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众所周知,端妃自三年前便开始与皇后不睦,大皇子跟太子原先还能相安无事,打从三年前开始便斗得天昏地暗。这消息送去给大公主,崔妙仪不信他们能忍得住。
果不其然,大公主听说了之后便坐不住了。
承恩公府的事儿对于别人来说不好查,但是对大公主来说,想要查明白简直易如反掌。自《女谈》创刊以来,大公主便培养了不少人手,如今不过半日的功夫她便查清楚了。
虽没有渔女,但是方尧年这厮是真的不是人啊,手上沾了那么多人命,不仅有年轻姑娘的,竟还有童男。
死去吧,腌臜货!
大公主被恶心得不轻,直接将方尧年的事情给捅出去了。
众人这才知道,承恩公府虽然没有渔女,却关着一个京郊的良家女,前些日子被方尧年抢到了府里,甚至方尧年还要将那姑娘的老父亲沉塘。远不止这些,先前无辜惨死在方尧年手中年轻姑娘还有许多。一桩桩人命官司,桩桩做不得假,但始作俑者到如今还逍遥法外呢。
郑老伯被贵女们找了出来,推至人前。
他本就恨极了方尧年,如今有机会咬死对方,郑老伯自然不遗余力。
他声泪涕下地控诉自己以及女儿的遭遇,当街跪下,道自己已走投无路、报官无门,请各路侠义之士出面,给他们父女俩讨个公道。
此事一出,原本议论纷纷的坊间如今声讨之势越发汹涌,硝烟逐渐蔓延至京兆府。
案件里有个与王家沆瀣一气的官府,既然王尧年的事是真的,那官府的事必然不会作假。王尧年是方尧年,这官府,自然就对应京兆府了。
于是京兆府也坐不住了,因为衙门外头竟然围了一群人,说要给渔女讨回公道。
时任京兆尹的王传辛简直要疯,气急败坏:“哪儿来的渔女,这些人究竟在闹什么?”
属下的小吏对外头的事有些了解,便回道:“似乎是昨儿茶馆里头流传出来的一个故事,说王家的公子王尧年害了一个渔女,这才引得众人愤愤不平,说要替渔女讨回公道。”
“他们是不是疯了,那只是个故事!”
小吏无奈:“我等也前去解释了,可是这些人不信,愣是要声讨。”
王传辛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有口难言。一个破故事而已,有必要当真吗?
故事是假的,但是草菅人命是真的。
民愤一旦被点燃,便不会轻易熄灭。等承恩公府察觉到,准备将在外寻欢作乐的方尧年抓回府上避一避风头时,已经晚了。一夜之间,承恩公府外也围上了人。
就连先前不敢出声的受害家属,如今也都出面了。
当初不敢发声,是因为势单力薄,如今承恩公府已成为众矢之的,正是他们报仇的时候!受害者坐在承恩公府正门前,扬言要让方尧年还他们女儿的性命来。
方家人起先还想用权势压人,可权势压得了一个人,压不了一片。甚至因为方家表现出来的傲慢,又一次激怒了外头的那些围观百姓。
今日若是沉默了,来日受害的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家人?
他们不能退。
眼瞧着事态越发严重,承恩公府不得不求助于宫中的皇后。
皇后刚料理完了宫务,本就心烦,听闻自己母家竟闹出这样的事儿,险些没能稳住仪态。
台下禀事的仆从战战兢兢,半晌没听到皇后发问,心渐渐往下沉。
又等了许久,就在他担心自己脑子将要搬家后,皇后才颓然地问了一句:“如今外头传的那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小太监俯首,颤颤巍巍:“……是,是真的。”
“尧年竟如此糊涂,他手底下有几条人命?”
小太监犹豫,要是说真话,皇后娘娘会不会更生气?
