贵使团一清二楚,如?此咄咄逼人,太过了些吧?”
“陛下!”张颖暗道不好,猛转身,“慎言!”
一而?再,再而?三,哪怕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是火上浇油,但陈芸实在忍无?可忍。
对?方逼到如?此境地?,分明是故意挑事,岂是她忍气吞声就能混得过去的?
忍了一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步步紧逼,步步后退,要退到何种地?步才甘心!焉知后面没有尚未施展的第二波连环计?难不成真要奴颜婢膝,当个亡国之君?
了不起就是玉石俱焚,既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撕撸开!
我倒要看看,尔等图穷匕见,会是怎样的嘴脸!
“游民又如?何!”然而?下一刻,就听赵沛忽然换成了稍显生硬,但字字清楚的交趾官话,“游民也?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活人!他们就该死吗?!”
巨大的声浪从赵沛口中发出,以惊人的气势迅速向?四周扩散,落到外围数以千计的游民耳中,再次炸开,卷起滔天巨浪!
“我们,我们就该死吗?!”
这么多年所遭受的屈辱,连年累月积累的惊恐和疲惫,早就在反复折叠和发酵中酝酿成雷池,如?今先被?点醒朝廷分田地?、免赋税是骗人的,又被?外国使臣叫破:你们也?是人,也?有活着的权力?!
大罗城九月的空气中,似有无?形惊雷炸开,像汹涌翻滚的浪涛呼啸着向?四周碾压而?去!
“我要活!”
“我要活!”
从来?都被?视为草芥的蝼蚁们,终于暴动了!
“冲进去,抢粮食!抢肉!”
又是不知谁的一嗓子,彻底解开了捆在游民身上的最后一层束缚,一群群衣不蔽体的游民嗷嗷乱叫,借着从彼此身上借来?的胆子,赤红着双眼?,竟朝陈芸和皇城方向?冲去!
一人造反,不敢;
十人造反,不敢;
百人造反,不足;
但当这里有几百乃至几千人,愤怒的情绪相互渲染、热血上头的冲劲儿?彼此绞缠,就再也?没有理智可言。
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别人冲了,我不冲?
干了!
当朝臣们端坐庙堂之高,几百人也?好,几千人也?罢,与他们而?言不过数字,他们永远也?想不出当这么多人一起冲锋,一起发疯时,会是多么可怕。
“陛下!”张颖也?终于变了脸色,失了冷静,“护驾,护驾!”
然而?卫队长已死,一时间,众亲卫竟有些茫然,不知该听谁的。
关键时刻,陈芸再次展现了她的果决和狠辣:
她立刻跳下马车,翻身上了卫队长的马,抽出腰刀, “随朕冲锋!”
说罢,她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部,竟沿着来?时的路,复又往皇城去了。
游民暴动,眼?下只图发泄,单纯的口头安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火上浇油。
唯有镇压!
大禄人擅使奸计,此番自己小看了他们,马失前蹄,误中连环计,倒也?罢了,但只要他们不想全面开战,此番必然会作壁上观!
以大罗城禁卫军的实力?,镇压几千流民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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