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按理说,傅芝与方云笙之前并无瓜葛,稍显生疏也在情理之中?,但秦放鹤却从二人的短暂接触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等到?第?二场考试结束,傅芝与方云笙分别巡考完毕,再次交接时,秦放鹤终于确定了?那点不寻常来?自何处:
此二人哪里是生疏,分明尿不到?一个壶里!
秦放鹤忽然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
从上次府试来?看,方云笙对自己也颇欣赏,若院试仍由他做主,小三?元便是十拿九稳的了?。
但学政傅芝明显与他不合,那么,他会坐视方云笙如愿么?
直到?下午交卷,排队等候离场时,秦放鹤还有些想不通:若按照规矩,傅芝理应与方云笙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可为什么两人一见面就不对付?
“终于考完了?,走走走,回家吃羊去,想啥呢?”齐振业忽然从后面窜过来?,揽着秦放鹤的肩膀就往外走。
秦放鹤骤然回神,“啊,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便率先冲出考场。
齐振业茫然追了?几步,扯着嗓子?喊:“你上哪儿啊?带钱了?吗?”
秦放鹤顾不上回头,冲后面摆摆手,“带了?,没事!”
齐振业站在原地喃喃自语,“这看着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却说秦放鹤冲出去没多远,抬眼就看见街边停着的马车上那熟悉的家徽,再走近两步,另一侧的桂生便挑开车帘,露出里面孔姿清的脸。
“上来?再说。”
显然他知道?了?什么。
秦放鹤三?步并两步冲过去,顺势单手往车辕上一撑,干脆利落跃上车,还没坐稳便听孔姿清丢出一个坏消息,“五月底傅芝的师叔右迁未果,顶了?缺的……”
秦放鹤接上,“是方云笙方知府一派的,对不对?”
孔姿清点头。
不仅是方云笙一派,更确切的说,是他的一位长辈。
所以,此二人之前确实?无冤无仇。
但现在,有了?。
第28章 尘埃落定
学政的任命是四月下来的,变故发?生时,傅芝已进入清河府地界,自然不算不合规矩。
显然方云笙和傅芝的消息都很灵通,人未到,讯先?至。
党派之争何其激烈,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如此二人见?面,岂能不眼红?
秦放鹤苦笑一声,这可?真是……。
虽说此事原本与他无干,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纵然方云笙有心维护公正,傅芝岂能善罢甘休?必然要寻点不痛快。最?直接,也最?方便下手的便是在排名时跟方云笙对着干,你喜欢的,我偏偏不喜欢。
院试而已,秀才而已,朝廷也好,陛下也罢,都不会太过重视,只要他们闹得不过分,上面就?不会管。
在排名一事上,知府和学政各有权限,方云笙不可?能咬死了一点不松动。
清河府辖下县城十?三座,傅芝会对哪一县排名下手,完全是随机事件。
单看?谁倒霉。
秦放鹤捏了捏眉心。
主动权几乎完全掌握在对手手中,来到大禄朝后他第一次感到无计可?施。
别看?他们这些考生素日你争我斗,都觉得给点阳光就?能上九天?揽月、下深海捉鳖,可?在政斗的漩涡面前,也不过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攻讦对手的工具罢了。
他再一次迫切地渴望权力。
事到如今,孔姿清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
说别担心,再不济你也是铁板钉钉的秀才么?
他分明跟自己一样剑指小三元!
只差临门一脚,却要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太耻辱太憋屈。
车厢内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出乎孔姿清意料的是,秦放鹤的沮丧仅仅持续了几次呼吸那么短暂。
他闭上眼睛,缓缓吐了口?气,“最?后一场,我会全力以赴。”
尽人事,听天?命。
此人事还大有可?为。
秦放鹤习惯性?点着膝盖,脑中飞速运转。
自己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在清河府境内生活,且这里是他的故乡,又恰好是方云笙任期内的考生,所以天?生就?在同一阵营。
若傅芝发?难,方云笙势必会反击,但现在远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二人也绝不会为了无足轻重的秀才排名与对方公然对立。
所以反击次数有限。
若秦放鹤足够幸运,没被傅芝选中当?典型,自然皆大欢喜;
若他不走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必须让方云笙舍得将有限的反击次数用在自己身?上。
二人之前并无私交,现在的秦放鹤更一无所有,唯一能够打?动方云笙的仅有一颗大脑。
即便是做棋子,他也要做最?显眼,最?有价值的那颗!
