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 第75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他道,“你离京来此修养也好。正好给我这两月时间处理尾事。我都处理好了,天下江山还给了你萧家,你自舍不得远离你亲族,我便也继续留在京中。太傅府中还是当年模样,眼下正在修葺部分你喜欢的建筑。待成婚后,我们可以两处居住。”

  见萧无忧只是茫然看他,沉默不曾开口接话。

  温孤仪顿了顿,抚了把她面庞,温声道,“当年漠河畔,我应了你的。接你回朝,若你初心不变,臣愿尚公主。”

  “七七,我是来兑誓的。”

  “我们趟过岁月,隔过生死,终于有了今天,以后不要再分开了。”

  萧无忧别过脸,站起了身,终于意识道温孤仪在说些什么。

  “七七。”温孤仪随他起身。

  “你就站那,莫再近孤身前。”隔着半丈距离,萧无忧阻退了他。

  屋外朔风呼啸,屋内壁灯烛火摇曳,萧无忧深吸了口气,开口问,“尚公主入不得内阁,你不想登阁拜相了吗?”

  “也对,御座都坐过了,又何论出将入相!”

  “你先别说话,孤来说。”萧无忧拦下对方欲开口的话,颔首道,“孤信你,对孤有之情意,也信你今日是来兑誓言的,如今亦是真心想与孤过一生。”

  “可是,我们错过了。”

  “你后知后觉自己的心,原也没什么。但偏偏是孤和亲嫁人之后方有所觉,便是错的。七年和亲生涯,你在拼命弥补和努力,试图挽救我们的情感以新生;可是孤在不断消耗,一步步走向死亡。孤身死那一刻,对你的情意便也耗尽了。”

  “孤不否认,你是我那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但是沧海桑田,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温孤仪出声质问,“你有心,我生情,好不容易两两有意,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不愿意?”

  “因为裴湛吗?”

  温孤仪摇首,“可是偏偏连裴湛自己都觉的该成全你我,主动退婚,你还看不清该如何择选吗?”

  “你又错了。”萧无忧这段时间里浑噩慢慢消散,至此时愈发清明,她话语轻柔却足够坚定,“裴湛退婚,不是对孤无情,相反是他太爱孤。”

  萧无忧合了合眼,“孤不会嫁给你的。”

  “别再问为什么!看在养育之恩,和重生之德上,孤不想挑明。你自己去想,为何你我再无可能。你分明想的到的,亦不该侥幸我会想不到,如此与你糊涂过一生。”

  萧无忧擦了把泪,拂袖离开。

  “七七,你是在意郑……”温孤仪疾步拦在他身前,却在萧无忧霍然鄙夷的眼神中止住了话语。

  她不会在乎这一点男女欢好,这样说根本是辱了她。

  她在意的不是这处。

  “天色尚晚,今夜太傅去偏殿歇息!”萧无忧拂开他,沉声道,“孤在此修养,日后不再见客。天明便请下山吧。”

  温孤仪还欲再上前,公主府的守卫便已横刀握剑拦住了他。

  说是不再见客,然温孤仪走后第三日晚间,这沁园之中便迎来了第二个人。

  彼时萧无忧正靠在榻上,裹着雀裘捂胸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医官诊脉,道是不久前内伤所致,加之昨日天气骤降,又落大雪,风寒侵体。如此数症齐发,才咳的这般厉害。

  “殿下何来的内伤?”琥珀蹙眉道,“不久前……我们这两个来月一直在这园子里,这处也没刺客,你们可是诊清楚了?”

  “……咳咳!”萧无忧摆摆手,“先去开方煎药,让孤用了睡个安稳觉,孤难受死了……”

  旁人不知,她心里却清楚,她这处当然没有刺客,是温孤仪返程路上又遇刺了。

  三个医官面面相觑,匆忙颔首领命。

  她也睡不下去,平躺喘不过气,侧躺咳的肋骨疼。

  琳琅抱来迎枕给她靠坐,琥珀给她顺着胸口,小半时辰用药毕,她总算起了两分睡意,断断续续咳着,勉强合了眼。

  后半夜时,方觉连日四五个汤婆子都捂不热的被窝,有了些暖意,蜷缩的脚试探着伸出去,也不知是身上热还是榻上暖,竟是舒展手足,也未觉得寒凉。只是睡梦中模糊,她恐热气散掉,一会便又搂着锦被缩成一团,如此安稳睡到了天明。

  ————————

  新章如下:

  晨起梳妆,琳琅摸着余温未消的被褥,有些惊喜,“奴婢就说多添两个汤婆子,殿下能暖些。”

  “殿下夜中咳得厉害吗?”琥珀亦上来摸了摸,昨晚守夜的是琳琅,所以今早天一亮琥珀便过来了。

  “昨个殿下用药后,都没唤过我。”琳琅一愣,拍了下脑门,转身看了眼正坐在妆台前被梳妆的人,欢喜道,“殿下一夜没咳,连水都没要,张、柳两位医官这回神啦!”

  “他们不神,是你浑忘了。”萧无忧拨弄着一套红宝石鹤鹿闹春步摇,“地龙燥热,孤唤你要了两回茶。不过,倒确实少咳了些!”