皇后疲惫地问完,忽然抬头,“罢了,不必再说。”
杀一人跟杀百人没有什么分别,只要端妃一派还盯着承恩公府,这回的事情便不会被一笔带过。
皇后只恨母家糊涂,教子无方。她在宫中步步为营,结果母家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她纵然有能力保承恩公府根基不损,但是名声丢了,便找不回来了,太子身上也会落下一个终身的污点。早知有今日祸患,当日方尧年出生之时,就该被溺死。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传达了承恩公府的意思:“国公爷说,这回的事情太过蹊跷,定是端妃他们做的局。还让娘娘千万想想法子,看看能否保大公子无恙。”
“本宫有什么法子?”皇后摁着眉心,她不怀疑此事是端妃做局。端妃恨傅美人,同样恨她,傅美人如今没了,端妃的恨意丝毫未减,反而都冲着她来了,“你去告诉他们,看好方尧年,在本宫没有指令之前,不准方尧年再有半点动作。”
皇后敲打完,便一心只想着如何给太子、给她脱罪。他们与承恩公府天然便是一体,但是只要将态度摆出来,只要皇上不追究,太子与她便都能保全。
但愿,皇上能不追究。
皇后一身素白妆,亲自前往大明宫求见皇上。
皇上并未允她进殿,皇后差人问过,里面是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还有御史大夫。
听到这三者,皇后顿觉不妙,看来,皇上并不打算看到她与太子的面子上保全承恩公府的颜面,这已是最坏的结果。
眼前这般,只能弃车保帅了。
等三位大臣从大明宫出来后,她终于得以进内。
刚入大殿,皇后察觉到皇上面色不善后,立马跪下请罪:“圣上,妾身有罪。”
皇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这位一身素净、面若观音的x妻子,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先前他让成安追查傅美人一事,竟都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有关傅美人谋害龙胎一事,物证确凿,但是人证大多都已被诛杀,剩下几个伺候傅美人的大多被放出了宫。成安顺着往下查,结果那些宫人竟都莫名其妙相继死了,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除非将后宫高位嫔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拿去严刑逼供,否则还真查不出什么东西,但若是如此又太过兴师动众了。为了一个犯了罪的傅美人严查后宫,必会惹得后宫人心动荡。于此事上,皇上遭遇了久违的憋屈感。而后宫能有这般能耐让他憋屈的,不过两三之数罢了。
皇上打量着对方,眼中划过一丝冷光,并未叫起皇后:“你最多是个监管不力,犯死罪的是你母家侄子。”
从前倒是他小看了承恩公府,竟然能跟京兆府串通一气。
皇后心中狠狠一揪。虽然她已决意放弃方尧年,但是皇上这么快定下死罪还是叫皇后始料未及。她不求情,只说:“妾身实不知情,若知道母家有人为非作歹,必定早早加以约束,不会酿成今日这般苦果。”
皇上未顺着她的话,反而道:“杀人偿命,法不容情。承恩公府犯了天怒人怨的大罪,不仅有伤皇家体面,更会让群臣百姓质疑皇后失德,继而牵连储君,动摇国本。”
皇后额前浮现细细密密的冷汗。
太子,是她的底线。
皇上端详着妻子:“皇后知道该如何取舍,如何保全储君声望,是吧?”
皇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顷刻间已再次回归平静:“是,妾身明白。”
第48章 审问(二更)
皇上下旨, 御史台与大理寺、刑部几乎倾巢出动。
御史台最先下场弹劾承恩公教养无方,纵容家中子弟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再纠察京兆尹贪赃枉法、处事不公。大理寺随即就此事开展审查,联合兵部劝退了闹事人群, 将受害者请到了衙门里, 许诺会查明此事,给众人一个交代。
好容易清退了众人,大理寺卿程端方才领着属下进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始料未及, 他们还在等着皇后为他们周旋, 结果皇后的人没等到,皇上的人却先一步造访。大理寺卿来势汹汹,指名道姓要捉拿方尧年。
正被禁足的方尧年顷刻间便被捉了出来, 略显错愕,大理寺竟然真敢捉拿他?
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程端打量了一眼对方,这位方世子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他原本还嫌弃自家小儿子一天到晚只知偷懒不看书, 难成大器, 现如今跟这个作奸犯科的一笔, 他家小儿子似乎也变得听话了许多。
“带去衙门审问。”程端道。
承恩公上前就要拦着,程端似笑非笑地提醒:“承恩公不必拦着,您夫妻二人也需同行。”
承恩公府一众脸色突变, 他们皇后的娘家, 太子的母家, 堂堂的承恩公府什么时候竟要看大理寺的脸色了?