这种做法无疑是把双刃剑。
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秦放鹤表现平平,傅芝大概率懒得搭理,反而表现太突出,更有可?能被针对。
但秦放鹤想要小三元。
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若他足够优秀,最?起码有一定概率获得方云笙的器重和庇护;若平平无奇,连方云笙都放弃他的话,前面几年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毕竟连中六元的光环真的太耀眼了,耀眼到足以载入史册,千古流芳,为万世读书?人之表率。
六月初十?,清河府考场。
院试两场已毕,今日是最?后一次阅卷排名的日子,在学政傅芝、清河府知府方云笙的带领下,辖下十?三县知县及其教官悉数到场。
往年的今天?无疑是最?热闹最?忙碌,但眼下却有点微妙的不同:
没人主动开口?。
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萦绕在两巨头之间淡淡的不对付,都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受了无妄之灾。
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凡方云笙和傅芝中一人发?难,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整间阅卷室,分明过堂风吹着冰盆,气息凉爽,仍有不少人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转眼到了下午,各县的秀才名单已经决出,剩下的就?是最?终排名和廪生之选。
为杜绝舞弊、代写,需要将前面县试、府试和本次院试三次考试的试卷核对字迹,此时考生信息已然分明。
就?在一片纸张翻动的刷刷声中,傅芝率先?发?难。
他捡起一张考卷,“此人文采平平,不过尔尔,怎可?点为案首?”
众县令顿觉眼前一黑,来了!
也不知是哪位难兄难弟。
方云笙不动声色看?了眼,“康县县令何在?”
县令坐席间迅速悉悉索索,然后十?二位青衣补子齐刷刷看?向被选中的第一位倒霉蛋。
年过六旬的老县令颤巍巍站起来,欲哭无泪,“下官在。”
天?可?怜见?,他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指望再往上升,叫他安安稳稳过完这几年不行吗?
傅芝觉得不行。
他随手拿起第二名、第三名的考卷,也不细看?,“本官倒觉得此二人稳重端方,可?堪大任,你以为如何?”
傅芝未及不惑,老县令的年纪怕不是比他父亲都大,此时卑躬屈膝却未换来一丝怜悯,高高在上中满是冷漠。
老县令两股战战,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这……
我以为如何?
我想自挂东南枝!
他下意识向方云笙投去求助的目光。
方云笙像没察觉到一样,慢悠悠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又掏出洁白的帕子拭去唇边并不存在的水渍,这才轻飘飘开口?:“傅大人见?解独到,既然这么说了,便这么办吧。”
第一名还是第三名,本也没什么要紧。
傅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会儿,果然用印盖章。
自此,康县本次全部?二十?一位秀才和廪生名单便盖棺定论。
见?傅芝没再说什么,老县令犹如劫后逢生,慌忙告罪坐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
他哆哆嗦嗦掏出帕子抹汗,暗道侥幸。
还好,还好……
这次出手像是放了某种信号,接下来,傅芝和方云笙各自施展,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分明没有过激言辞,但众人却都觉得似有无形刀剑穿梭,一度呼吸困难。
转眼金乌西坠,仆从躬身?垂头进来掌灯,又有人上了荤素点心和凉水浸过的清爽果品,傅芝和方云笙各守一方,短暂休战。
美食在前,但所有人都味同嚼蜡,坐立难安。皆因至今为止方云笙与傅芝都相对收敛,分明留有余地,说不得要把最?终一战留在后面。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应杯盘碗碟俱都撤去,无声号角再次吹响。
傅芝从剩下的卷子上面抽了一张,略一打?量,眉头微蹙,“才十?一岁,家国?大事非同儿戏,一个乳臭未干的秀才之子能懂些什么?”
一直悬着心的周县令瞬间心神紧绷,捏着茶盏的指关节都泛了白。
来了!
此次应考考生之中,唯有自己辖下的秦放鹤是十?一岁!
当?了一天?出气包的在座县令们听了这话,麻木中都带了点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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