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她眸光微抬,从他下颚、薄唇、鼻尖,一路往上,四目相对。然后提了提眉,浓睫压下,剥离前一刻与他目光的纠缠。漂亮的杏眼滑向他滚动的喉结,起伏的胸膛,和她贴在一起的腰腹,还有搂在她腰间的手。
从下看到上。
从上往下看。
来回一遍,她重新跌进他眼里。
无声,却再明显不过的意思。
裴大人,如何将我搂得这般紧?
此情此景,裴湛不觉得自个面对的是卢七姑娘。
要是卢七,这会一张小脸该与他一起红,一起烫了。
甚至,都不敢看他,只深埋肩窝,磕磕绊绊与他道“抱歉”。又或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的眼圈发红,手足无措。
然如今怀里人,一提眉,一嗤笑。
眼圈发红,手足无措地成了他自个。
他竟荒唐觉得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百口莫辩。
偏一颗心,跳动的速度却又快得荒唐。
“你到底是谁?”他鬼使神差地问她。
心道,可是山中魅娥,天上落入俗世的仙,庙宇不沾尘埃的神女?
“孤……”萧无忧留着三分清醒,亦假亦真,“永安公主。”
我是留在人间未赴往生的鬼。
夜风拂面,虫鸟呢喃。
裴湛收住心神,勒腰的手松了松。
“别苑后|庭往左第三间屋子,今晚我住这,送我回去。”萧无忧低眉扫过他微颤的指尖,又一重睡意袭来。
面上是伪装不出的疲惫。
身由魂驶。
裴湛“嗯”了声,抬眼辨出方向。
竟是将人一把打横抱起,三两点跃便入庭院,准确无误地进了屋子。还不忘抬手点了琳琅的昏睡穴。
萧无忧卧在榻上,抓了一把他的袖角,撑着眼皮看他。
“这么晚了,大人且歇在此处吧。”
裴湛看一眼被她握住的衣角,又看一眼她往里挪去空出的床榻,纵是心跳依旧剧烈,然神思清明间仍觉荒唐。
奈何卢七姑娘的话总是无比精准击中他的理智。
她将薄毯拉上些,轻声道,“大人告假数日,今晚漏夜前来,怕是不曾在御前消假。您此来,乃是报信而来,需一个此时此刻仍在京畿不在骊山的证明。纵是无有证明,眼下当也不能现身露于人前。”
她支起身,抬手指向他眉间,却又不曾触上。
裴湛慌忙一退,莫名生出两分尴尬,和会错意的愧疚。
萧无忧冷眼晲他神色,黯然松开他衣角,“大人眉宇疲色不淡于我,不留此间,打断何处安歇?”
“明日世家事,并非止于今日。且大小有一场风暴,大人送佛只是顺手,不送到终吗?”
裴湛怔了片刻,突然瞥过头笑了笑。
他笑自己,估摸是被勾了魂。
这一日一夜,白日里他从设想、猜测、求证到这一路送信,尚且冷静从容,扣着每一处节点,总算护住了世家兵甲,将伤亡血流控制在极少数内。
结果这厢深夜见她一回,裴湛觉得脑子、肢体、思想意识都已经不是自个的,活生生被摄魂夺魄。
裴湛回首,静看半卧在榻的人。
头一回,他如此大胆又细致地看她。
“大人不必误会。”萧无忧笑道,用眼睛横了横一旁的箱柜,“那处又矮榻短几,大人挪来拼一拼,委屈一晚吧。”
“我不过睡着,怕人接近而已。”萧无忧算是解释了空出半张床榻的理由。
要他同一处屋檐,又无需他挨的太近。
至亲至疏的距离。
裴湛却始终盯着她一言不发,半晌方给她落了帷幔帘帐,吹灭两侧烛火,独留一盏榻前壁灯。
“殿下安歇吧,臣自有去处。”
裴湛离开时,还不忘解了琳琅昏睡穴,好让她随时照顾萧无忧。
未几,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不过一夜宿眠于他不是难事。
他在临近处,寻了个山洞,支了一堆火。
火光摇曳。
裴湛抬眼看对面别苑,不自觉起身,想看到更后头处,内眷寝屋。
夜风扑入洞内,火焰跳跃,晃的他心神更乱。
他合眼,一掌灭了火堆。
霎时,周遭陷入一片黑寂中。
唯木柴几点星火,在他掌力余威中翻滚,闪烁。
他坐下身来,从怀中掏出那个绣囊,然后从绣囊中摸出荷包,于掌心摩挲。
最后一点火光寂灭,月色只投在洞口边缘。
他周身无光。
看不清这一刻人间,这一刻亦无人能看见他。
他小心翼翼打开荷包,慢慢从里头拿出一物。
捻在指间,是一截青丝。
三年前,云中城生死一面,话语在耳边萦绕。
“若孤有命回朝,您执此发见孤,孤许你一愿。”
“若孤身死异乡,望君葬此发于大邺故土,亦算萧无忧归家。”
“君之恩,孤来世再报。”
来世,该是臣还恩于殿下。
*
月向西落,晨曦微光。
六月初十的夏苗如期举行。
在晌午举行祭祀、供献山神后,按照司天鉴起卦择算、午后未时二刻,君臣戎装,同下围场。
这头一场,女眷是不参加的,等在营地庆贺。
如今,御帐之中,留守的是萧无忧和郑盈尺。
萧无忧昨晚留宿在半山别苑,除了她不想挨温孤仪那般近,原还有层意思,想着尽可能减少温孤仪的怀疑。
按卢文松他们里应外合的计划,但凡只要是六月初十之前,她都应该竭尽全力侍寝。前日不成,昨日便该主动些。同时也更不应该夜宿在别苑中,看起来尤似出逃模样。
而她反其道而行,多少可以表现卢氏问心无愧,一切乃是君心多虑。
虽这般做,并无多大用处。
但能减少一分是一分。
萧无忧很清楚,除了保下那一批好不容易凑出的、世家联名的兵甲,还需尽可能护住朝臣。
届时事发,若温孤仪动真格查起来,期间接触此事的官员难免获罪。
立朝安|邦,人才难得。
只是不想,今日晌午,温孤仪便召她回了行宫。
她自不会拒绝,奉召而来。
“想要什么,我给你猎去!”距离未时二刻还有半个时候,温孤仪进来看她。
她亦换了骑装。
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马尾,只簪了一枚青玉簪,一身齐膝短袍,紧袖束腰。
中规中矩,并不是特别出挑的装扮。
同一旁的郑盈尺不甚区别。
若细辨,郑盈尺精描细绘的剑眉,让六局特制的衣冠,明显要比她夺目几分。
但温孤仪眼里只能看见她。
十七岁的姑娘,脱下宫装,换上戎装,英姿勃发。
像极了十五岁时的永安。
那一年,在她要他尚公主被他所拒后,时隔数月,他入她宫门劝她和亲。
她便穿了这么一身戎装,手持长剑,昂首站在他面前。
春风温柔,铠甲声和拔剑声却是厚重又铿锵。
“今敌寇入侵,孤虽为女子力弱,却是帝国之公主。无需将士护命,当是孤护国中子民。”
这些年,每每想起她。
温孤仪总是想,若当年他们守城而死,是不是也算生死相随?
一辈子在一起!
他与她,就该在一起,同面困苦,共享繁华。
譬如今日,他当然清楚世家的意图,也清楚面前人姓卢,该是敌对的阵营。但他还是将她早早拴在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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