承恩公坚持:“我要见圣上。”
程端言简意赅:“就是圣上下旨, 要彻查此事。”
原本还有恃无恐的承恩公,一下子衰败了下来,也终于有了大祸临头之感。可这一切都太快了, 分明几日前圣上还对他们承恩公府颇为器重礼遇,为何说变就变?
承恩公夫妇以及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被人“请”走, 不过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他们是从脚门处被带走的,出了府便立马坐上了衙门的马车,并未给旁人窥探的机会。
被关在承恩公府的郑姑娘也被带走了,这些日子郑姑娘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大理寺的人找到她的那一刻,她那一双眼眸仍亮得出奇。
她或许,真的得救了!
大理寺找到了所有的苦主,控制住了京兆尹,当日便开始审问查案。鉴于本案牵扯太广,关心的百姓又实在太多,为保公正,大理寺奏请皇上,准备公开审问。
审案当日,大理寺衙门外人山人海,挤不进去的人索性坐在官道上,等着里头出结果。反正他们就坐在那儿,若是到时候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们还是得声讨的。
民愤如此,一方面乃是因为有人浑水摸鱼、牵头闹事,将众人的情绪给带动了起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官与民天生对立,民间百姓憎恶这些贪婪没有人性的权贵世家憎恶到了骨子里,如今有机会让他们参与对权贵的审判,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们并非与承恩公府有仇,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想要承恩公府一家去死。
国子监不少人也混在其中,孙大人给他们放了半日的假,让他们过来围观审问,回去之后每个人写一篇文章。
傅朝瑜他们来得早,占据了前排,连杜宁也跟着蹭了个最佳观案的位置。
等证人被带上堂,众人看清了那位瘦骨嶙峋的郑姑娘后,对于承恩公府的不满瞬间达到了巅峰。
陈淮书尤为不齿:“这才多久的功夫便将人折磨成这样,但凡事情发酵得晚一些,这位姑娘只怕早已没了性命,方尧年真该死。”
杨毅恬有些担心:“他是皇后的嫡亲侄子,真的能判死罪么?”
傅朝瑜看了一眼周围,又瞧了瞧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心中多了几分肯定:“应该是能的。”
杜宁夹在其中,不敢发出一点儿声。
他从前是真的没想到方尧年私底下这么丧心病狂啊,要是知道,他早断了联系了。
人证物证皆在,苦主一一上前诉说自家从前女儿从前的遭遇,竟还有一对小夫妻为了自家儿子伸冤。他们的儿子才十岁,可怜竟因为生得天真可爱遭了奸人觊觎,小小年纪便丢了性命。
他们跪在堂下声泪俱下,若不是有官差拦着,他们都想扑上去撕了方尧年。
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他们知道方尧年丧尽天良,却没想到他能这么丧尽天良,这还算是个人吗?他今日不死,天理难容。
众人都嚷嚷着要将方尧年凌迟,即刻执行。大理寺卿忙让人下去将闹轰轰的人带走,这才还了大堂一片肃静。
方家其他人并未被带上前来,今日只当众审方尧年一事,是以只有方尧年一人跪在下面。方尧年被千夫所指,却还挺着腰板,并不露怯。
若单看相貌,谁能看得出他竟是这样的人?
方尧年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几条人命而已,何须如此大张旗鼓?人命本就如草芥,他愿意给些补偿已是有良心了,只是这些人贪得无厌,还想索要更多罢了。他们承恩公府从前跟着先帝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如今竟然要因为几个平民被当众审问,真是叫人心寒。
便是程端问他是否认罪时,方尧年都只是桀骜不驯地回了一句:“不认。”
他不会为几个贱民认罪。
外面多的是人愿意花钱买命,他给的足够多,那些人要不不要与他无关,反正他已买下了。
然而他这漠然的态度却最叫人痛恨,尤其刺伤了郑家人的眼。
轮到郑姑娘时,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反而越发地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揭露了方尧年犯下的罪孽。不限于他虐杀良民,更有他打杀仆从一事。
她的身体依然疲惫不堪,但她自有一股庞大的生命力在支撑着她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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