  “……奴婢怎么不记得了?”琳琅转身望过去,蹙眉嘀咕。

  萧无忧揉着胸口隔镜看人,一时也没多想。

  她更多的心思都在如何解开和温孤仪的反噬上,只盼天气早些回暖,能让雪鹄往来药师谷传信。

  回想他那日在沁园的样子,眼下让他解开估计是不可能了,且还是直接通过大师姐机会多些。

  早膳后,医官如常切脉问诊,她亦继续喝药养伤。

  数日过去,她因夜中睡的安稳,气色便好了许多。

  “殿下总算能睡整夜觉了。”琥珀常舒了口气。

  “可不是,昨夜我守着,特意在炉上温的茶水,想着夜中伺候殿下一回。不成想道是让我也睡了一宿。”常姑姑探身看了眼屋内正捧卷阅书的人。

  “可不是我胡诌吧!”琳琅打着璎珞,“就是殿下胸口还疼,我们还是得多看顾!”

  “哎,这天一日晴一日雪的,等开春了还得防着姑娘哮症……”常姑姑道,“等回了京中,且把药膳方子都备齐整了!”

  “姑娘十八了,这个年纪且要调理好身子,日后成家生子的可不能有差池……”

  外头侍女絮絮低语,萧无忧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只盯着案上清香袅袅的茶水看了许久。半晌,提起茶壶斟了一盏,凑在鼻尖轻嗅。

  水雾迷蒙,回甘绵长。

  书卷翻过一页,公主眉眼里笑意明亮一分。

  *

  落雪寂寂的一日如常过去,暮色和帘帐一起落下。

  萧无忧望着牡丹缠枝的帐顶,闻侍女合门的声响,足下慢慢伸直,将四个汤婆子挨个踢出去。

  想了想,又弯腿勾来一个,抱在怀里。

  裹着布囊的汤婆子,与手炉无异,自然是暖的。但亦只能暖臂弯和胸口触碰到的一点地方。

  萧无忧掩口咳了两声,腾出只手掖了掖???被子,两条小腿默默缩起来。缩了一半,咬牙伸出被窝一只。

  屋外风雪依旧,唯一的壁灯发出柔和昏黄的光圈。帘帐撩起,柔柔拢住榻上呼吸酣沉的姑娘。

  榻上人睡得平和,榻畔站着的人却蹙眉长叹。

  如何睡成这样!

  三个汤婆子都踢在外头,拢在手里的一个眼下也散了。被衾只齐胸盖着,露着半截臂膀。来回望去,一只脚竟还在外头。倒也知凉,搭上了滚在床角的汤婆子上。

  “……咳咳……”萧无忧又咳了两声,脑袋往被衾中钻去。

  裴湛将被子拉开些,心道憋着呼吸不了,咳得更厉害。

  只是不想才触到被子,姑娘侧身过来,连被带手都被她拢住了。

  夜中大雪,纵是入殿后已经在一旁的炭炉上烘了会,散去一些寒气,然到底还是冷的。这几日,都是他小心翼翼护她暖她。输送内力亦是他宽厚手掌覆下,圈住她素手或是覆上她心口。

  这般倒过来,公主两只手包拢着他一只手,被窝中一点余温似要融化他指腹薄茧。

  一贯寡言的郎君浑身都战栗了一下。

  愣神的瞬间,姑娘咳嗽声又起。

  他便索性坐下身直接催动内力,片刻一股暖流从掌心起,输送到对方体内。

  只是这会内力输送得不够流畅。

  与他掌心相对的一只手乖巧缩在他五指间,同往日一样温顺。然另一只覆在他手背的手不太安分。

  蜷起,光洁圆滑的指甲划过他手掌边缘,比猫爪挠得还轻。

  缓移,摩挲停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

  裴湛合了合眼,另一只手抬起,直指她昏睡穴。

  再这般不静心,莫说给她输内力,他自己就要走火入魔了。

  “……水……”穴道没点上,她的声音先响起,身子往里挪了挪,最上头的一只手恰好松开,整条臂膀晃在外头。

  裴湛也不知这晚哪里开始出的错。

  先前都是入殿撩帘,看一眼浑身缩在被衾中的人,遂点穴输内力,一个时辰行完一个小周天,恰好暖她周身。

  解开穴道,她尚不清醒却正是躁火愈热的时候,便喂她两盏茶,如此掖一掖被角,顺两下胸膛,便可哄睡过去。

  今日倒好!

  裴湛闻她又唤了一次渴,无奈凝神收了功法,起身去给她倒水。

  茶倒一半,又闻帐中人翻身的声响,一时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穴道忘点了!

  不会是醒了吧?

  裴湛抬眸看无边夜色,目光落在外头被他点穴的侍女身上。这样的行径虽曾经也有过,但那会尚有婚约,她被困宫中,无论出于什么总是需要他。

  他之所行,便也不至于太荒唐!

  可是现下,他自己退了她的婚,若是被发现夜闯她闺房,让她知晓自己放不下,白白乱她心神,实在是言不由衷。

  “琳琅,水……”身后声音传来。

  裴湛猛地回神,尤觉手背濡湿,水声滴答,算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这一盏水都溢出来了。

  好在不多,他甩了把手,直接便就着自己袍衫擦干了,也顾不上这人是否醒了,只硬着头皮给她送水。

  索性没醒。

  但连要了两杯。

  方才重新躺下。

  朔风夹雪天,文武双全的状元郎硬生生淌出一身汗。